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自由了
“快回賓館去!”楊光耀放下手機,興奮地沖艾麗絲直嚷嚷,就好像一個青春少年經過無數次溫柔的進攻終于聽到心愛的姑娘答應做自己的女朋友。
“怎麽去賓館?不是要去隆潤總部嗎?”艾麗絲對頗感奇怪,連忙問楊光耀,問完了,又想,可能是他要回賓館再準備一下或者有其它什麽事情吧。
“程部長一再跟我解釋說今天沒時間見我,明天晚上七點鐘直接在藝術中心碰頭!”楊光耀說,聲音已然和緩了下來,剛才那一刻的激動已經平息了,他又恢複到了一個大公司老板應有的不溫不火的狀态。
停下來,想了想,楊光耀又認真地說:“再說了,我也得回去花點時間準備一下,要不然到時候,跟程部長聊天的時候,她如果問我一些民樂方面的東西而我卻答不上來,那就不像話了!”
又過了一會兒,見艾麗絲只顧着安安靜靜地開着車而不搭理自己,楊光耀覺得有些無趣,又“哎”地輕嘆了一聲,說:“我真想不通,那個程部長,看上去也是一個挺時尚的女人,怎麽就不喜歡開放大氣的西洋音樂而偏偏卻要去聽那嘈雜晦澀的所謂民族音樂呢?難道僅僅就是為了表達那種狹隘的所謂民族情懷嗎?”
見艾麗絲還是不理會自己,楊光耀終于忍耐不住了,當車子又在一個路口停下來的時候,伸手在她頭上黑亮的小丸子上拍了兩下,說:“我說得對不對是不是呀,我的艾麗絲小姐……”
“對對對!總行了吧?”艾麗絲沒好氣地說。
“生我的氣啦,寶貝?”楊光耀連忙問道。
“這大好時光,回那個冷冰冰的賓館去幹什麽?”艾麗絲委屈巴巴地說,楊光耀從側面能夠看到她此時小嘴撅得高高的,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我能有什麽辦法呢?”楊光耀無可奈何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這幾天都在上海盯着我!”
“難道你一個大男人一點作為都沒有嗎?”艾麗絲更加生氣了,嗓門陡然連升了好幾個高度。
楊光耀當然明白艾麗絲的意思,也知道她此時心中想要的是什麽,但是那些東西他現在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更不敢給她,于是,只好重又把身子埋進後座,閉上眼睛,說:“我累了,想要休息一會兒,你開慢點吧。”
“慢什麽慢,大不了撞死了,咱倆死在一起算了!”艾麗絲咕哝着說。
也許是昨天晚上太過勞累了,楊光耀真得不知不覺睡着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車子已經在一個停車場上了,艾麗絲也在他的身旁,頭倚着坐椅靠背也睡着了,眼角濕濕的,卻緊緊地抱着他的腦袋擱在她的大腿上,
楊光耀本來想要爬起來到外面找個洗手間,但是一見這副情景,只好老老實實地躺在艾麗絲的大腿上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驚醒了她。正當楊光耀睜着眼睛思慮着,艾麗絲也醒了,一看楊光耀也睜着眼睛,連忙欣喜地叫道:“你也醒啦”,傾下身子,将自己的小嘴巴對準他的大嘴巴,就要親吻他。
楊光耀心裏一顫,馬上将腦袋別過去,同時整個身子往上一挺,腦袋“咣”地一下撞到了車頂,嘴裏連聲驚恐地叫着“別!別……”
“懦夫!混蛋!”艾麗絲馬上憤怒地罵了起來,緊接着雙手捂臉“嗚嗚”飲泣着。
“對不起……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她的鼻子太靈敏了,一點點別人身上的氣味都逃不過去……”楊光耀低聲向艾麗絲表示着歉意,此時,他的腦袋早已從車頂跌落下來,整個人被夾在艾麗絲面前的狹小空間裏:“你要知道,她還是很在乎我的,所以對我的一切——包括我身上氣味的變化,都會令人不可思議地異乎尋常地敏感……”
“你的意思是說,我就不在乎你,是不是?”艾麗絲将捂着臉的雙手松開,雙掌在一瞬間化作雙拳,憤怒而卻又茫無目的地在車廂裏揮舞着,想要找一個可以發洩的敵人卻又找不到,無助而茫然。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說她還是很在乎我,而沒有說你不在乎我……”楊光耀嗫嚅着,低下頭,不敢看艾麗絲。
