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只是，金礦多的心裏又不禁想，不知道把自家的房子交給嘉苑裝飾公司去裝修這件事情要是被她姐夫魯治國知道了，他的心裏将會一種什麽滋味呢？
“當然不會有什麽滋味啦！”金礦多馬上便在心裏而替魯治國作出了回答。的确，魯治國那麽忙，雖然沒有忙到像他的名字“治國”那麽誇張，但是偌大的一個公司，每天都有好多千頭萬緒的事情，哪有閑功夫替自己這個小婊子去操那一份閑心呢！而且，話說回來，堂堂江東裝飾行業的工裝大佬、江東裝飾行業協會副會長單位，将自己公司員工家一個小小的家裝單子賞給一個才剛剛有那麽一點兒起色的小家裝公司去做，又能說明什麽呢！
“哼！”想到了魯治國，想到了這個總是很忙的姐夫，金礦多的心裏忽而又不由得有點來氣：“總是說要給我介紹一個大帥哥做男朋友，可是到今天連一根帥哥的毛都沒有見到！”
“嗯，也不能這麽怪人家啦，說不定他一直在幫我特色着一個能對得起我的高富帥呢！要知道，合适的高富帥可不是那麽容易遇見呢！”金礦多馬上又為魯治國的屢屢失信于她這個小姨子而為他辯解着。
“先不想這些了吧，目前的頭等大事可是想方設法拿下隆潤的那個歷史性大單！”為自己的事情替姐夫辯解過之後，金礦多又去想着自己眼下所面對的最重要的事情：“如果那個單子拿下來的話，自己立馬說不定就可以成為白富美啦！如果當上白富美，就可以挑挑揀揀地去選高富帥而不用去考慮跟人家般配不般配的問題啦！”
自從三個多月之前隆潤科技集團在江東的新廠房開始土建以來，魯治國和金礦多便一直在密切地關注着那一片巨大的鋼筋水泥森林——不，簡直就是一堆紅得晃眼的鈔票！當然，他們不是對這座江東有史以來最大的工廠将要給這座城市帶來的影響感興趣——那是省市領導們操心的事情，魯治國和金礦多所關心的是能不能夠拿得下這一大片新廠房的室內外裝修業務，如果拿下來的話，這個初步估算超過兩個億的項目不但是凱庭裝飾公司成立以來最大的一筆業務，而且還将是整個江東所有裝飾公司承接的開天辟地的一個大項目！
如果這一個億元大單拿下來的話，凱庭裝飾公司将要賺多少？她金礦多将要賺多少——雖然說她只占公司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但是分到自己手上的那一筆錢也肯定将是一串非常可觀的數字呀！到時候，她也将稍微感覺到能夠對得起自己的名字喽！
哎，想想真得令人好激動啊！
正激動地美美想着的時候，金礦多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她的姐姐梅子萱打來的。
“多多，我替你約好了黃子倫，晚上六點鐘在臨江漁莊，我已經訂好了摸魚兒廳，不過，你可要早點兒過來，不能讓客人等你呀！”在電話裏，梅子萱說得很是匆忙，聽筒裏還傳來一陣陣的小孩子哭鬧聲，看來三歲的小外甥又不聽話了，不過這也難怪，小外甥一向都是外公外婆帶，以至于一直就不怎麽買爸爸媽媽的賬，只是今天外婆生病了而外公又需要照料外婆，所以梅子萱只好沒有去公司而在家裏對付孩子了。
“嗯，知道了，姐！”金礦多趕緊回了一句，然後迅速挂斷了電話，好讓姐姐也快點兒扔掉手機去哄孩子。
将手機撂到桌子上，金礦多沒有去考慮晚上到了飯局上怎麽應對客人，而是繼續想着凱庭裝飾公司的事情。
凱庭裝飾公司在組成形式上是一個股份公司，不過股東只有兩個——董事長兼總經理魯治國和他的小姨子金礦多。
