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顆星
陸星雲醒過來的時候，正被池牧抱在懷裏。
她微眯着眼睛，感受着來自男人身上的溫暖。
六月的天，她冷到渾身發顫。
池牧将她輕放在後座，便坐進駕駛室。
他不急着開車。
車的天窗被打開，他仰着身子安靜地望着天空，好半響，他才回頭：“醒了的話，就到前面來。”
陸星雲蜷縮着身子，明亮的眸子望着黑暗的某處，安靜得沒有任何存在感。
良久，她才起身。
身後警車呼嘯，車廂裏安靜極了。
汽車飛馳，那片舊廠區被甩在身後，越來越遠，陸星雲才勉強開口：“謝謝你。”
池牧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陸星雲自然也不想說話，外面夜色正濃，偶爾有幾點星光。
她望着那些不知名的星星，心裏想着或許池牧能夠幫她解答這些疑問。
比如，離月亮最近的那顆星星叫什麽名字。
再比如，你見過一個叫陸星辰的人嗎？
她深知這個時間不太恰當，若是問的方式稍不注意很可能會惹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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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個冒着危險來救她的人不會對她很差吧？
“池牧……”
她第一次叫他全名，不像叫“大神”那樣谄媚，卻夾雜不易察覺的依賴。
沒有回答，她又叫了聲，“池牧？”
他以為她傷口痛，腳猛踩油門，“馬上帶你去醫院清理傷口。”
池牧專心開車，沒有注意到她的情緒波動。
她搖搖頭，表示無所謂，“你見過一個叫……”
這時，池牧放在置物架上面的手機響了。
陸星雲看到了電顯示，是方警官。
池牧拿着不停作響的手機，偏頭示意她繼續剛才的話題。
她擺擺手，示意他先接電話。
一分鐘的時間，池牧便挂斷電話。
“我們得先去警察局做筆錄。”他将車開得十分穩當，偏頭道：“那裏有專門的醫護人員。”
她借着路燈看着手臂上被擦破的傷口，傷口不深，面積卻橫亘整個手臂，看起來格外滲人。
“好的。”
錄完口供，那位女警官仍然不願意放陸星雲走。巴拉巴拉就開始講述池牧是如何機智地識破綁架犯的陰謀，還有如何準确找到廠房的位置。講完之後還不忘稱贊一番，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陸星雲耐着性子聽女警官滔滔不絕的誇贊，直到一位男警官進來打斷了談話。
簽完字，她禮貌地道了聲謝。
剛走出辦公室，女警官還不忘對她喊了句：“你男朋友真帥，一定要好好珍惜哦。”
“他不是我男朋友。”陸星雲輕飄飄落下幾字，便快步離開。
女警官滿臉錯愕，難道自己引以為傲的判斷力出錯了？
可是，一個人的眼神怎麽可能有假。
池牧載着陸星雲回到小吃街，正好零點整。
大偉正在打掃衛生，見老板娘被池牧帶進來，他又驚又喜，“老板娘，你可算回來啦！”
陸星雲點頭回應，眼裏再也沒有往日的嬉笑。
轉身和池牧道了聲謝，招呼着大偉好生招待池牧，她便踏着細碎的步子上了閣樓。
“牧哥，你終于回來了。今天下午可急死我了，可店裏的生意又不能放下。如果被老板娘知道了，她會宰了我的。”
大偉誇張的表情沒能把池牧逗笑，好在他的表情不再像原來那般冷酷。
“她這麽看重生意？”
大偉點頭如搗蒜。
今天上午，方大偉來店裏上班。
他像往常一樣去廚房準備食材，下午一點多仍未見到陸星雲。在給陸星雲打了數十通電話後，大偉徹底慌神，猶豫着是否去找祝願求助。
剛出店門，迎頭與池牧撞上。
兩個人碰頭商量了下，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大偉握着電話進了裏屋，出來的時候連聲嚷道：“牧哥，我感覺老板娘出事了。”
池牧看着大偉手裏的錢包，想起中午收到的短信，這才肯定陸星雲是真的被綁架了。
“牧哥，你跟我講講今天下午的經過吧。你咋把老板娘救出來的？”
“警察的功勞。”
“老板娘錢財從不外露，對人也特別友善，怎麽會惹到綁架犯呢？”
池牧低頭，沉吟道：“他們的目标是我。”
