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二顆星
假期将至，小吃街迎來暑假前的最後一個高峰期。
今日新鮮的小龍蝦供應不足，陸星雲在後廚急得焦頭爛額，與供應商打完電話她又匆忙跑到前面去幫忙。
來的學生都是平日裏的熟客，大家看到她免不了要勸幾杯酒。陸星雲全都一飲而盡，如此下去，小臉漲得通紅，精神卻十分清醒。
池牧與陸博文等人進來的時候，她正在和一個男生猜拳。
“哥倆好呀，三星照，四喜財，五魁首啊，六六順”
陸星雲輸。
“十三姐，趕緊喝。”男生們哄鬧着将一大杯啤酒放到面前，她也不扭捏，拿起杯子就開喝。
如此豪爽讓陸博文都忍不住驚嘆，“陸小妹好酒量。”
陸星雲不知他們是何時進來的，見他們幾個仍舊站在屋內，便趕緊起來招呼他們。
“幾位哥哥實在不好意思，怠慢各位了。”說着就将他們帶進了唯一的包間。
陸博文坐下，環視四周，發現屋內的環境比外面安靜許多，頓時放下心來。
“陸小妹有心了。”
“哪裏的話，你們來捧場肯定不能坐在大廳啊。我這裏地方小，你們多擔待。”
說話間，陸星雲已經将菜單放在桌上，杯子裏也添上熱水。
“好不容易來一次，想吃什麽盡管說，我一定盡量滿足各位哥哥。”
陸博文笑呵呵道：“除了小牧，我們都是能當你叔叔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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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能啊，你每次都小妹小妹地叫，我當然得叫你一聲哥哥啦。”
兩人已經十分熟稔，說話間自然帶了幾分打趣。
“點菜吧。”池牧打斷二人。
陸星雲不動聲色地瞅了眼池牧，仍是面無表情的樣子。
菜很快上齊，稍微寒暄幾句，她便出門招呼其他客人。
八點一刻，供應商補貨的小貨車停在了後門，她将事情安排妥當後便又馬不停蹄地往後面跑，路過包廂的時候，正聽見秦漢末在屋內大聲喊池牧的名字。
衆人都在笑，她也跟着大家的笑聲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這人真是走到哪兒都是焦點，也從來不會因為誰而多說幾句話。
送貨的大哥是老熟人了，每次見到她都叫大妹子。
“大妹子，我們早都下班了，我可是犧牲休息時間來給你送貨啊。”
“感謝感謝，這兩天忙得不得了，等我有空了一定留您吃頓小龍蝦。”她一邊點貨一邊說道：“不是我自吹自擂，我們家的小龍蝦可是出了名的好吃。”
“這我自然是放心，單單這原材料就是頂呱呱的好。”
大哥說完爽朗的笑起來，陸星雲也跟着笑。
這下他們倒真有點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了。
兩人點好貨，算好賬，也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為了不耽誤人家的休息時間，陸星雲确認好數目之後便第一時間去拿錢。
下樓的時候正巧碰到店員小方從外面跑進來，行色慌張，“星雲姐，你爸媽來了。”
她差點沒有站穩，暗自穩定心神，囑咐道，“你讓他們等等。”她握緊錢包，慌忙往後面跑，幾秒鐘之後又說道：“不要跟他們說我在後面結賬。”
心裏有事，送貨的大哥打趣的聲音她也渾然不聽，只略微寒暄幾句便匆匆告別。
陸國明和陳麗娟少數的幾次來店裏，幾乎都鬧得不歡而散。
追根究底都是為了錢。
此時有點擔心收銀臺裏的現金，陸星雲的腳步加快，只是還未等她出去，兩人便追了進來。
見到她的第一眼，陳麗娟的巴掌就直接招呼上來。
聲音響亮，隔壁包廂有片刻的寧靜。
“媽……”
“你弟弟跑去那麽危險的地方，你都不知道嗎？”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陳麗娟，還以為他們是因為她幾天沒有回家特地來興師問罪，沒想到竟是為了陸星辰。