當初成立公司的時候，金礦多還不是魯治國小姨子，只是一同從千龍裝飾公司出來的兩個同事，魯治國原來是千龍裝飾公司的設計總監，金礦多原來是千龍裝飾公司的銷售專員。魯治國的父母是跑船運的，家裏條件比較好，本來開裝飾公司不需要金礦多出資，但是他看中了金礦多的業務能力，為了将她跟自己拴到一根繩子上踏踏實實地跟着自己幹下去，便動員她拿錢入股。金礦多将自己所有的積蓄全部拿了出來，但是也只能占到全部股金的百分之十，魯治國看不過去，便将自己的那百分之九十的股份撥出百分之十出來算到了金礦多的名下，才有了她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不過，他還是留了一手，那多出來的百分之十只能夠算作她的幹股。雖然說自己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裏有一半是幹股，但是現在，每每想到這幾年自己因此多分了不少錢，金礦多總是對魯治國十分感激，覺得他真得是一個好人。
也正是因為覺得魯治國是個好人，金礦多才跟當時的男朋友商量着把自己的姐姐介紹給魯治國，并讓魯治國最終成為了自己的姐夫。
只是，讓金礦多感到非常郁悶的是，把自己的姐姐嫁出去之後沒有多久，男朋友就變成了前男友……
在凱庭裝飾公司，金礦多一直很低調。才開始的時候，魯治國準備讓自己當董事長而讓金礦多當總經理，但是金礦多卻死活不幹，非要讓魯治國将那兩個“老總”級別的職務一肩挑。于是，魯治國便給她的名片上職務打成一個什麽前綴都沒有的光禿禿的“經理”，大概他原本的意思是公司裏面的什麽事情都要經過金礦多的手裏理一下吧。不過，金礦多一直沒有成為這個意義上的經理，在公司裏只管着市場部，算是沒有名分的市場總監，但是除了特別重大的或者需要多頭協調的事項，她也基本上把業務上的事情都交給各個業務組長自行處置。在公司裏，抛開股東的身份，金礦多事實上所擔負的角色應該是“重大項目專項經理”，專門跟蹤對接大型的工裝項目，而且這幾年她在這方面也成績斐然，所以說，如果現在要是能夠把隆潤科技集團江東新廠房裝修的項目拿下來的話，她毫無疑問将成為凱庭裝飾公司乃至江東裝飾行業的一個傳奇。
在凱庭裝飾公司裏，金礦多的姐姐梅子萱比妹妹還要低調。
沒錯，梅子萱姓梅，但确實是是金礦多的親姐姐，只是随母親姓而已。當初梅子萱剛出生的時候，她爸原本想要順着她哥哥金礦大的名字給她起名金礦多，但是她那個比她爸多喝了好幾年墨水的高中生媽媽堅決反對，甚至嫌棄“金”這個閃閃發光的姓太俗氣，還說自己的姓“梅”高潔而富于詩意，以不給孩子喂奶相威脅争得大女兒随母親姓并取了這麽一個頗有些文化含量的名字。再後來，一不小心又超生了一個小女兒，她爸把可能被計生辦罰款的事情抛到腦後，又重新做起了發財夢，把上次沒有用得上的那個好名字“金礦多”安在小女兒的身上。
梅子萱在凱庭公司裏管着財務，每天一來到公司裏幾乎除了呆在財務室裏哪兒都不去，有什麽事情直接找手下的兩個出納。而且因為財務室裏還有一個單獨休息室和洗手間，所以她完全可以一整天都足不出財務室，并且她還有每天早到晚走的習慣，以至于一般員工在公司裏面碰到這位老板娘的機會比見到流星雨的概率也大不了多少。
