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只想談生意,不想談戀愛
不一會兒,菜開始上桌了,金礦多因為開車不喝酒,梅子萱一向滴酒不沾。得知黃子倫是打的過來的,姐妹倆異口同聲地建議他來點啤酒或者江東特産的徽韻黃酒——江東離徽州不遠所以經常打“徽”字招牌,但是這個大小夥子忽而卻将那條比熊高高舉起貼着自己的臉,赧然笑道:“寶寶不喜歡聞酒味!”金礦多看着兩張擠在一起的臉——人臉和狗臉,強忍着沒有大笑,點了三大杯玉米汁——臨江漁莊的玉米汁很有名,據說是老板家裏親自種植的有機玉米榨制而成。
也就在那一刻,金礦多決定,今晚不跟黃子倫聊業務上的事情。憑着多年來做銷售的直覺,她能夠感覺到,黃子倫肯定不會排斥和自己繼續打交道,所以那些事情還是留到今後再說。她在今晚打算接着要做的是做生意的第一步,先把自己這個大客戶經理推銷給身旁的這位黃總助,讓他願意跟自己做朋友——當然只是生意上的朋友。
三個人先是随便扯着時下的熱門話題,從美國總統扯到網絡主播,從量子衛星吹到麻将打法……也不時地穿插着微信圈裏的各種段子,氣氛很熱烈,熱烈得就如同這頓飯的壓軸大菜——那一大盆江東漂魚沸騰着袅袅升騰而起的熱氣,但是熱烈的氣氛并沒有能夠掩蓋住每個人随意和放松之中的表演成分。
金礦多忽而感覺到有些怪怪的,她覺得在這樣一個場合,自己作為裝飾公司一方,适當謹言慎行是可以理解的,因為畢竟想要給客人留下一個好的印象以便于日後進一步交往和籠絡,但是黃子倫作為擁有一個二十多萬平方米待裝修廠房的大業主一方的管理層人員,竟然也小心翼翼……哦,也許是這位黃總助在他們老板跟前謹慎小心慣了吧。
“或許還因為我和子萱兩都是女的吧!”金礦多又在心裏面這樣解釋這頓業務飯局上的詭異氣氛。
更讓金礦多感覺到不解的是,黃子倫還老是主動地用公筷給她夾菜,在夾菜的時候還不時地仿佛是不經意地問她平時喜歡做什麽喜歡玩什麽喜歡吃什麽,甚至還誇她今晚噴的香奈兒很淡雅很好聞——天吶,虧得他一個大男生竟然如此細心!當然,雖然頗為不解,金礦多并沒有生氣,畢竟是久歷商場的人,混過那麽多的飯局,什麽樣的人沒有見過,何況這位黃總助看上去還不錯。
只是,面對黃子倫的這些殷勤之舉,金礦多雖然盡可能地做出一副非常配合的半推半就的樣子接受,但是在心裏還是有着那麽一點點兒的不舒服,甚至在心裏還冒出了一句“無事獻殷勤,非即盜”,這句話一閃而過之後,她不禁又笑着自己今天怎麽變得如此敏感甚至都快要達到玻璃心的地步了。
只是,更令金礦多感到奇怪的是,姐姐梅子萱對自己的學長竟然漠不關心,聽憑剛剛和他認識的妹妹跟他談笑着,而她自己卻自顧自地玩着手機,仿佛她自己現在已然化作了一團空氣不再參與到這個飯局。
一頓漫長的晚飯終于吃完了,臨分手的時候,黃子倫一改剛來到摸魚兒廳時候的平淡,熱情地說改天要請金礦多喝咖啡,金礦多在心裏高興地誇贊着自己剛才的直覺想着“有戲”,然後燦爛地對他一笑,說:“哎呀,喝咖啡這種活動太悶也太沒創意啦,還是改天我請黃哥來別的節目吧”,黃子倫對金礦多的話沒有反對也沒有贊成,只是問“什麽節目”,語氣中充滿着好奇和急切,金礦多歪了一下腦袋非常神秘兮兮地回他:“暫時保密”。
走出飯店,金礦多又提出要送黃子倫回去,沒有想到他再次變得羞赧起來,低下頭好一會兒,才又擡起頭來,說:“我還是打的回去吧,我怕寶寶會在你的車子裏留下什麽氣味呢!”
