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顆星
為了盡快找到陸星辰，陸星雲不敢輕易将希望放在某個人身上。
除了池牧，她還聯系過陸星辰的好友，不過大家對他的行蹤緘口不談。直到那時，她才明白陸星辰的離開是蓄謀已久。
其他的方式毫無所獲，她準備登錄QQ看看是否有可疑人員。
陸星辰是重度網瘾患者，除了天文最愛上網。
或許QQ裏的好友會對她有所幫助。
QQ登錄成功，便響起了滴滴的聲音。鼠标移動到右下角，企鵝快速地閃動着。她大致看了下，都是天文攝影群消息，其中還有一個美女頭像發了句：哈喽，帥哥。
陸星雲嘴角上挑，沒想到這小子還挺會勾搭人。
正待她要仔細看最近聯系人時，右下角的跳出來的騰訊新聞吸引了她的視線。
“世紀絕唱”金星淩日明日即将上演，我國大部分地區可觀測。
她純屬天文小白，對金星都不太了解，更遑論“金星淩日”了 。
以防在活動中露餡，她打開浏覽器，迅速搜索關于“金星淩日”的所有信息。
大致浏覽一番，心裏的念頭越發篤定。
正在這時，何呈亮的電話進來了。
“星雲姐，晚上七點在國貿大廈集合，沒有問題吧？”
“沒問題。”即便知道他看不到，她仍舊很用力的點頭。這是她所有線索裏最清晰的一條，她必須抓住。
“野外寒冷，你多穿點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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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你也是！”
“星雲姐，你能來參加活動，真好！”
陸星雲滿腦子都是接近池牧，完全沒有注意到何呈亮語氣裏若有似無的溫柔。
她還想問點注意事項，耳邊傳來了陸國強罵罵咧咧的聲音，她趕緊捂住手機話筒，片刻後，陸國強停止謾罵，她才努力上揚嘴角，硬生生擠出幾個字，“呈亮，謝謝你。”
随後，她匆忙挂斷電話，開門出去。
陸國強剛從麻将館回來，臉色不佳，看樣子輸了不少錢。逮着陸星雲便開始罵，期間還将沙發的東西扔得到處都是。
心情不佳，無法安然入睡。
陸國強一邊罵，一邊去陸星辰的房間。
進屋見電腦開着，怒氣愈加往上湧，扯着嗓子罵：“整天不幹活，回家就知道上網！”
同時氣呼呼地關閉先前的聊天界面，嘴裏不停嘟囔，“不要臉，還敢私自登錄星辰的QQ賬號。”
灰色的聊天框被關閉，沒有人注意到聊天記錄裏關于遠行的計劃，更沒有人注意到灰色的頭像裏，藏在鏡頭後面的何呈亮。
——
從家裏出來，已經兩點一刻，正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她頂着烈日沖到車庫，騎上小電動的時候早已口幹舌燥。
剛騎出一小段路，腦門上的汗水不斷往外冒，握着車把的手也酸軟無力。強忍着惡心，陸星雲将車停在了林蔭小道旁。
翻開書包，水杯空空如也，錢夾裏連半毛錢都沒有。
陸星雲垂眸，苦笑慢慢從嘴角溢出來。
每次回家，他們無一例外會搜刮她身上所有的錢。
不是沒有給足生活費，他們就好像一個無底洞，永遠無法填滿。
沒錢買水，她只好硬着頭皮騎車，希冀自己可以盡快趕回店裏。
家裏距離大學城足足有一小時的車程，陸星雲剛開始還能忍受，盡量往陰涼處騎，感覺難受便稍微慢點。
距離大學城不遠的街上，陸星雲口幹舌燥得厲害，汗水更是肆無忌憚地流淌，身體裏的水分正在一點一滴的消逝。
漸漸地，她感覺身體正在脫離控制，想要握緊車把，卻無能為力。
身體綿軟無力，如果可以，她很想停下來休息。可是，就連踩剎車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好累，好想休息。
腦海裏只有這個想法。
終于，她支撐不住。
電動車不受控制，猛地撞上了綠化欄，身體随之飛出去。
陸星雲吓得緊閉雙眼，身體卻沒有做出任何保護動作。
飛出去的瞬間，只剩大腦還能運轉。
她曾聽人說過，人瀕臨死亡之際，腦海裏會閃現以往的記憶。
可是，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人生像個笑話，連活過的痕跡都沒有。
她緊閉雙眼，臉上竟然浮現出詭異的笑容。
感覺到手臂撞在堅硬的物體上，她連下意識的保護動作都沒有，心裏似乎期盼着劇烈的撞擊。
