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魚兒
非常巧合的是，小魚兒正在飛鷹商務中心旁邊的飛鷹商廈試衣服，一聽金礦多在吃牛排，說了一聲“太好了，先幫我點一份三分熟的”便挂斷了電話。
在牛排剛剛被服務生送到桌子上的時候，小魚兒便滿臉笑嘻嘻地趕了過來，跳躍着在金礦多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然後迅速扭動着身子一屁股坐到金礦多對面的位子上，敞着紅色格子襯衫，露出裏面鵝黃色的T恤，一副風風火火懵懵懂懂的瘋丫頭的樣子，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一個網站主持人，倒更像是一個傻乎乎的高二女學生。
“多多姐，好一陣子沒有見到你了，前幾天到你們公司的時候，沒有看到你，問魯總你去哪兒了，他笑着不告訴我。嗯，江湖上也見不到你的身影，朋友圈和QQ空間裏也沒有你的消息，我還以為你藏到哪個山洞裏閉關修煉去了呢！”一邊低着頭揮刀切割着牛排，小魚兒一邊語速飛快地說着話仿若子彈呼嘯着穿出槍膛。
“你真是一個聰明得讓人氣死的鬼丫頭，猜得一點兒沒錯，我這一陣子确實是在閉關修煉哦！”金礦多這個時候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漫不經心地拿着叉子在精致的盤子裏随意地劃拉着，直直地盯着小魚兒，看着這丫頭臉上豐富的表情不停地交替變化着。
“是嗎？啥時候出關呀？功力又修為到什麽程度啦？快要升仙了吧？”小魚兒嘴裏咀嚼着牛排，含混不清地調侃着問金礦多，唇齒之間猩紅色的肉糜在不停地翻動着。
金礦多欣賞地看着眼前這個小女孩兒，也不由得想起自己剛剛走上社會的時候也像這樣鮮活靈動，也非常原教旨主義地喜歡三分熟的牛排帶給自己潤滑柔澤絲綢般的口感，也常常随随便便地在T恤外面套一件襯衫，也總是打機關槍似地跟別人說話……
只是，在并不漫長的不多幾年歲月風雨之中，自己已然淪落為一個老油條般圓滑的“成熟的職場女性”，也終于成為了自己當初讨厭的充滿世故的“萬金油大阿姨”——金礦多又不禁在心裏有些失落地想。
“哎，多多姐，別這樣看着我啊，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見金礦多表情複雜地注視着自己，小魚兒感覺到有些不自在，連忙大聲地抗議着。
“嗯，長得好看總不能不讓別人看吧？”金礦多連忙開着玩笑掩飾着自己的尴尬，又反過來問小魚兒：“你知道我出關之後将會提升到什麽程度嗎？”
“我相信多多姐一定會更加璀璨地綻放！”小魚兒将刀叉放下，扯起餐巾擦着小嘴巴，臉上誇張地浮現着萬分崇拜的神色，崇拜的神色之中又泛濫着好朋友之間善意的嘲弄。
金礦多将高腳杯端了起來，輕輕搖晃着湊到鼻翼下面，非常享受地輕嗅着紅酒的芳香，享受了那芬芳的氣息好一會兒并沒有去品嘗，而是将高腳杯又輕輕擱到桌子上，然後淡淡地對小魚兒說：“我準備自己開公司了，将從原先的一個小小的合夥人變成一個獨當一面的大老板，這算不算也是一種大大的提升呢？”
“是嗎？”小魚兒馬上驚叫起來：“難怪我前幾天沒有在凱庭裝飾看到你呢！不過這也完全沒有什麽好奇怪的，畢竟像咱們多多姐這樣才幹出衆的一代女傑，又怎麽能夠久居人下當個說話還總要看大老板臉色的二老板呢！嗯，什麽時候開張，我一定送個大大大大的花籃過去啊！”
說着這話的時候，小魚兒的花枝抖動着拼命地張開，努力地用手勢比拟那個大大大大的花籃會有多麽大。
“好啊！”金礦多馬上非常愉快地表示接受那個大大大大的花籃，又接着提出了一個小要求：“但是，一定要代表江東市民論壇網送過去！”