“你覺得我這個學長怎麽樣呢?”回去的路上,梅子萱問金礦多。
“原來,你……”金礦多驀地吃驚地看着姐姐,在那一瞬間,她感覺到了什麽。
“嗯!”梅子萱明白妹妹想要問什麽,重重地非常肯定地點了一下頭。
金礦多一下子完全明白了,為什麽剛才的飯局上黃子倫那樣對自己。哎,這個姐姐,竟然自作主張就把和客戶見面變成了相親!這種事情也不事先跟自己說一聲,看來,今天晚上差一點就被賣掉了。
“呵呵……”金礦多想了想,還是回梅子萱道:“我現在只想談生意,不想談戀愛哦!”
……,……
魯治國半躺在花架下面的折疊椅子上,快到中午時分的陽光穿過灰黑色的藤蔓綠色的葉片和紅色的紫色的藍色的花兒漫不經心但卻恰到好處地灑落在他的身上。他左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右手握着手機不時用手機的邊緣在椅子上和自己的身上輕輕敲打着,時而舒舒服服地閉上眼睛将腦袋在椅背頂部的靠枕上來回摩擦着享受着自我按摩的舒适,時而又笑意盈盈地睜開眼睛将頭微微擡起來回轉動着欣賞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還有乖乖地趴在椅子邊上的那只像小老虎似的橘色貍花貓魯茜茜。
此時此刻,凱庭裝飾公司的這位董事長兼總經理心中的形勢是一片大好——絕不是小好!
“喵——嗚——”忽而,貍花貓站了起來,眯着眼睛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然後猛地跳到主人的身上,在他的身上來回地蹭着,像一個求抱抱的孩子。
“茜茜,你好調皮呢!”魯治國誇着貍花貓的活潑,一把将手機塞到身下,抓住它的兩只肉乎乎的前爪,把它拉起來讓它的兩只粗壯的後爪立在自己的肚皮上,将嘴唇湊到正張開着叫喚着的小巧貓嘴旁邊,在距離那張小嘴零點零零一毫米的時候,猛地一飄而過,算是給了它一個親吻。
這下子,貓咪叫喚得更歡了,魯治國肥厚的國字臉上的笑意愈加濃烈了,以致于終于笑出聲來,而且聲音還很響亮,在秋天的空氣裏肆意地飄蕩着。
對于這只貍花貓,魯治國一向是喜歡得不得了,在心中簡直就具有和寶貝兒子同等的地位。他一直認為,是它給自己帶來了無盡的幸運,正如同寶貝兒子給自己帶來了無盡的歡悅。
五年前,魯治國決定離開千龍裝飾公司獨自創業。百般勸說各種承諾挽留無果之後,老板程千龍只好無可奈何地同意手下這員大将——當然也是自己未來的勁敵離開,在離開的時候還送了這只貍花貓給魯治國。
當時,這只貍花貓只是一只盈手可握的小奶貓,而且還是一只苦命的小奶貓,剛剛出生不久母貓就失蹤了,都虧了程千龍的小女兒程欣那丫頭有愛心,每天辛辛苦苦地抱着一個大奶瓶像喂養嬰兒似地伺候它們幾個兄弟姐妹,在這群小奶貓一天天變大的時候也被陸陸續續地送人,等到魯治國接受這只小貓咪的時候,已經是那一窩之中的最後一只了。
一開始,當程千龍笑着要把這只小貓咪送給魯治國的時候,魯治國心中還有些不大高興,畢竟按照江東地方傳統民俗是很少送貓的——有所謂“貓來窮,狗來富”之說,但是終究抹不開老板的面子——盡管自己馬上就要在江東裝飾行業跟這個老板平起平坐了但他眼下畢竟還是自己的老板,再加之魯治國到底還是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新時代青年也不必過于拘泥于老一套迷信說法,所以便感謝着欣然接受了那只可愛的小奶貓。