按照大偉的脾性，聽到這話他肯定會叫出來，可是池牧陰冷的表情，硬生生将尖叫咽了回去。
察覺到池牧的疲累，大偉自覺攬下守護老板娘的活兒，拍着胸脯向他保證：“牧哥，你趕緊回去休息，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老板娘。”
“不必了。”
池牧的話讓人無法拒絕，即便是油嘴滑舌的大偉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大學城的夜漸漸深了，小吃街零星還有幾家店在營業。
而十三姐麻辣小龍蝦卻徹夜未眠。
陸星雲醒來的瞬間，腦海裏不自覺開始回想昨日的事情。
綁架犯的嘴臉沒有令她恐懼，卻是在聯想到某些人的反應時心瞬間降至谷底。強迫自己放下昨日的種種，她端着受傷的右手，緩慢下樓。
剛下閣樓便看到椅子裏窩着一個人。
椅子很小，他的身形高大，兩者結合顯得尤其違和。
察覺到樓梯上的動靜，椅子裏的人動了動，随後睡眼惺忪地盯着陸星雲，“這麽早就醒啦。”
陸星雲越過祝願，望向大廳，空無一人。
“你怎麽在這裏？”
祝願聽到這話，氣得跳腳，“陸星雲，你現在能耐了。出了這麽大的事，都不跟我說了。”
她埋頭倒水，情緒不佳，“不說，你也知道了。”
“哼，要不是……”
她握着水杯轉身，“要不是什麽？”
祝願又哼了聲，“要不是大偉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呢。”
“哦。”
她的食指漫不經心地敲着杯面，發出叮當叮當的清脆聲。
“你先回去吧，我要回家了。”
祝願騰地站起來，語氣頗有點怒其不争，“你還要回家？”
陸星雲喉嚨幹澀，喝了點水才稍微緩解。
“嗯。”
她照例回家。
家裏仍是原來那副模樣，陸國強和陳麗娟見她進門愣了下，并沒有提及昨天的綁架案。
意料之中的事，她打了聲招呼，便開始整理家務。
陸國強和陳麗娟見她沒有任何異樣，便不再關注她，睡覺的睡覺，養花的養花，各自忙活去了。
将早餐端到桌上的時候，陳麗娟的手機正安靜地躺在上面。她往周圍看了一圈，遲疑地伸向手機。
這部手機還是她省吃儉用兩個月買的。
她熟練地打開短信，毫無意外看到了裏面的綁架信息，退出後她試探着打開通話記錄。
呵，第一個通話記錄竟然是和陸星辰，整整十分鐘的通話時長！
而綁架犯打來的電話卻被拒絕接聽！
陸星雲捏着手機，手上的力道緊了又緊，恨不得将它捏碎……
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同樣是身上掉下來的肉，女兒到底哪裏不如兒子？
為什麽都已經聯系到陸星辰了，卻沒有告訴她！
陸星雲回來之前，心裏積攢了很多的情緒，也有許多話想要問。
可是現在只覺得渾身乏力，再不想談論任事情了。
早飯快吃完，陳麗娟終于開口，“星辰昨天給家裏打電話了。”
“哦。”
陸星雲回答得漫不經心，專心低頭扒拉粥裏的米粒。
啪——
筷子狠狠地被拍打在餐桌上，“我怎麽教出你這種人！”
陸國強氣急攻心，随手拿起身旁的雞毛撣子便抽了過去，不偏不倚剛好打在她頭天晚上包紮的地方。
陸星雲當即甩掉筷子站了起來，她眼睛一動不動地望着昨日池牧給她包紮的地方，那裏因為剛剛的抽打又開始滲出血跡。
一個非親非故的人尚且可以幫她包紮傷口，家人卻能狠心傷害自己，她懷疑以前的日子到底是如何忍過來的。
“憑什麽打我！”
“就憑你目無尊長！”
陸星雲冷笑，“呵，你也知道自己是長輩？那你可曾做過長輩該做的事情？”
“将你養育成人，難道還不夠！”
“養育成人……”她笑得更盛，眼淚卻毫無征兆地掉下來，“這些年我是如何長大的，你們心知肚明！”
不想再多費口舌，反正任何話都不可能改變他們！
“你走，走了就不要再回來。”身後，陸國強中氣十足的聲音響徹整個樓道，這哪是聲稱自己有病而提前退休的老人。
“我倒希望昨天的綁架犯将我撕票，或許能如您所願，不再回來。”陸星雲握着門把手，眼裏滿是決絕。
啪嗒——
防盜門應聲關閉。
隔絕了屋內的辱罵聲，也首次與懦弱的自己告別。
只是這到底是失望而去還是徹底告別呢？
陸星雲心裏沒有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