“嗯，這個嘛……”聽到金礦多後面的那個小要求，小魚兒有些遲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怎麽啦？做不了主？”金礦多眯着眼睛問小魚兒，臉上泛着一些紅酒造成的微醺的酡紅色。
“嗯！”小魚兒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如果多多姐非要那麽要求我的話，我得請示我們領導。”
“不過，我想……如果我提出那種要求的話，我們領導應該不大會拒絕我的。”旋即，小魚兒又補充着說，聲音裏透着非常多的自信，顯然，她在單位裏還是比較受歡迎和器重的。
“那好啊，這事就拜托你咯！”金礦多看着小魚兒，趁勢鼓勵她。
“多多姐放心，你這個忙我一定全力去幫到！”小魚兒連忙回應金礦多，又說：“到時候，我也可以給你安排一個專訪。”
“那太好了！”金礦多伸出手隔着桌子一把捉住小魚兒不足一握的小手，激動地說。她現在真得想要好好感謝這個小女孩兒，畢竟自己的新公司開張的時候當然最好能扯上一面大旗幫自己宣傳一下，而在江東深受歡迎的網絡平臺——江東市民論壇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一面大旗呀，而且，這面大旗還是主動送上門來的，這簡直是太好了！
趁着小魚兒正在興頭上，金礦多大致地又說了一下自己新公司的籌備情況，然後漸漸地便轉移了話題，說起了嘉苑裝飾公司的視頻門事件。
得知了事件的真實情況，小魚兒吃驚地張大了嘴巴，然後嗫嚅着對金礦多說：“多多姐，我真得不知道竟然是這麽回事……我只見過報料人一面，而且那個報料人是我們網站一個老資格的同事陪着一起見我的，連我後來的那個采訪方案都是他幫我做的……”
“那，你那同事在你們單位是做什麽工作的呢？”金礦多手指輕輕點着桌面，目光柔和地看着小魚兒，像是提醒她不要着急慢慢地說。
“他是我們副總編，”小魚兒低下頭，小聲地回着金礦多：“不過，我的工作直接對總編負責，不受他的管轄。”
“噢……那就好！”金礦多沉吟着，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然後又試探着問小魚兒：“如果你确信我跟你說的那些情況是真實的——也就是說你們誤解了嘉苑裝飾公司，那麽現在能不能找到什麽補救的措施以還原真相呢？”
“這個……”小魚兒擡起頭來，看了看金礦多，又将頭仰起來，目光在咖啡館加勒比風格的吊頂上游移了好一會兒，才複又将腦袋放平，将眼睛對着金礦多，說：“我可以再做個視頻，采訪一下耀元裝飾的楊總和嘉苑裝飾的方總，當然也可以采訪一下嘉苑裝飾的楊總，也就是說，再做一個澄清事情真相的視頻……”
說到這兒，小魚兒停了下來，小嘴巴不自覺地噏動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是有什麽擔心的嗎？”金礦多看出了小魚兒的心思，連忙問道。
“我是擔心，這個澄清的視頻能不能挂到網上去，或者說，我們領導會不會批，畢竟，這是一件打臉的事情。”小魚兒弱弱地回答着金礦多。
“是個人都會犯錯誤，畢竟我們總有受到蒙蔽的時候。但是，犯了錯誤不要緊，只要能夠及時糾正就好了！”金礦多懇切地說。
“嗯，聽多多姐的，我盡力試試吧！”小魚兒不是很有把握地說，接着又怯怯地對金礦多說：“麻煩你跟嘉苑裝飾公司的楊總說一下，我剛剛開始工作還不到一年，沒有什麽經驗，如果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還請他包涵一下。”