“楊光耀,你到底是愛我還是不愛我?如果要是你明确地告訴我你不愛我,從此之後我就再也不用不切實際地犯傻了!也再也不用有什麽幻想了!”艾麗絲終于歇斯底裏發作,整個人好像立刻就要爆炸了。
“楊光耀,你回答我!你是個男人就回答我!”見楊光耀仍然地低頭不語,艾麗絲繼續着她野蠻的進攻。
楊光耀擡起頭來,驚恐地看着艾麗絲,一只手伸向了車門把手,企圖奪門而逃。
忍無可忍,艾麗絲瘋了,在楊光耀就要拉開車門的時候,一把抓住他的頭發,拼命地将他的腦袋往前排座椅的靠背上砸去,她要可怕的暴力讓他最終屈服。
楊光耀本能地脖子一梗,腦袋一偏,頭顱“咣”地碰到了車門上。
血——一絲殷紅的鮮血從楊光耀的額頭滲出……
艾麗絲心頭熊熊燃燒着的火焰一瞬間被楊光耀額頭的鮮血澆滅了。
兩個人都懵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太在乎你了……我真得不是故意的……”艾麗絲清醒了過來,不停地喃喃自語。
“算了算了!坐好了,我來開車吧……”楊光耀終于拉開車子後門下了車,站在外面,撫摸着腫脹的腦門,臉上除了無奈,再也沒有其它任何的表情……
童馨對楊光耀的準時歸隊很滿意,但是也很心疼他額頭的受傷,雖然楊光耀一再解釋只是不小心撞到了車門上,但是童馨卻滿心狐疑。不過,除了埋怨幾句責備楊光耀太不小心之外,童馨也沒有說什麽,只是非要拉着他去賓館外面的一個看上去還挺正規的診所悉心包紮了一番才放下心來。當聽楊光耀說已經跟隆潤集團的程部長約好了明天晚上一起欣賞民樂演奏會,童馨破天荒地主動提出陪他一道去。
第二天早上,艾麗絲來敲楊光耀和童馨房間的門請示今天的安排。楊光耀正要起床去跟艾麗絲說事,童馨卻一把将他按住,說“我來”,然後一骨碌爬起來,來到門口,也不開門,就在房間裏對艾麗絲說:“你今天自由活動吧,楊總今天要陪我逛街。”然後在艾麗絲标準的員工對老板娘的“是,童總”的應答聲中,臉上帶着得意的微笑回到了床上。
“我什麽時候說過今天陪你逛街啊?”楊光耀伸着懶腰嘟囔着。
“剛才,我不是替你說過了嗎?”童馨溫柔而不容分辯地說,說完,一頭躺下,拉起被子蒙住頭,又隔着被子說:“再睡一會兒吧,要不然待會兒走在大街上沒有精神!”
整整一個白天,童馨和楊光耀從浦東逛到徐家彙,從徐家彙前往五角場,從五角場來到南京路外灘……站在外灘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看着黃浦江對岸高聳的東方明珠,好似又回到了當年兩個一起在塞納河畔看艾菲爾鐵塔的日子裏……
後來,楊光耀每每回憶起那個下午跟童馨伫立在黃湯一般的黃浦江邊的情景,早已堅硬的心一下子便有了一點兒柔軟的感覺,甚至會由衷地覺得那天好溫暖好溫馨——盡管那天是初冬時節久雨之後一個沉郁的陰天,連一絲絲陽光都沒有,而且那一灣黃湯水還不斷散發着前工業文明所産生的濃烈的腥臭味……
晚上六點鐘,楊光耀和童馨準備動身前往藝術中心的時候,艾麗絲打來電話請示要不要去藝術中心跟他們彙合。童馨得知是艾麗絲打來的電話,便從楊光耀手裏一把奪過了手機,告訴艾麗絲不用了,還讓她盡管玩好玩得盡興,最好能夠邂逅一段美麗的豔遇找到一個男朋友以後好好地安安心心過日子。
七點鐘,童馨挽着楊光耀和程雨玲胡不鬧在藝術中心大門口見面,簡短寒暄幾句,也談論了幾句即将在今晚登場的古琴大師,四個人便随着人群魚貫進入演出大廳。
即将入座的時候,程雨玲對楊光耀和童馨說:“待會兒我得好好看演出,你們別打擾我,畢竟一次見到這麽多大師實在是不容易,所以就不陪你們說話了。”又指了指胡不鬧,說:“改天你們有什麽事情,就找胡總談吧,他是我的領導也是集團領導班子成員”……
晚上回到賓館裏,童馨對楊光耀說:“根據你跟我講的情況,再加之我今天晚上對那個程部長和胡總——尤其是胡總的觀察,他們那天突然同意你請他們看音樂會的邀請,恐怕裏面有什麽門道,你可要小心了,如果他們向你提出什麽要求,千萬不要随随便便地答應人家!”
