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到畫室便把照片收進了包裏,本想順手就撕了,但糾結的時間就已經讓我走回了畫室。畫室裏已經走空了,只剩下安錦在畫架旁一張一張收拾着作業。見我回來,頭也沒擡道:“蘇然快帶我去吃飯,餓死我了!”
我無奈,正要接過她手中的作業,她卻把手一收。“平時都是你來做這事,原來還真挺好玩的。今兒就給我玩玩呗!”我瞅了瞅她被鉛筆灰抹黑的袖口,背起了包在畫室門口等她。
安錦平時是很愛幹淨的一個人,大概是還沒意識到髒了的袖口。照她那性格,要是發現了估計會炸毛吧。
那就回寝室了給她洗了好了。
我默不作聲跟在安錦背後走着,沒注意到安錦突然停下來的腳步,差點不小心撞到她背上。我擰起眉頭正要問怎麽回事,卻見她笑嘻嘻地轉身來:“吶,蘇然,你先回去好不好?我現在呢,有點事,你回寝室等我給你帶飯哈。”
我遲疑地看着她,眼角一瞥,望見一個人影。便什麽也不說,點了頭讓她走了。
原來是李源來了。
也對。除了大概也是沒人能讓安錦這樣在乎了吧。
浮浮沉沉,人海中能有幾個願傾予君心。雖然平時懶散習慣總不愛把感情當回事,但她遇到李源,也許正是契緣吧。
我腦子有些昏昏沉沉,走回寝室燒了水洗了頭,想着下午沒課就拉開了窗簾坐在床邊曬太陽。那張照片,就只能等周末的時候放假拿回家了。
午後的陽光曬着就是舒服,因為是在室內,連一點風都沒有,我不由閉上了眼睛,享受着這難得的舒适。聽到寝室門被打開的聲音,我動了動頭,困得眼睛都不想睜開了。
“哎呀蘇然!”安錦的一聲驚叫把我吓得夠嗆,直接從椅子上彈起來,不等我反應過來,一條毛巾迎面蓋在了我臉上。“怎麽洗完頭都不會擦幹頭發的啊,短發就不會感冒了是吧?”
心髒還在因為那一聲驚叫跳動不安,發梢上順着一縷縷頭發低下來的水珠打濕了衣領,這才感覺到涼意。再回神,安錦已經站在我身後替我細細擦起了頭發。
“頭發幹了再去吃飯,等下着涼了。”
感受着被細細擦拭着的頭發,思緒似乎飄散到了好久以前的時光。在溫暖的陽光下,母親拉着剛洗完頭亂跑的我,坐在草地上,我倚在母親懷裏,母親笑着給我擦幹頭發。
這樣的時光,就好像是試聽一首歌一樣,往往只給前面小部分前奏,吸引了人去聽,卻到關鍵地方戛然而止。
Advertisement
多可笑。
我緩緩伸出手去,摸到安錦的手,抓在了手中。
安錦的手僵硬地停了動作。
“好了……安錦。吃飯吧。我餓了。”我回頭,望見安錦嘴角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笑。
安錦收了手,轉身僵遲着腳步向桌邊走去。
我打開飯盒,看她眼睛死死盯着飯盒裏的菜,手在她面前擺了擺。“安錦,你怎麽了?”
她傻癡癡笑了起來,好看的眼睛彎成了月牙。“蘇然,當自己喜歡了好久喜歡得好深但知道對方不可能喜歡自己的時候,那個人卻意外地對你做一些親密的事,你會不會好高興,以至于瞬間都快忘了自己是誰?”
一聽這話,我心裏馬上警惕起來。“李源對你做什麽了?”
安錦倏然擡起頭來,緊緊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看出個洞來。她的眼睛真是好看啊,深褐色的瞳仁印出的我的影子都變好看了。一會兒,她又笑了,筷子戳着飯盒中的飯,無意義般說道:“啊——沒什麽。”
雖然被她這話搞得有些糊塗,但我幾乎是肯定了這其中絕對是李源的原因。但既然她自己不想說出來,我也懶得追問,埋頭吃完了飯就躺在了床上。
“天氣這麽好,不出去走走麽?”安錦湊過來,眨巴着眼睛問我。
我望了眼窗外,從她身下拿過枕頭抱住。“睡一覺吧。人老了,也懶了。”
安錦嬉皮笑臉蹭過來我床上,拉住我的衣服。“哎呀蘇然,你就陪我走走嘛,等你睡一會兒醒來了就陪我走走好麽?”
