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三顆星
陸星雲坐在電腦前，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正式确定陸星辰的位置。
位于四川省泸定縣某個青旅裏。
電話回撥過去，一位方言極重的女聲接起電話。兩人在互相聽不懂的情況下完成了簡短的交流。
她費力地從裏面提取出了兩點重要的信息，陸星辰與同伴出去游玩了，已經兩天未歸，還有一點便是這個地方位于318國道線附近。
思索片刻，陸星雲做出決定，她要親自去把陸星辰接回來。
預定火車票的時候，突然記起陸博文也要去318國道自駕游，便決定給他打電話。
手指不停往下滑電話簿，無意間掃到池牧的名字，心念一動，手指不聽使喚般，電話便被撥了出去。
嘟嘟嘟，三聲四聲一直響，陸星雲莫名緊張起來。
幾聲過後，電話那端終于響起熟悉的聲音。
“陸星雲？”語氣不耐。
“池牧，是我。”她猶疑着問道，“聽說你們要去自駕游？”
“……”
“那天我聽博文哥說是去318國道線，是川藏線嗎？”小心翼翼開口。
“……”池牧半響才道：“怎麽了？”
“我剛好也想去，你們能帶上我嗎？”
“不行。”回答得很幹脆。
Advertisement
意料之中的答案，失望卻在所難免，不過池牧似乎從未答應過她任何事。
灰心喪氣地挂斷電話，連去陸博文那裏碰碰運氣的心思都沒有了。
不過這并不能打消她的念頭，她飛快登錄訂票網站，提前将去往成都的火車票預訂好，便開始查天氣，打包行李。
等到一切都準備好之後，大學城也進入了淡季。
暑假來了。
臨走前，陸星雲回了趟家。
陸國明和陳麗娟一聽她要去找陸星辰回來，第一反應竟然是懷疑。
“你真的是去接星辰回來？”
“不然呢，你們以為我要逃跑嗎？”
兩人互相對視，心思躍于臉上。
陸星雲扯唇笑道：“放心，我逃不了。”
不是沒有嘗試過，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早已讓她精疲力竭。
“你必須把你弟弟完好無損地帶回來，要不然你就別回來了。”陸國明說完這話，忽覺不對，又改口道：“要是帶不回來，有你好看的！”
初一的時候，還在讀小學的陸星辰總喜歡出去玩，經常找不見人影。每當這時，沉迷賭博裏的陸國明便讓陸星雲去找他，可是她總也找不到，好幾次都獨自一人回家。陸國明和陳麗娟見她一人回來便以為她偷懶不去找，然後便是一頓毒打。那些陸星辰調皮的日子，是她最痛苦的回憶。
她常常想，為何別人的錯誤偏偏讓她來承受惡果。後來漸漸也不再想了，因為她被一種叫習慣的惡魔支配，早已忘記反抗的意識了。
陸星雲背着行囊，踏上去往成都的火車。
她的心情是雀躍的。
二十幾年都被父母禁锢在身邊，去得最遠的地方還是和論壇的成員們一起去的荒郊野外。
這樣的心情一直持續了一路，饒是十幾個小時的火車也不覺得疲累。
路過的風景，身邊來往的人都讓她興奮。
到達青旅時，這樣的情緒更加上升到一個新的頂點。
青旅是由一對夫妻經營，剛進大門便看見玄關處挂着“貓窩”的字樣。往裏走，客廳的沙發上卧着兩只花貓，懶洋洋地打盹。
陸星雲一時興起，放下背包就去逗貓。
許是常常見到各種各樣的人，花貓也不認生，見到來人就開始精神起來，左嗅嗅，又聞聞，對陸星雲親熱得不得了。
全然不像上次在動物保護站見到的那些高冷貓。
“你別介意，它們身上都很幹淨。”
老板娘很溫柔，見到她的時候，從來都是笑眯眯的樣子。
她笑着搖頭，“沒關系，我很喜歡它們。”
辦理入住之後，陸星雲閑來無事，仍舊坐在沙發上逗貓，老板娘則在照顧陽臺上的花花草草。
歲月靜好，閑愁別緒都仿佛過眼雲煙。
如果可以，陸星雲希望自己永遠都能待在這樣的世界裏。
可是，生活從來都沒有善待她。
花貓趴在陸星雲的大腿上，呼嚕呼嚕響。
她來回撫摸着花貓的頭，老板娘進來見到這樣的場景，笑道：“小花今天真乖。”
——
“靜姐，成都去泸定怎麽走比較方便？”
四川人不愛說普通話，怕她聽不懂，老板娘特意放緩語速道：“最好坐大巴車去，不過搭順風車也行，只是你一個女娃子不太安全哩。”
從老板娘那裏拿到客運站的電話，陸星雲第一時間打過去訂票，卻被告知明天去泸定的票早已售罄。
懷裏的貓呼嚕呼嚕睡得香甜，陸星雲心底的煩躁在摸到花貓的時候逐漸靜下來。
她翻出電話薄，給泸定的客棧打了電話。對方立即認出她的聲音，未等開口詢問，便告訴她陸星辰還未回來，末了還安慰她，周邊的風景很美，出去待幾天也是常有的事情。
她卻等不及了，T市的陸國明和陳麗娟也等不及了。自她出門，一天竟然來了四五通電話，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看來真的很擔心陸星辰吶，她苦笑。
接近傍晚的時候，“貓窩”陸陸續續有好幾位客人入住，陸星雲不方便待在客廳，只好去自己的小屋發呆。