楊光耀說:“想那麽多幹什麽!做生意總得有所承擔,況且是這麽大的一個生意。放心好了,我一定能夠從容應對,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你呀你!讓我怎麽說你呢!”童馨沒有繼續對隆潤集團的兩個高管和他們的項目加以置評,只是輕蔑地撇了撇嘴,說:“我真得不敢相信,如果你這一輩子,要不是遇到我們童家一家人,恐怕也就跟你爸爸一樣了,最多也只是在農貿市場一樣的大集市裏開個小店辛辛苦苦地掙幾個力氣錢罷了。”
楊光耀不再說什麽,只是在心裏的賬本上記下了童馨的又一個輕蔑的撇嘴,并且,她今天一整天給自己帶來的溫馨和美好也被狠狠地打了一個大折扣……
隔了一天,見程雨玲跟胡不鬧都沒有個音信,楊光耀想了想,不禁對自己感到好笑,做業務——尤其是這麽大的業務,哪裏有甲方會主動找乙方的呢,于是便給胡不鬧打去了電話。胡不鬧先是打着哈哈說這幾天實在是忙得手腳并用磨不開身子,後來在楊光耀的軟磨硬泡之下,總算在沉吟好一會兒之後下了重大決心似地答應晚上抽出一個鐘頭的時間給楊光耀。
下午四點多鐘,楊光耀便帶着艾麗絲出發了,他跟胡不鬧約好了八點鐘在隆潤集團旁邊一個酒店裏見面,胡不鬧已經将房間定好了。想到為了一個小時的會面,胡不鬧竟然就訂下了一個酒店房間,楊光耀感覺到了對方的鄭重和誠意,心裏面愈加充滿興奮和期待了。所以,雖然從自己所住的賓館到那個酒店不過三十幾公裏,楊光耀還是早早出發了,他生怕萬一路上堵車就麻煩了,再說了,他今天還打算跟艾麗絲一起吃個晚飯,想要借機安撫她一下,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多情的公關部經理這幾天一定很委屈。
還不錯,今天楊光耀有幸遇到了魔都難得一遇的一路暢通,五點鐘多一點就到了那個酒店。在酒店地下車庫停好了車子,楊光耀就帶着艾麗絲去吃飯,他早就打探好了,知道離那家酒店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家頗有口碑川菜館——艾麗絲是四川姑娘,他想要讓她感受到自己的用心和體貼。從停車場到酒店大堂再到去川菜館的一路上,艾麗絲一句話也沒有說,楊光耀也沒有主動抛出話茬,當然主要還是他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其實,剛才從所住的賓館到酒店的一路上,他和艾麗絲除了簡單地說了工作上的事情之外,也根本就沒有說其它什麽話,仿佛兩個人就只是純粹的工作上的老板和員工的關系。
吃飯的時候,艾麗絲也不怎麽看楊光耀,雖然楊光耀不時地跟她說着一些道聽途說的有關于她老家的風土人情,但是她也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聲。
直到那頓飯快要接近尾聲的時候,艾麗絲放下碗筷,認真地直視着楊光耀,一臉的靜如止水,說:“童總說得對,我是該找個好男人好好地過日子了!”
“這倒也是,你也不算小了……”楊光耀的心裏略動了一下,用完全像個老板對下屬說話的口氣說回應道。
“等這個項目拿下來,我打算離開江東,哦不,或許也等不到那一天……”艾麗絲說,語氣依舊平淡,臉上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你作為公關部經理,對公司非常重要,至少,這個項目從頭到都尾需要你。而且,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不會虧待你,以前我從來沒有虧待過你,現在不會,将來也肯定不會。”楊光耀不動聲色地表達了挽留之意。
“我恐怕不敢向楊總做出那樣的承諾!”艾麗絲臉上浮現起一些為難的神色:“昨天晚上,我爸給我打電話,要我回去相親。”
“都什麽年代,還這麽傳統!”楊光耀一臉的不以為然。
“我媽在我兩歲的時候就死了,我爸一直因為擔心我受委屈而沒有再娶,所以我不能不聽他的話!”艾麗絲說着這話的時候,臉上不由自主地流淌着一些哀傷。
“哦……不好意思……”楊光耀輕聲表達着歉意,一不小心觸到了別人心中的傷口,總有些過意不去。
“沒關系,再說,你又不知道那些事情。”艾麗絲臉上的哀傷已經悄然而去,又是一臉的風淡雲輕。
“哎……”楊光耀輕嘆了一聲,說:“也都怪我不好,想想,以前也沒有真正關心過你。”楊光耀帶着一些自責說。
“你是我的老板,一個老板……似乎也沒有必要過問員工的家庭狀況吧,說句開玩笑的話,你又不是我的中學班主任。”艾麗絲輕輕搖了搖腦袋,臉上閃現着一些理解的淺笑。
“不!”楊光耀突然将嗓門提升了一個高度,說:“艾麗絲,我喜歡你!以前喜歡你!現在喜歡你!将來還喜歡你!永遠喜歡你!”