我瞧着她一臉奸計即将得逞的笑,拿開了她的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我的一切弱點,就沒有安錦是不知道的。尤其是受不了被撒嬌。于是每次敗給安錦都是因為受不了這貨哼哼唧唧。
于是昏昏沉沉地,抱着枕頭就這樣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睜眼看到的是安錦的背影,長長的栗色卷發披散在背後,被陽光照着那美好的背影,讓我瞬時有種想要把這場景畫下來的沖動。她盤腿坐在床邊,似乎是在低着頭認真在看着什麽。我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一點點小動靜卻把她吓了一跳。我眼神往下一掃,瞥到被安錦拿在手裏細細端詳的那張照片。
我心裏一驚,猛地擡起頭望着安錦。
她眉心輕蹙,嘴裏問着我話眼神卻沒離開照片。“吶,我說蘇然,你還有個孿生妹妹麽?”她手指着照片中的我,眼裏稍帶疑惑,“她跟你長得真像啊。”
我心虛地低下頭,藏在被子下面的手緊緊抓在一起。
是沒看出來麽。以安錦的那般警覺。
我尴尬地咳了兩聲。“啊——是啊,她叫蘇末——”
就那麽一瞬間,我感覺到安錦的目光淩厲得像把刀,緊緊盯着我的臉的深褐色瞳仁深邃地像要把人的魂都吸進去。她笑起來:“你妹妹應該比你好打交道得多吧。”
“啊——是吧,”我回答得含含糊糊,“她沒我逞強。”
我心裏的另一個自己,軟弱的,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自己。
她撩了撩頭發,語氣中又帶了些漫不經心。“這照片拍得挺好的,誰拍的啊?不管從角度還是光線聚焦度來看,都是不可多得的專業人才啊。”
能怎樣跟她解釋夏川呢。他不過只是一個僅僅與我有過一面之緣的路人而已。
我含糊做着回答。“噢。是一個朋友。”
安錦瞪大着眼睛,将臉湊到了我面前。“奇怪了——蘇然你還有朋友是我不認識的麽?”這樣說着,又突然反應過來。“啊呀,對啊,是蘇末的朋友,不是你朋友呢。”
我從她手裏拿過照片,坐直了深深吸了口氣。
其實,對着已經見過我所有狀态的安錦,就算我不說,她大概也是知道的吧。根本就沒有蘇末這樣一個人。
卻當我正準備說實話的時候,意外地被打斷。“吶,蘇然蘇然。明天情人節游樂園情侶票半價诶!我們去玩好不好好不好~”
我怔怔坐在床上,還沒反應過來她突然的掉轉話題。只模模糊糊好像聽到情人節幾個字,才猶疑着開口問。“情人節?”
她眨巴着眼睛點頭,眼裏乘着仿佛要溢出來的期待。
“情人節你不找李源找我幹嘛……”
沒等我說完,又瞧見她漂亮的褐色瞳仁裏閃着些莫名的光。只得繳械投降。“真是拿你沒辦法。都說是情人節了,我們兩個女的你也好意思去。”
這效果好得陰轉晴時間不超過兩秒。她幾乎要在床上跳起來。“沒關系啦!反正你又是短頭發,長得又高到時候随便打扮一下就看不出來了!”
我本還想找找借口推掉這個并無多大意義的玩笑,不過看她那表情明顯寫着還沒講完的意思,便自覺閉了嘴。
“啊呀反正明天下午也沒課,夏老師布置的作業我們每次上課的時候就能做完了不是麽?你就跟我去嘛……認識了你這麽久都沒跟你好好出去玩過,成天見你這樣板着一張撲克臉,說話連疑問句的擡高語氣都難聽到,我都快被你弄得吃飯都消化不良了!”
這算是個什麽借口。
可是有時候,總有些意料之外的情況,讓人不得不抛棄自己以往的姿态去做一些什麽事情。
就像這個時候我不得不遂了她的願同意了明天的游樂園之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