第30章 二十九顆星
上午出發去理塘，陸星雲磨蹭到最後才下樓，在她猶豫着上哪輛車的時候，黑色的越野車被人從裏面打開，秦頌下來了。
她臉色不佳，看到陸星雲，冷哼一聲，高昂着頭便往小鄧的車走去。
幾乎同時，副駕駛的車窗滑下來，露出池牧的臉，“上車。”
前天跟他賭氣，沒經商量便上了小鄧的車，今天說什麽都不能再那樣了。
她提着背包，聽話地上車。
從相克宗出發，一路是上坡。海拔也從三千多米上升到了四千多米，翻越剪子彎山和卡子拉山兩座大山。
今天路況不錯，天氣則陰雲密布，在剪子彎山休息的時候，小猴子想去拍拍風景都無功而返，全是雲霧。
陸博文也去拍照了，照片裏有三分之二都是雲霧缭繞的山脈，看着別有韻味。
陸星雲閑着無聊，跑去找跑車的司機聊天，這裏到處都是五菱宏光馱着滿滿的自行車，司機告訴她，他們每天都有穩定的乘客，尤其暑假更是高峰期，目的地大多紅龍鄉或理塘。
她現在完全不疑惑陸星辰可以跑這麽遠了。
道路被雲霧彌漫，陸博文直言眼睛吃不消，池牧順理成章成為了司機。陸博文開車平穩有度，池牧則是穩重帶着速度。
從剪子彎山出發，一路都是草原，道路很平坦。池牧的速度卻明顯下降，陸博文調侃道：“還記得攔路的牦牛啊。”
話音未落，果然不遠處便有四五只牦牛悠閑地在馬路中間散步，騎行的騎友們紛紛下車拍照。
池牧車速緩慢，按着喇叭，這些牦牛才不情不願地繞到路邊。
“它們竟然不怕車。”
陸博文感嘆道：“我們騎行的時候，還沒有網上那麽多攻略。碰到它們的時候，吓壞了，真是進退兩難啊。後來還是小牧想了個辦法才把他們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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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路上車不多嗎？”陸星雲好奇。
“哪有現在這麽多，它們當自己家玩兒呢，才不把咱們看在眼裏。”陸博文突然嘆了口氣，“有些車車速太快，常常有牦牛被撞。”
路邊的牦牛仍舊慢悠悠地溜達，偶有幾只沖着車輛，嘴裏嚼着東西似的，一張一合。
車慢慢提速，不一會兒它們便被甩在身後，繼續去草原上甩着尾巴吃草。
想想池牧逗牦牛過馬路的樣子，肯定很有意思。
“大神想的什麽辦法呀？”
陸博文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聲音變得歡快起來，“引誘恐吓都用過，偏偏這些牦牛不給面子，霸占着整條路攆都攆不走。幸好當時離紅龍鄉很近，小牧往回騎車，找到當地的藏民才将牦牛給攆走。”
“現在不同了，它們看到車就知道躲。”池牧難得加入話題。
“大神，你當時怕不怕？”
陸星雲有意逗池牧，沒想到他竟然将火引到了陸博文身上，“這得問博文。”
“我看漢末兄最有發言權。”
遠在雲南的秦漢末此時接連打了幾聲噴嚏，殊不知自己正被朋友調侃呢。
卡子拉山過後，不久便到了紅龍鄉，這裏的藏民近幾年紛紛開始發展旅游業，不大的地方到處是客棧和飯館。
行駛到下坡，理塘近在眼前。
車開到東城門，城門上寫着的“世界高城理塘”，瞬間吸引住大家的眼球，衆人紛紛下車合影留念。
僅剩池牧和陸星雲待在車上，好像兩個旁觀者。
“怎麽不去拍照？”池牧将車窗打開，絲絲涼意卷進來，“冷嗎？”
陸星雲望着車內的後視鏡，笑着搖頭。不期然間，池牧也通過後視鏡看向她。兩人視線交彙，又在瞬間收回目光。
氣氛因為方才的對視，變得有點微妙。陸星雲心裏癢癢的，想跟池牧說話，又有點不敢。
“你也沒下去啊……”
“我來過好多次了。”
“陸大哥也來過很多次吧，看起來還是很興奮。”
兩人的目光同時聚焦在陸博文身上，他正興高采烈地招呼所有人拍合照，遠在車裏的兩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悅。
“他對事物永遠保持着熱情。”
陸星雲想問池牧，你也是嗎？猶豫片刻，最終沒有問出口。
其實不用問，她也能看出來，除了星空，池牧對其他的事情都提不起興趣，更不用說保持熱情了。
她透過車窗，望向天空，想象着夜裏的星空該是怎樣的壯麗，心裏莫名泛起異樣的情緒，她好像有點羨慕和嫉妒星空。
如果她是星空該多好啊……
正值暑假高峰期，理塘好多酒店都沒有房間了。陸博文本想随便找間客棧應付一晚，可隊伍裏有何呈亮和顏晶，再加上秦頌，他們三人無論如何都不願将就，幾個人找了半個來小時才勉強找到三間房。
照例是三個女生住一起，陸博文和池牧，其餘三人住一間。
原本在相克宗就是這樣，但今天小鄧似乎不太樂意，非得拉着小猴子去找客棧。
“小鄧……你幹嘛啊，随便住一晚不就行了。”小猴子不解。