預料中的疼痛沒有襲來，身體反而像是跌入了柔軟的懷抱裏。
她一定産生了幻覺。
她遲疑地睜開雙眼，眼前是灰色的T恤，隐藏其下的是不斷起伏的胸膛。
嗯……很有安全感。
生病的原因，她的臉蛋紅撲撲的，胸膛盯緊了，臉上似乎燒得更加厲害。
她暗叫不妙，趕緊轉移注意力。
當觸及到他的眼神時，她不禁顫抖。男人的眼神仿佛一潭死水，半分神采都沒有。
身體的燥熱蕩然無存，刺骨的寒冷不經意間浸滿周身。
她緊張地縮着脖子，早已忘記身體的不适。
男人見她沒有大礙，當即松手。
陸星雲方才回神。
感覺到溫熱的手掌迅速撤離，她才敢悄悄觀察他的表情，這人似乎不喜與人接觸。
陸星雲不自在地撩了撩耳畔的絨發。
“謝謝你。”
男人沒有搭理，徑直往前走。
陸星雲追上前，噼裏啪啦一口氣吐出好多問題，“帥哥，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留個聯系方式呗，也好找時間報救命之恩啊。”
“……”
男人腿長，邁的步子尤其大，她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見他無動于衷，陸星雲翻開書包，将所剩無幾的龍蝦券悉數放在男人的手上。
“不給也沒關系，我請你吃小龍蝦吧。大學城十三姐小龍蝦店，你拿着優惠券來找我。”龍蝦券上的七五折字樣尤其矚目，她瞟了一眼，擺擺手道：“不打折，我請你免費吃小龍蝦。”
男人沒有搭理，甚至連眼神都不曾變換。
這人不會有某方面的難言之隐？
“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她刻意将語速放緩，雙眼緊盯着他的臉。
完全沒有反應，眼神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緒。
陸星雲不禁扼腕嘆息，多帥氣的臉啊，可惜了可惜了，怎麽就是個聾啞人呢。
——
省吃儉用買的電動車，早已變得傷痕累累。她索性直接推到修理店，得知要三天才能取車。
她交了定金，便往店裏趕。下午還要去器材店，她必須盡快把事情都交代清楚。
剛踏進店門，大偉正巧從廚房出來。見到她，就開始大聲嚷嚷。
“老板娘，你怎麽了？”
她低頭看看自己，白T恤上面沾了泥土，小腿也有擦傷。
“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撞樹上了。”她很疲憊，擺擺手，就要去閣樓換衣服。
“手臂也摔傷了吧，還在流血呢。”
大偉放下手裏的不鏽鋼盆，大步走過來，擡起她的手臂仔細看，“這麽嚴重，趕緊去醫院包紮下。”
說着，他解開圍裙就要拉着她往外走。
陸星雲輕輕地掙脫開，笑着說道：“一點不疼，我自己包紮就行。你先去忙吧，我下午有事出去，明天才能回來，店裏的事情你多照顧點。”
自從開始經營龍蝦店，大偉便跟着她，這麽多年彼此的信任早已根深蒂固，一個眼神，一句話便足夠了。
粗略處理了傷口，便往器材店趕。
這次的“金星淩日”非同小可，去的人都很專業。她肯定也得找器材店的金老板借點裝備，裝裝樣子才行。
器材店就在大學城，金老板也是天文愛好者。
陸星雲以前就認識他，只不過都停留在打招呼的階段，偶爾他會來店裏喝酒吃小龍蝦。有段時間，她突然想學攝影，卻舍不得錢買攝像機。想到金老板有很多亂七八糟的設備，她每次都額外送一份下酒菜，也好以後開口借設備。
不過，她一直沒有時間。
而這份人情，在她心裏記了很久。
如今總算找找機會讨回來了。
“什麽？你想借天文望遠鏡？還要高配的？”隔着厚厚的鏡片，也能瞧見金老板滿眼的震驚。
“對呀，明天有金星淩日。錯過就得等到下輩子了。”
“你不是都只關心小龍蝦嗎？怎麽還知道金星淩日……”
她右手撐在玻璃櫃臺上，煞有介事的望着金老板，回答道：“最近看上了一個男人，酷愛天文，我必須得投其所好啊。”
金老板将信不信，“你幹脆買一套設備，自己不會用還可以送給他。”
陸星雲挑眉，“金老板真會做生意，我這不現在還沒追到手嘛，等事成之後，絕對來買套最好的送給他。”
軟磨硬泡許久，陸星雲終于如願借來店裏高配版的天文望遠鏡，代價就是高額的租借費外加保險費，還有七五折的龍蝦券。
金老板友情贈送安裝教程和使用教程，還是親自操刀的人工教程。
将盒子遞給陸星雲的時候，他囑咐道：“千萬得好好待他，他可是我的命啊！”
眼看着約定的時間快到了，陸星雲一把奪過來，抱在懷裏就跑。
金老板在後面聲嘶力竭地吼，“會使用了嗎？”