金礦多輕撫着小魚兒的小手，滿臉憐愛。她記得，自己當初剛開始工作的時候，也是這樣，在犯錯誤之後，總是滿心的愧疚和不安，只是，現在，她已經非常習慣地在知道自己錯了之後馬上就會想到為自己尋找犯錯誤的理由的借口了。
“好吧，我一定把你的話跟楊總說到。不過，你放心，他肯定不會計較那些事情的，畢竟，你也是希望他們公司好嘛！”覺得這個小女孩兒在自己無言的安撫之下已然差不多平複了下來，金礦多笑了笑說。
“這個我明白，再說了，在咱們大江東，有多多姐罩着我，我還怕誰呢！”小魚兒在金礦多的安撫和鼓勵之下，又滿血複活了，重現了剛才一進咖啡館時候的風風火火。
說着說着，小魚兒站了起來，嗓門也提高了一些，看了看旁邊桌上的客人，盡量遮掩着心中的激情，接着說：“好啦，多多姐吩咐的事情，我挑好了衣服就去辦！”
然後，她轉身跳着步子便要離開。
金礦多朝小魚兒點了點頭，用眼神告訴她“你先走吧，我再坐一會兒”，然後在小魚兒向門口快步走去的時候也轉過身子，目送着那個小女孩兒走出咖啡館。
看着小魚兒推開了玻璃門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外，金礦多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心裏也感到非常高興。
現在，她不禁有些想要嘲笑楊光照，心想，他那麽一個大男人，江東裝飾行業的風雲人物，不說是大佬，也至少算是一個準大佬了吧，竟然還擔心對付不了一個剛剛走出校門沒有幾天的小丫頭！又想到自己今天竟然一下子解決了兩個問題——不但把嘉苑裝飾公司的視頻門事件解決得十有八九了，還順帶着解決了自己那個嶄新的裝飾公司的開業宣傳問題，也不由得在心裏洋洋得意起來，愈加地對自己信心十足。
“該獎勵一下自己！”金礦多想到小魚兒此時大概還在挑衣服，不禁笑着在心裏對自己說，然後叫來了服務生，買過了單，也來到了飛鷹商廈。
在商場裏樓上樓下轉了一圈，沒有遇到小魚兒，金礦多便放棄了尋找那個小女孩兒，也沒有打電話給她。再說了，其實她現在也不想遇到那個小女孩兒，畢竟差了好幾歲，社會閱歷也非常不同，肯定審美觀點相異，所以還是各買各的衣服吧，省得受到對方的影響而一時沖動買下以後只會挂在衣櫃裏面永遠不得見到天日的衣服。
花了将近一個小時，金礦多終于在試了若幹次之後拎着一件粉藍色長袖連衣裙邁着飄飄欲仙的步子走出了商場，來到地下停車場，她打開那輛紅色奧迪A4。
這輛車子還是前年金礦多生日的時候，魯治國送給她的禮物，那年的生意特別好，所以魯治國也特別地大方。本來魯治國想要送一輛寶馬給她，但是她嫌寶馬太張揚了，所以最後還是選了比較偏向成熟的奧迪，然而到底是女孩子，她又選擇了這款熱烈魅惑的紅色。
哎，如今生日禮物還在，可是跟送禮物的人卻散夥了……
金礦多略怔了怔，上了車，“啪”地重重帶上車門，沒有馬上發動車子。
她現在想要休息一下，待會兒還要去接黃子倫和隆潤集團負責基建的副總胡總。
金礦多是剛才在飛鷹商廈裏面正在收銀臺為那件湖藍色連衣裙付款的時候，接到黃子倫電話的，而且，黃子倫跟那位胡總這次沒有開車而是坐高鐵過來的，下午三點半到江東，黃子倫希望金礦多能去接站。
現在，金礦多也不由得有些惆悵，自己已經離開了凱庭裝飾公司，而自己的新公司還在加班加點地裝修着也不方便示人，雖然黃子倫在上次自己離開上海的時候對自己說過一定會全力支持自己，但是她無法确信那位胡總也會像黃子倫一樣對自己，畢竟她沒有見過那位胡總的本尊，不清楚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這樣煩惱地想着，金礦多忽而又不禁笑話起自己，心想自己什麽時候又變成了一個小腳女人，總是畏首畏腳患得患失的啦？記得以前離開千龍裝飾公司之後跟着魯治國後面陪他一起打拼的時候，可沒有這麽前怕狼後怕虎過呀！