十多天之後,金礦多也離開了千龍裝飾公司和魯治國彙合。當時,凱庭裝飾公司還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之中,一切因陋就簡,只是在城北一棟老舊寫字樓裏租了兩間牆體斑駁的辦公室。雖然公司很寒酸,但是魯治國卻在辦公室裏給那只小奶貓做了一個搭上了他的一件半新不舊的羽絨服的堪稱豪華的小窩,而且據他得意地說,他家裏的另一個貓咪房更是“達到了白宮的水平”。金礦多一見那只羸弱得就像一團橘色棉花糖似的小貓咪,喜歡得不得了——雖然那小東西似乎并不怎麽喜歡她而是在她的手裏伸出腦袋可憐巴巴地看着魯治國,馬上拎起來掀起小尾巴看了一眼,紅着臉說了一聲“原來是一個小女生哦”,便脫口而出給它起了一個名字“魯西西”,還調皮睨視着魯治國笑着說那只貓咪就是魯治國的女兒,魯治國欣然接受了自己的這個異類“女兒”,也挺喜歡金礦多想出來的名字,但想了想覺得如果惹得鄭淵潔先生怪罪不大好,并且也嫌“魯西西”這個名字不夠公主,于是又加了兩個草字頭,就成了“魯茜茜”。
又過了一個禮拜,一大早,魯治國就趕到了辦公室,但是金礦多比他到得還要早,已經在整理一天的工作材料了。說來也奇怪,這些天來一直對金礦多不怎麽感冒的小貓咪剛一被魯治國從胳膊上輕輕放到地上,它沒有像往常那樣先跳到自己的豪華“行宮”裏去舒舒服服地補個上午覺,而是猛地竄上了辦公桌,緊接着一下子撲到了金礦多的懷裏,她猝不及防地一驚之後,欣喜若狂地将可愛的小東西緊緊地摟在了懷裏,輕柔地撫摸個不停……
正當金礦多沉浸在可愛的小東西所賜予的暖暖感覺之中,辦公桌上的手機歡快地唱着歌兒跳躍起來,是一個業主打來了電話,金礦多在千龍裝飾公司的時候已經跟了那個業主兩個多月。那個業主有三個蛋糕店同時要裝修,魯治國在千龍裝飾公司的時候也早已經給他做好了方案但是他卻一直猶疑未決,等到今天早上他終于打來電話,要金礦多到他家裏去把合同的事情定下來。
那是凱庭裝飾公司開張一個禮拜所簽下的第一個單子,而且還是一個頗為可觀的單子。
一陣新的欣喜在的心頭湧動着,金礦多不由得狠狠地親了懷裏那只小東西幾大口,感謝它今天一大早就給自己帶來了好運,全然不顧嘴上粘了好幾根毛毛……
更為奇怪的是,以後只要是業主快要簽合同的時候,那只小貓咪要麽就是突然撲到金礦多懷裏,要麽就是突然竄到魯治國身上,簡直準到令人難以置信,簡直讓凱庭裝飾公司的這兩個合夥人不得不相信這世界上真得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主使着他們……
日月如梭,轉眼之間,五年的時光悄悄流逝了。在這倏忽而去的五年光陰裏,凱庭裝飾公司已經從兩間寒酸的辦公室擴大到了雄居城市中心世紀商務廣場16樓整整一層的大公司了,成為了江東裝飾行業協會的副會長單位,魯國也從當年千龍裝飾公司的一個設計師成為了江東裝飾界尤其是工程裝修行業人人景仰的大佬。
當然,當年的那只盈手可握的貍花小奶貓也成了一只肥壯的小老虎,但是還一如既往地不斷給凱庭裝飾公司給魯治國和金礦多帶來好運。
這不,魯治國現在正在花架下那張折疊椅上欠着身子咪着眼睛得意地琢磨着這只好運貓又将給自己帶來什麽好運呢!
“嗯,一定是隆潤那個項目快要有令人鼓舞的突破啦!”魯治國很快地就想到了隆潤項目,在心裏自得滿滿地對自己說:“相信多多那個丫頭一定會不負我的期望!”這樣想着,魯治國又想到了老婆梅子萱前幾天跟自己說,說什麽隆潤的那個總裁助理——也就是梅子萱的大學學長對小姨子産生了興趣,不由得又得意地笑了,因為正是自己在前幾天梅子萱說要找個機會讓金礦多和黃子倫碰個面的時候,他跟梅子萱出的主意,要她把見面變成相親——那個丫頭不是一直吵吵着要自己幫她找一個帥哥男朋友嗎,現在看來自己的這個主意算是達到了預期的效果喽,如果這一雙男女最後能成的話……反正後面的畫面實在是太令人神往太美了,簡直就像一個好夢一樣美!