她想想，回答得很直白，“不會。”
見金老板有要搶回去的沖動，她捂得更緊，“我就裝裝樣子，保準原封不動的歸還。”
“……”
感情剛剛他都白交了。
跪求此刻金老板的心理陰影面積。
——
陸星雲到的時間不早不晚，所有人都剛好到齊。
她都還未來得及四處寒暄，就被何呈亮塞進了一輛黑色的SUV裏，關車門的時候，他還別有深意地沖她眨眨眼。
她本想問清楚點，沒想到這人跑得還挺快，一溜煙就不見了。
黑色的SUV随着車流緩慢前進。
她趕緊将注意力轉移到車內的其他兩人身上。
司機是一位微胖的中年男人，戴着無框眼睛，看起來很像知識分子。副駕駛的男人服裝很考究，即使僅着簡單的戶外服裝，也看得出來價值不菲。
“兩位前輩好，我叫陸星雲，給兩位添麻煩了。”陸星雲清脆的聲音在車內蕩漾開。
做生意的她一向秉承“伸手不打笑臉人”的理念，面對外人，她一向保持微笑。但其實，她現在特別慌。
“沒想到碰到本家了，咱們五百年前可是一家人。”這位微胖的中年男人，說話的時候微微笑着，整個人都如鄰家大哥般，沒有絲毫距離感。
“您是呈亮的老師？”陸星雲試探着問道。
那人笑着點頭，“我叫陸博文。”
沒想到何呈亮果真說話算話，這下她提着的心瞬間落回原處，“陸大哥，還請您多多關照。”
陸博文笑得很爽朗，“陸小妹，不必客氣。”
他沒有主動介紹副駕駛的男人，陸星雲也不好多問，只密切地關注着他。
這個男人很沉默，即使在她和陸博文閑聊的時候都不曾有過多的表情。她坐在陸博文的身後，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這人。車子足足行駛了兩個小時，他自始至終都未曾說話，大多數時間都閉眼休憩。
聽說，池牧也不愛說話。
想到這裏，她的心情逐漸明朗，連看外面層層疊疊的山脈也覺得美麗至極，天空也比往日的藍。
下車後，衆人紛紛搬運東西。望遠鏡等器械還有帳篷等生活用品應有盡有，每輛車都裝得滿滿的。
因為心裏的猜測，陸星雲将自己的東西都放好後，小跑着去幫陸博文搬東西。來來回回跑了四五趟，額頭上早已大汗淋漓。
最後一箱東西被副駕駛的男人抱在懷裏。她一把奪過來，誰知這箱東西奇重，差點壓得她彎下身。
“我來吧。”男人今晚首次開口。
“沒關系，我力氣大得很。”說話間，她抱着箱子就開始跑。這實在沒法，要是不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随時倒地。
“陸小妹，你怎麽幹起男人的活兒來了。這漢末兄也真是的，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陸星雲如五雷轟頂，腦袋發懵。
“你說他叫什麽名字？”
“秦漢末。”陸博文笑道：“怎麽樣？很有趣的名字吧。”
陸星雲扯唇，勉強笑笑，“挺有意思的。”
原來他不是池牧，那麽池牧會是誰呢？
她環視四周，大家都在埋頭幹活，沒有一人像傳說中的池牧。
難道今天又見不着池牧了嗎？
晚飯過後，所有人圍坐在在一起聊天。
陸星雲心情不佳，躲在角落聽衆人閑聊，即便她沒什麽興趣，也仍舊待到很晚，直到最後一波人準備入睡，她才走回自己的帳篷內。
躺下休息的時候，她才覺得身心俱疲。
手臂上的傷口也開始疼，大抵是因為剛才拼命的搶活兒幹。
累死累活，換回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怪她，沒有仔細辨認。現在想來，秦漢末的聲音的确不像那天她所聽到的那樣。
秦漢末的聲音比池牧的要溫和。
山裏的夜晚很涼爽，她捂着睡袋無心睡眠。不知是誰的呼嚕聲震天響，夾雜着某種動物的聲音，不斷回蕩在漆黑的夜裏。
漸漸地，陸星雲伴着這樣的聲音竟然有了睡意。
她似乎還做起了夢。夢裏，她又回到了肆無忌憚玩耍的兒時，跟着趙叔去地裏捉蟲子喂小雞，去河裏摸小魚，男孩子的游戲她都玩。
半夢半醒間，外面似乎有了聲響，很是嘈雜。
好像有車聲，也有人聲。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趕緊起來，準備換地方。”
頃刻間，周圍的帳篷都陸陸續續亮燈，陸星雲也跟着大家起來，匆忙收拾東西，準備轉移陣地。
而那道熟悉的聲音，卻始終徘徊在耳邊。
到底會是誰呢？
她想了很久，都想不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