“你們不是早聯系到他了嗎？現在應該在家裏當大少爺才對。”
聽到這話，陳麗娟淚眼中帶着恨意，一股腦将這幾天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原來她沒有回家的時間，陸星辰回來又消失了，還去了更加偏遠的地方。
“星辰給你打電話，你怎麽不接？！”
她掏出手機，看到裏面有幾個未接來電，全是某地的座機號碼。
“太忙，沒有聽見。”
陳麗娟厲聲，“這是理由嗎？你弟弟現在急需用錢，你要一直沒有看見電話，那他怎麽辦？還好他記得我的電話，要不然怕是要被你給害死啦。”
“他自己要跑到荒郊野外，跟我有什麽關系！”
陸星雲也有點惱，聲音逐漸放大。
這段時間，她為了找陸星辰，幾乎問遍了他所有的朋友，走遍他經常出入的場所，甚至還破天荒地加入了天文論壇。
又一巴掌落在臉上，這次是陸國明。
“有你這麽跟長輩說話的嗎？幾天不回家，你去哪兒學了這麽大的脾氣。”
“那你希望我怎麽辦？”
陸國明氣極，“什麽叫我希望你怎麽辦。現在的情況你看不明白嗎？趕緊給你弟打一萬塊過去，他一個人在外面要是受欺負了怎麽辦。”
“一萬塊？我哪有那麽多錢啊！”
陸國明冷笑，“你這生意不錯啊，我看收銀臺應該有不少錢吧。”
他說着就要往外走，陸星雲趕緊拉住他，抽噎道：“你不能拿。我還要交下學期的房租。”
“房租重要還是你弟弟重要？”
陸星雲緊緊拽着陸國明的手臂，平日裏總抱怨身體不好的人力氣卻很大，足足将她拖了好幾米遠。
身體和地板摩擦的痛感，讓她難以忍耐，她近乎央求，“我會給星辰打錢，但是外面的錢你真的不能拿。”
“這可是你說的，今天必須把錢打了。”
陸星雲麻木地點頭。
“你弟弟一直在外面也不是個事兒，聽說這次去的地方極其兇險。你必須讓他盡快回家，我可不想再擔驚受怕了。”陳麗娟道。
“好。”
臨走的時候，陳麗娟先行出門，陸國明站在那裏遲遲不願意走。
他看着被陸星雲藏在身後的錢包，趁她不注意立馬奪了過來，嘴裏念念有詞，“老子這幾天輸得太多了，外面的錢不準拿，錢包裏的總可以吧。”翻錢包的動作突然一滞，“怎麽才這點錢。”取出錢，将錢包丢到她的懷裏，“明天回來做飯，順便給老子帶點錢。”
小吃街人影攢動，陸星雲站在店門口目送他們遠去。
再沒有精力招待客人，她麻木地回到裏屋，破舊的錢包安靜地躺在桌子上。打開看一眼，陸國明将裏面的錢悉數拿走，就連剛剛大哥找零的一塊都不放過。
她雙手緊緊地揪着錢包，淚水撲簌簌地往下掉。
人生，怎麽這麽艱難啊。
包廂裏，衆人面面相觑，剛才的鬧劇他們聽得一清二楚。
此時，誰都不敢出去，就連一向嘻嘻哈哈的陸博文也沉默不語。
突然，有人在推凳子。
衆人望過去，發現池牧眉頭緊鎖，起身往門外走。
陸博文跟着起身，一旁的秦漢末将他按住，眼神示意他不要。
沉穩的腳步聲，夾着莫名的安全感，緩緩靠近陸星雲。
她知道是池牧，但不願意擡頭對視。
脆弱的樣子看一次就夠了。
“你們家的小龍蝦很辣。”池牧蹲下身，與陸星雲同等高度，“不過挺好吃，博文說要像你讨教做法。”向來沉默寡言的人一直在絮叨，“我們都在笑話他，哪有向生意人讨教做法的，這不是砸人家飯碗嘛。”
眼前的陸星雲縮成團，很瘦小，偶爾因啜泣而顫動的肩膀讓人看了都心疼，很難想象小姑娘竟然是這家店的老板娘。
池牧突然想起，那日将她從電動車上救下來的情景。
灼熱的陽光，毫無求生欲，被救後卻瞬間恢複元氣，矛盾又可愛的模樣讓人很難忘懷。
池牧蹲在旁邊，安靜地守候着，他知道，小姑娘堅強得很，總會很快恢複精神。
“沒關系，他們來這裏的原因大多都是因為我。”
池牧愣了下，才明白過來，原來她把話都聽進去了。
“陸星雲，你知不知道謙虛二字怎麽寫？”
陸星雲趴在桌上，悶聲說道：“知道又如何。”反正她從來都只能自我欣賞。
烏雲散卻，繁星耀眼，悲傷總會随着時間散去。
而明天又是好天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