作這一番突如其來的表白的時候,楊光耀的臉上升騰着熱切的期待,期待着艾麗絲馬上也能夠給自己一個熱切的回應。
“不!”艾麗絲依舊很平靜,語調如常:“謝謝你喜歡我!但是,非常遺憾,我不需要‘喜歡’,或者,更準确地說,我不僅僅需要那種輕浮的沒有一點兒份量的‘喜歡’!畢竟,‘喜歡’這種東西,充其量永遠只是一張虛無飄渺也不可能兌現的空頭支票。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實在沒有必要玩這些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虛空的游戲了,還是追求一點實際的真切的可以抓在手裏的東西吧!”
“不!”楊光耀繼續激動着:“不要這樣想!艾麗絲,我們一起努力把這個項目拿下來,她已經承諾過了,這個項目賺的錢全部歸我!而且,你也應該清楚,這個項目肯定會有極大的收益!等我有了錢——哦不,等我們有了很多錢,我們就會有很多轉機了,甚至……”
說到這裏,楊光耀頓下來了,像是在思索着合适的措詞,又像是不想再接着說下去或者不敢說下去。
“‘甚至’什麽呢?”艾麗絲不緊不慢地說,雖然她希望楊光耀把那句沒有說完的話的後半句說出來,但是并沒有催促的意思,完全是一副“随你的便”的意思。
“甚至……甚至嘛,”楊光耀吞吐着,躲閃着艾麗絲的眼睛:“我想,如果真得能夠拿下那個項目,我們也就有錢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自由了!”
“我相信!”艾麗絲依舊說話不緊不慢:“我是說,我相信,到時候你可以自由了!”
“不只是我一個人實現了自由!”楊光耀馬上竭力加重着語氣強調着說:“更是我們兩個人都實現了自由!”
“可是,我現在就想要自由!”艾麗絲還是不緊不慢地說,但是嗓門明顯比剛才提高了一些。
楊光耀一時語塞,抄起筷子随手挾了一口菜扔到嘴裏。
“別吃了,再吃的話,恐怕你現在還勉強能夠打七十分的身材說不定哪一天就跌到及格線以下。”艾麗絲也不想再跟楊光耀為“自由”這個顯然無解的問題糾纏下去,于是,趁勢調侃了一句,又提醒着說:“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去酒店大堂裏等着吧,畢竟我們是乙方,表現得要好一點,可不能讓人家甲方等着我們呢。”
到了酒店,才七點半多一點,但是胡不鬧已經坐在了大堂一進門就能看得到的那張沙發上,看來,他現在似乎很想要做個積極的甲方。
酒店的606房間是一個大套間,裏面甚至還有一個可以容納十多個人的會議室。胡不鬧将楊光耀和艾麗絲引進了那間會議室裏,還親手張羅着為他們泡茶。得知楊光耀不喝茶而只喝咖啡之後,胡不鬧又叫前臺送來了咖啡,弄得楊光耀更加感覺到自己被重視了。只是,他并沒有好好地去思考一分鐘自己何以被重視。
胡不鬧例行公事地介紹了一下江東新廠房室見外裝修項目的概況,也詢問證實了楊光耀的耀元裝飾公司确實擁有一級施工資質,然後對耀元裝飾公司禮貌性地贊揚了幾句。
在說着這些話的時候,胡不鬧的目光大部分時間不看楊光耀而是盯着艾麗絲。才開始的時候,艾麗絲還沒有覺得什麽,只是後來,她感覺到那目光越來越讓自己不舒服,于是便調換了一個座位,坐到了長條型會議桌的橫頭,心想,你胡總總不能老是不看着你的主要談判對手而斜着眼睛看我這個助理吧。
果然,艾麗絲主動調整了座位之後,胡不鬧終于老實了下來,認認真真地看着楊光耀。當然,胡不鬧之所以今天沒有過于放肆,是因為他今天是帶着程雨玲交付的“重大任務”而來的,所以不能因為貪看美色而誤事,畢竟也做到了一個大集團公司的執行董事兼副總裁,總還是有些自制力的。