但畢竟是老板娘，自從魯治國和金礦多盯上了隆潤項目之後，梅子萱也暗地裏和他們一樣操心。這不，她大學時候的學長黃子倫上個月到隆潤集團擔任了總裁助理，下車伊始便代表集團董事長兼總裁梁宇明來江東來視察新廠房建設的情況。一得到這個消息，梅子萱馬上便告訴了金礦多，并很快就在和妹妹商量之後按照妹妹的意見把跟黃子倫見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浩浩蕩蕩的長江在下游拐了一個大彎，少見地成了南北走向，像是一路奔騰得累了到此伸了一個懶腰，于是便有了江東這樣一座奇異的城市。整個江東城區沿着長江東岸自北向南像一條吸附在長江身體上的巨型螞蝗一樣綿延将近二十公裏，在城南的長江和璋河交彙處形成了市中心。然而，這個市中心卻吝啬地再也不肯往南跨過璋河一步，以至于隔着一座璋河大橋的橋北橋南形同地中海兩岸的歐洲和非洲之差別。
不過，橋南地區的靜谧也有靜谧的好處，隔着沿江而築的長江南路對面是一個巨大的臨江公園，倒也清新怡人。而臨江公園北端緊挨着璋河大橋，便是著名的臨江漁莊。
摸魚兒廳在臨江漁莊四樓，是這個以魚菜聞名的飯店裏位置最好的包間之一。站在寬闊的落地玻璃窗前，恰好可以看到萬裏長江用她寬廣的懷抱接納璋河的那支細流，當然，也能靜靜地欣賞對岸喧嚣熱鬧的街景。如果是在白天，還可以看到兩條水流在窄窄的璋河口清濁分明互相推搡打着太極，堪稱江東一大奇觀。
金礦多五點十分就趕到了摸魚兒廳，不過梅子萱比妹妹來得更早，已經頭也不擡坐在大圓桌旁邊靠近落地窗的一張椅子上擺弄着手機。落地窗的酒紅色天鵝絨帷幔沒有拉開，包間裏顯得有些昏暗，而且也讓人感覺沉悶。
也沒有跟姐姐打一聲招呼，金礦多便走到窗戶邊上，“欻”地一下拉開帷幔，順手把中間的幾扇窗玻璃統統打開，包間裏一下子亮敞起來，空氣也清新起來。
随意看了一眼窗外，金礦多便轉身來到和梅子萱隔着兩張椅子的一個位子上坐了下來。
初秋傍晚時分清爽的江風悠悠地穿過窗戶飄了進來，吹拂着頭發和臉龐，很是讓人惬意。但是金礦多并沒有多少心情來享受這種美好的感覺，她今天是來陪超級重要客戶單位的重要人士吃業務飯而不來憑江臨風抒發情懷的，要知道，吃這種業務飯真得是很累很累，她現在得在心中演練一下可能遇到的戰鬥場景。
這幾年來，自從和魯治國合夥開了這個凱庭裝飾公司專門做大型項目以來，她每周的日程裏總會有一大半的晚上和中午消耗在這種沒有盡頭的應酬之中，當然還有同樣沒有盡頭的業務牌局、業務旅游……這大概就是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吧。
尤其是今天，跟蹤了隆潤集團三個多月，終于可以見到見到業主單位管理層的核心人物了！要知道，金礦多曾經接連兩次去了隆潤集團在上海的總部，本來已經跟管理部的程部長都聯系好了，但是卻接連再次被放了鴿子，沒有想到這次天賜良機，竟然一下子就可以見到隆潤集團的總裁助理！
所以，在得知黃子倫愛吃魚這一重要“情報”之後，金礦多提議在這個江東最有特色的魚菜館裏最高檔的包間裏宴請這位好似從天而降的黃總助。
捊了捊被江風吹得有些散亂的頭發，金礦多從包裏拿出了ipad，打開之後翻出了和隆潤項目有關的資料。還有大半個鐘頭客人才來，她得好好備一下課，以使自己到時候不出現什麽意外而丢分。
“那位黃總助在集團是負責哪一塊的呢？”仔細地研究着隆潤新廠房的項目資料，金礦多忽然想起了什麽，大聲地問了一句。
“這個……我也沒有問！”包間裏現在就她們姐妹兩個人，梅子萱當然知道金礦多是在問自己，眼睛仍然緊緊地盯着手機屏幕上的方寸之地，悠悠地回答着妹妹的問題：“再說，我也沒有往那方面去想呀！”
金礦多聽梅子萱這樣回答自己，眼睛從ipad上擡起來來狠狠瞪了姐姐一眼，非常不滿意：“你就不能多問一句？當然，這個問題也許不大好直截了當地去問，但是完全可以繞個彎彎旁敲側擊呀！”
“……”梅子萱對妹妹的埋怨充耳不聞，她經常被金礦多說東說西，早已經習慣了，也根本就不當作一回事了。