不知過去多久，有人輕輕敲門。
開門，老板娘溫暖的笑容忽然将她的心煩意亂打散，随後一個消息更是将她的煩心事一掃而光。
“真的嗎？”陸星雲驚呆。
“對呀，我先生的朋友就是跑川藏線的。剛剛我讓他聯系了朋友，說是可以把你帶到泸定縣。你放心，他人絕對可靠。”
“謝謝靜姐。”
老板娘還有很多事情，将消息告訴她後便回去繼續忙活。
煩惱解決，肚子也适時的咕咕叫了。
熱辣的成都，就連空氣裏都充斥着火辣味。
遍地的火鍋店，裏面人聲鼎沸。若是和許多朋友一起喝酒吃火鍋想必是人生一大樂事，不過她無從享受。
随便找了家小店，吃了這裏著名的鐘水餃。和着辣乎乎的紅油下肚，臉頰不斷冒汗，跟自己的小龍蝦店比起來，這裏的辣椒似乎更加帶勁，辣味撲鼻，卻又帶着獨有的香味。
她想，回來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研究下成都的辣椒。
距離貓窩不遠處有一家酒店，經過那裏的時候，一位老奶奶叫住了她。
“乖女娃，要不要買花？”老奶奶慈眉善目，滿含笑意的眼眉，很像她的奶奶。
于是她走近，老奶奶的手上正拿着數十串花，分別用紅繩将兩朵花串起來挂在小棍子上。
“奶奶，這是什麽花啊？”
老奶奶的口音很複雜，和老板娘純正的成都話不太一樣，加上語速快，她聽着有點發懵，還好她捕獲了重點。
這花叫黃角蘭，香氣撲鼻。一塊錢兩朵花，可別再身上，也可挂在包上。
“奶奶，這麽晚了還不回家嗎？”陸星雲特意将語速放慢。
“回家啊，賣完就回家。”
夜幕降臨，年輕人都集中在繁華的商業街，這裏頂多只有住宿的人，想要把這些花都賣完，肯定需要些許時間。
陸星雲未加思索，說：“奶奶，我喜歡這些花，您都賣給我吧。”
“真的嗎？”老奶奶眼裏閃爍着光芒。
她點頭，深怕老奶奶懷疑，慌忙從衣服兜裏掏錢。
“陸小妹……？”不可置信的聲音。
慌忙找錢的陸星雲下意識回頭，一大幫人正往這個方向走來，而陸博文則率先大踏步過來，将身後的數人甩在身後。正是這樣，她才得以看到身後的池牧。
“陸大哥，你們怎麽在這裏？”
“我還想問你呢？剛剛我都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
陸星雲起身，笑道：“你們不是要去自駕游嗎？怎麽在這裏？”
“這裏是川藏線的起點，我們約好在這裏彙合。”
大約掃視一眼，裏面大多數人都是以前在論壇有過一面之緣的。而熟面孔也不少，比如秦漢末，再比如何呈亮和顏晶。
“星雲姐，剛剛我還以為認錯人了。”何呈亮上前，笑着說道。
“真是太巧了，你們住在這裏嗎？”
“對呀，星雲姐你也住這裏？”何呈亮每次見到她都很熱情，反之顏晶則不太友善。
“沒有，我住在對面。”
陸星雲回話的時候，不忘看兩眼旁邊的顏晶，心裏想着快點結束話題，千萬不要再跟這幫人有聯系了。
“乖女娃……”十幾個人突然圍上來，周圍亮度暗了好多，老奶奶沒辦法看清手上的零錢。
“奶奶，您別急。”
陸星雲蹲下身安撫好老人，便站起來道：“陸大哥，你們趕緊回去休息吧，我們回T市再細聊。”
陸博文笑笑，招呼着大家往裏走，池牧也被衆星捧月般簇擁着往前走。
陸星雲只看到了他的後腦勺。
老奶奶取出一串花後，将餘下的花都悉數遞到她手上。她沒有帶包，老奶奶将手裏的花在她身上比劃了下終于在衣襟處找到扣子，左右摸索着将花挂在了衣服上。
“這花香得很，包管你有好心情。”
仿佛被老奶奶的笑感染，陸星雲終于露出近幾日最真誠的笑容。
“謝謝奶奶。”
目送老人蹒跚着離開她的視野，她才拿着花串往回走。
“明天沒有好天氣。”池牧涼涼地開口。
陸星雲偏頭，發現池牧不知何時出現在路旁，此時正擡頭望天。
夜色幽深，一顆星星都沒有。
“所以呢？”
“回去吧，這個季節去川藏不合适。”
只要想到之前被無情地拒絕，陸星雲便氣惱，嗆道：“帶顏晶去，不帶我？”她一步步靠近，曼妙的身姿緩緩湊上前去，“怎麽？她的身材比我好？”
小吃街的小龍蝦西施可不是浪得虛名。
雖然沒有穿熱褲，但是運動褲包裹下的長腿若隐若現，更加令人神往。
“與我無關。”
“當然，我跟你沒有半毛錢關系。”
說完她憤然轉身，幹淨利落。
——
“小牧，你倆怎麽回事？”陸博文和秦漢末幸災樂禍地站在池牧面前，笑得意味深長。
“……”
池牧轉身離開，沒走幾步又回頭道：“團裏最好不要有女人。”他頓了頓吐出兩個字，“麻煩。”
陸博文極少看到池牧這樣的表情，忍不住逗他，“肯定是某人吃醋了吧？”
“我跟她沒有關系。”
“博文可沒說某人是誰。”秦漢末在一旁添油加醋。
“……”
從容冷靜的池牧首次在這兩人面前吃癟，陸博文和秦漢末兩個大男人笑得不能自已，幼稚程度堪比小學生。
池牧滿臉黑線，望着陸星雲離開的方向，出神。
她好像誤會了。
顏晶的去留與他沒關系。
但是，她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