想來，跟別人後面混跟自己單打獨鬥地去拼搏，确實感覺不一樣！
沒錯，金礦多現在确實是在單打獨鬥，因為，雖然說梅子萱投了一些錢當股東，但是那個股東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個擺設是一個甩手掌櫃，也不能夠幫金礦多分擔什麽重任！
無論如何，金礦多現在已經上了一輛呼嘯前行而且沒有倒擋的人生戰車……
現在才一點多鐘，從飛鷹商務中心到江東火車站不過區區十分鐘的車程，而且幾乎都是高架，也好像從來沒有堵車的情況出現，所以也不用那麽急着去火車站，現在正好休息一下，再說了，她現在也感覺到有些疲倦。
将手機打開，先給臨江漁莊打了一個電話，得知摸魚兒廳還沒有被預定，金礦多便訂下了，然後又給姐姐打了一個電話，要她晚上去跟自己一起陪一陪隆潤集團的客人，在得到梅子萱“小家夥今天不舒服，晚上要陪小家夥”的回答之後，金礦多無奈地挂斷了電話，又設置了一個三點鐘的臨時鬧鈴，金礦多熄滅手機屏幕，将座椅放下，然後閉上眼睛躺到了坐椅上，感覺到非常放松……
正沉浸在惬意的迷迷糊糊之中，電話非常不識相地響了起來。金礦多閉着眼睛，在黑暗中非常不情願地捉到手機，然後将手機湊到眼前睜開了眼睛，一看是小魚兒打來的，便不高興地嘟哝了一句“這個死丫頭”，然後有氣無力地按下了接聽鍵。
“多多姐，我剛剛到了嘉苑裝飾公司，他們楊總不但不生我的氣，還誇我好漂亮好有氣質呢！嗯，明天早上我再到他們公司去采訪方總，然後呢，明天下午再去耀元裝飾公司采訪耀元的楊總，這些事情嘉苑的楊總都幫我安排好啦！怎麽樣，我辦事效率還蠻高吧？”電話一接通，就聽到了小魚兒飛揚着聲音，那聲音仿佛陽光下一串盡情跳動着的音符。
“你本來就很漂亮啊！而且事情辦得也忒漂亮！”金礦多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恭維着小魚兒，迎合着這個小女孩兒的虛榮心。
“哈哈！”小魚兒的笑聲愈加激蕩了：“多多姐，我剛才買了好幾件衣服，穿起來感覺可好看啦！嗯，都發到朋友圈裏去了，馬上給我點個贊哦！”
“好！好！好！我的小寶貝！”金礦多現在好想再繼續休息一會兒，語氣不由得有些不耐煩起來。
此時的小魚兒卻真得像一條在水中快樂地游弋着的小魚兒一樣，沒心沒肺地繼續快樂地笑着，絲毫也沒有感覺到金礦多的不耐煩，接過金礦多的話，又說道：“多多姐，謝謝你中午請我吃的牛排啊，味道太棒了！這樣吧，晚上剛好我爸媽都不在家，我又懶得自己做飯，所以，幹脆咱姐倆一起吃個飯，當然啦，我請客，如何哎？”
“我看，你是想向我展示你新買的漂亮衣服吧！”雖然還是感覺到疲乏，但是估摸着小魚兒可能會唠叨個沒完，金礦多便打起精神來準備好好地奉陪她一次。
“咯咯咯咯……”見自己的小心思被金礦多捅破，小魚兒笑得更加歡暢了。
忽而，金礦多心中一動，馬上對小魚兒說：“今天晚上我有一個飯局，要請一個重要的客戶吃飯，要不然你也過來吧，算是姐姐我今天請你再次，以後你記得還上就是了！呃，待會兒我把地址發給你，到時候你直接過去就好了。”
三點三十六分，由上海開過來的高鐵準時到達江東火車站，三點四十分，金礦多在出站口接到了黃子倫和那位在隆潤集團負責基建的胡總。
一見到胡總，金礦多心裏不禁“咯噔”了一下，突然覺得好似曾經見到過這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