“謝謝你喲,我的寶貝茜茜!”魯治國終于不再顧忌人貓有別,在貍花貓豐滿的嘴唇上“啵”了一大口。
“喵——嗚——”貍花貓得到了主人的獎賞,更加歡脫了,花枝顫動,配合着魯治國的勃勃興致。
“哎……”魯治國高興地出了一口氣,使勁地在貓臉上吹拂了幾下:“你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真得不虧是我的好女兒喲!”
這話一說出口,魯治國不禁在心裏馬上笑話起自己來,因為自已真得是太想要一個女兒了,以至于簡直想得都有點五迷三道了!是的,魯治國——更準确地說是魯治國的整個家族都一直很想要一個女兒,他的父親老弟兄三個,大伯二伯都生的是一個兒子,而兩個堂哥娶了老婆之後又都生的是帶把兒的,尤其是二伯家的兒子,居然還一次生了一個雙胞胎兒子,所以,他們家族的幾個老男人大男人們都把生個姑娘的希望寄托到他的身上了……只是沒有想到,他到頭來還是得替別人來養女婿。
“唉……”想到這裏,魯治國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在心裏面又有些埋怨老婆了。
當然,魯治國埋怨老婆,并不是——或者說并不僅僅是因為她沒有如自己所願生個閨女,而是因為她現在越來越不入自己的法眼了。
其實,當初金礦多撺掇着要魯治國做自己姐夫的時候,他對梅子萱并不怎麽中意。
魯治國家境優渥,自打幼兒園起就深得一衆小女孩兒的青睐,長大後又有了颀長的身材配着一張厚實堅毅有福氣的國字臉,加之從小嬌生慣養培育出來的出手大方,毫不意外地成為了一個多情種子。
正當魯治國在莺莺燕燕叢中游覽得有些疲倦的時候,梅子萱被金礦多推到了他的世界裏。
那個時候,梅子萱在一家事業單位當出納。和妹妹金礦多活潑幹練的性格截然相反,梅子萱屬于那種典型的沉靜讷言的準淑女型女人。魯治國并不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子,但是他的父母親卻認為這種女子正是居家過日子的理想型兒媳婦,他并不是一個愚昧的唯父母之言是從的“孝順兒子”,但是想想交女朋友和娶老婆或許是兩碼事情——畢竟柴米油鹽才是人類生存要義之所在,再加上也想要通過聯姻來進一步鞏固和金礦多的聯盟關系——畢竟那丫頭掌握着公司的業務命脈,于是最終接受了梅子萱。
結婚之初,魯治國也從梅子萱身上嘗到了跟以往所遇到的那些莺莺燕燕完全不同的新鮮體驗,甚至還為父母當初的建議而深深感激他們。但是,随着時間的流淌,還沒有等到七年之癢,魯治國便對梅子萱失去了興致,加之梅子萱本來就不怎麽喜歡裝扮自己,每天看到她的時候就真得如同面對着一個黃臉婆一般了然無趣。尤其是有了兒子之後,梅子萱一門心思只放在兒子身上,對魯治國總是愛搭不理的,再加上時間和精力全部耗在了小東西和公司財務管理上,也就更加不修飾自己了,讓他每天更加覺得她是一個老氣橫秋的老太婆了。
于是,魯治國的心中又萌生了結婚之後一度寂滅的春意,畢竟,像他這樣的成功男人,身邊總是不缺漂亮女人的誘惑。
現在,魯治國就在這種誘惑的唆使之下,從身子下面摸索着抓到了自己的手機,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之後,然後輕輕地點亮屏幕,打開撥號鍵盤,定了定神之後,好像是急不可待似地,在屏幕上重重地接連按了十二下,滿懷期待地迅速将手機貼到了耳邊。
那個號碼他出于安全考慮一直沒有存到手機裏,但是卻早已經爛熟于心倒背如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