小鄧像是完全沒感覺到大家的反應，不耐煩地說：“你走不走，不走我就自己走了。”說着他就往外走。
“慢着。”是池牧。
衆人訝然，大神竟然主動發話了？
其他人的面子可以不給，大神的不能不給，小鄧果然站着不動，可他仍舊背對着衆人。
“小鄧，你就在這兒睡吧，外面也不一定有位置。”顏晶小跑上前，扯着小鄧的衣角說道。
奇怪，太奇怪了。
陸星雲站在衆人身後，有點看不懂現在的狀況了，顏晶何時和小鄧關系這麽好了？
“走吧。”小猴子拉回小鄧，跟着何呈亮去前臺登記了。
随後，陸博文和池牧也跟上去。
“喏，給你。”陸星雲将背包裏僅剩的紅景天膠囊放到秦頌面前的桌子上。
秦頌在卡子拉山休息的時候，突然胸悶、氣短，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小猴子當即給她拿了氧氣瓶，現在看來用處并不大。
“我不會謝你的。”
“不需要你謝。”
無視旁邊殷切照顧的顏晶，陸星雲越過她們，快跑幾步跟上池牧的步伐。
“池牧，今天下午有什麽計劃啊？”
“去拉波鄉。”
陸星雲眼神放光，“能帶我一塊去嗎？我也想去看看。”
池牧突然站定，她追得太急，沒注意就撞到了他的後背上。
“問博文。”
池牧的聲音好像有點異樣，陸星雲擡頭，想看清楚點，誰知池牧闊步上前，沒幾步路便開門進房間了。
陸星雲後知後覺，臉頰紅紅的，“陸大哥，這裏待着無聊，能帶我一塊兒去嗎？”
池牧想反對的事情何曾問過他的意見，就這态度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啊。
午飯是分開吃的，陸星雲沒胃口，随便吃了點便到處找池牧，生怕他忘記帶他。陸博文則和小猴子結伴去吃當地的特色美食，小鄧難得沒有跟着他們。
她随身背着包，準備去外面找池牧。
下樓的時候，剛好碰到小鄧，她像往常那樣跟他打招呼，沒想到小鄧看了她一眼便匆忙上樓了。
直到上車，她都還在納悶，她總覺得小鄧今天怪怪的，不太像他。
“別胡思亂想。”
“嗯……嗯？？？”他怎麽知道我在亂想？陸星雲像是被人發現了心事，臉咻的一下紅透了，“我在想陸大哥和小猴子他們怎麽沒來，才沒有在亂想……”
池牧抿嘴微笑，她心思這麽簡單，到底是如何經營一家飯館的。
——
拉波鄉位于理塘縣的東南部，距離縣城145公裏，開車過去得四個多小時。
原本計劃是去稻城的路上，順便去拉波鄉看看，考慮到随行的人員比較多，池牧便決定自行前往。
只是沒想到小姑娘跟來了。
陸星雲這會兒正靠在座椅上，睡得香甜。
她似乎極容易睡着，尤其是在他開車的時候。之前未仔細觀察，原來她的睫毛這般纖長，皮膚也很細膩，白白淨淨的，一點不像飯店的老板娘。倒像是大家閨秀，可是……池牧眼神黯淡下來，他清楚地記得她的父母曾經對她的惡行，也記得她像嬰孩一樣蜷縮在地上，無助的樣子讓他心也跟着顫抖。
他突然很想抱抱她。
黑色的越野車速度緩緩降下來，最後停在了公路旁。汽車引擎停止工作後，周圍安靜極了，池牧的念頭忽地消失不見。
他偏頭看了眼熟睡中的小姑娘，自嘲地笑了笑。
他在想什麽呢，怎麽像個未經世事的少年，沒有理智，一心只想着心裏的姑娘。
他已經三十二歲了，不再是小年輕。雖從未體驗過愛情，但是人間的情早已看透，沒想到竟會被小姑娘擾亂了心智。
不應該，他不該這樣沉淪，人類的感情是最狠的利器，一次兩次不夠，難道還要給第三次傷害自己的機會嗎？
“唔……”
思緒被小姑娘的嗚咽聲打斷，她緊蹙眉頭，似乎在與噩夢交戰，嘴裏嗚咽着如泣如訴。
“安心睡吧。”
池牧嘆聲，輕撫她的發頂。一下一下，溫柔至極，瞬間撫平了她的焦躁，嗚咽聲沒了，她在睡夢中調整姿勢又繼續熟睡。
小姑娘，真是很好哄的小姑娘。
池牧繼續啓程，時間尚早，他速度不快，車開得很穩，以至于目的地都到了，陸星雲還沒有醒。
前面便是拉波鄉小學，破舊的教室裏傳來朗朗讀書聲，滿是泥土的操場上，有十來個小學生正在玩皮球。
一個小朋友看到了停在這裏的汽車，沖着辦公室的方向喊了聲老師，随後身着藏族服飾的男老師向他們走來。
男老師老遠就沖着車的方向揮手致意，池牧也看到了，第一時間打開車門，但他沒有下去，而是看了眼身旁熟睡的陸星雲。
下課鈴響，學生們沖出教室，也跟着男老師的步伐往這邊跑。霎時間，周圍都熱鬧起來了，半夢半醒間，陸星雲眉頭蹙得老高。
看來小姑娘起床氣還不小。
池牧抿嘴，眼裏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不再猶豫，當即便跳下車，輕聲關閉車門，信步向男老師和學生們走去。
夕陽灑在他的身後，将身影拉得好長好長。
睡眼惺忪的陸星雲，看着那束光，心甘情願地沉溺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