胡不鬧着意問到耀元裝飾的施工資以及對耀元裝飾公司的幾句誇贊,讓楊光耀更加興奮起來,便急切地問起關于隆潤集團江東新廠房室內外裝修工程招标安排的情況。胡不鬧也顯得很配合的樣子跟楊光耀講了招标準備的情況,甚至還故意透露了一些招标書草案裏面的具體內容。
談着談着,一個小時的時間已然悄悄過去了,但是胡不鬧卻根本就沒有想要結束的意思,當然,這也是楊光耀巴不得的事情。
漸漸地,胡不鬧把話題扯到了那天晚上的民樂演奏會上,說程部長看了那場演奏會之後非常高興,這幾天連着心情都特別好。
楊光耀連連點頭,一副很受用的樣子。
說着說着,胡不鬧略微躬起身子,像是要對好朋友說貼心話似地,說:“楊總呀,我可以向你透露一件重要的內幕,那就是,實際上,程部長的高興比我的高興還重要,她如果對你說一個‘好’字比我說兩個‘好’字都管用啊!”
楊光耀沒有說話,照舊微笑着,但是沒有點頭,畢竟,對胡不鬧剛才的那一番話,楊光耀也不好表态,一個中層幹部比高層管理說話還管用,裏面肯定涉及到一些不同尋常的緣故,在沒有弄清這個緣故之前,楊光耀不能表達什麽。
的确,楊光耀到現在還沒有搞清楚程雨玲和胡不鬧的關系,當那天晚上程雨玲把這位胡總介紹給自己的時候,楊光耀還以為程雨玲是特地把她的頂頭上司帶過來介紹自己認識的。但是,剛才聽胡不鬧那樣說,楊光耀已然隐隐約約地感覺到了一些什麽。
“程部長的音樂素養很高,尤其是在民樂方面!”因為不好對胡不鬧剛才所說的話置評什麽,楊光耀便果斷地岔開了話題,恭維起程雨玲。
胡不鬧一聽楊光耀這樣說,心中一樂,心想,如果你不這樣說,我也要把話題往這方面引導了,于是,馬上便接着楊光耀的話說:“是呀,她确實在民樂方面已經超越了一個愛好者的水平了,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造詣了。但是,她女兒偏偏喜歡西洋音樂,而且現在還在音樂學院學西洋音樂呢。”
“噢,是嗎?不過,西洋音樂也不錯哦,我就很喜歡!”楊光耀順着胡不鬧的話說,說到自己很喜歡西洋音樂的時候,臉上不禁浮現出一些得意的神色。
“可是,她女兒,呃,那丫頭心氣又高,”胡不鬧看着楊光耀臉上流露出的得意,輕輕笑了笑,說:“嫌國內的藝術環境不行,吵着鬧着,非要去法國不可,還說什麽那個浪漫的國度才是音樂靈魂最好的栖居地!哎,現在的孩子呀!”
“那好啊!就讓那孩子去呗,到國外長長見識也不錯嘛!而且,我就曾經在法國學習過呢!”楊光耀臉上的得意已經愈積愈深厚了。
就在得意之中,楊光耀感覺到一只尖尖的鞋頭踢在了自己的小腿上,但是他只是身體輕輕哆嗦了一下而腦子卻沒有多想。
正當楊光耀略過艾麗絲的提醒,又見胡不鬧看着他期待着他繼續說下去而準備再開口的時候,他手機裏德彪西的《大海》又在小小的會議室裏回蕩起來。
“楊總果然不愧是在巴黎喝過塞納河水,連手機鈴聲都這麽高雅啊!”胡不鬧在楊光耀伸手去抓手機的時候,帶着一些調侃恭維着說道。
楊光耀拿起手機,一看,是一個上海本地的陌生的固定電話,心想,會不會是什麽推銷電話,但想了想還是接通了。
很快地,楊光耀臉上的得意神色便煙消雲散了,整個人僵住了,身子挺直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連張得老大的嘴巴都不能閉合。
又過了幾秒鐘,楊光耀的手機從手裏掉落下來,撞到桌角,旋即一彈,最終掉落在地板上,發出一聲刺耳的“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