見姐姐對自己的話沒有什麽反應，照舊自顧自地玩着她的手機，金礦多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幸虧你是老板娘而不是專門跑業務的業務員，否則的話恐怕早就被炒鱿魚了！”
“我命好呗！”梅子萱終于玩夠了，将手機“啪”地一下扔到桌子上，舒服地抻了抻胳膊，得意地看着妹妹說道：“不過我得感謝你，感謝你替我介紹了一個好老公！”
金礦多不再理睬姐姐，繼續研究着隆潤新廠房項目的資料。
“要不要我給你也介紹一個好老公以作為答謝呢？”見妹妹不想跟自己說話，梅子萱也不惱，看着窗外，跟金礦多說話的語氣倒不像是完全在調笑。
“什麽？……在哪裏？”金礦多忽而猛地擡起頭來，緊緊地盯着姐姐問道。
“噗嗤——”梅子萱樂了：“怎麽啦，這一陣子想男人想瘋啦！”
金礦多感覺到了自己剛才有些神經兮兮，連忙使勁地搖了搖頭，又輕輕笑了笑，說：“切！幾年來一個人都好好過來了！”不過，很快地，她便輕輕嘆了一口氣，有點像是自言自語：“哎，好久沒有談過戀愛了，所以你還是不要瞎操心了吧，我現在都感到技術荒廢喽！”
“等這個單子拿下來，是該好好地找個男人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了……”接着，仿佛是意猶未盡，金礦多又接着幽幽地補充了一句意思相反的話，仍然像是自言自語。
……，……
黃子倫一直到六點半才趕過來，在額外多出來考驗主人耐心的半個鐘頭等待時間裏，梅子萱幾次忍不住想要打電話，但是金礦多都制止了姐姐，對于她來說，這種遲到早已是家常便飯了，況且現在別人來赴你的飯局還是一種賞光哩。
和黃子倫一道來的，還有他抱在懷裏的一只雪白的呆萌呆萌地看着包間裏面兩個它所不認識的女人的比熊。
黃子倫是一個一米八多的大高個小夥子，穿着一身藏青色西服，褲線筆挺，襯衫雪白，領帶端端正正不偏不倚地塞在西服裏，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幹幹淨淨的的臉上肌肉輕輕地牽動着，淺淺笑意中洋溢着職業化的平淡和從容。
一個典型的禁欲系大男生和一只小巧的似乎只屬于小女生的寵物犬緊緊地依偎在一起，這副畫面大概會讓金礦多在以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不能忘記。
在梅子萱和黃子倫打過招呼之後，他很快地将目光轉向一旁的金礦多，在金礦多的臉上停留了兩秒鐘之後，便再次将眼睛看向梅子萱，沒有說話，繼續淺淺而得體地微笑着，那意思很明顯：你身邊的女孩是誰？
梅子萱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向客人介紹了妹妹的身份，還不忘加了一句“她可是專門負責跟大客戶打交道的哦，以後你們一定會經常打交道，只是到時候你可不要欺負她哎”，聽她說話的聲音和語氣，再看她臉上誇張的甚至是有些滑稽的窘促表情，簡直和黃子倫懷裏的那條比熊有幾分神似。
就在這個時候，金礦多也一下子明白過來，原來姐姐請黃子倫吃飯的時候忘記跟人家說還有一個妹妹也要來，而且這次飯局實際上的主人還就是自己這個當妹妹的。想到這裏，金礦多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怒罵姐姐真得是個豬隊友，又一想難道真得是“一孕傻三年”，只是她的孩子都已經三歲了，從懷孕開始算起來已經四個年頭了，看來老天爺特別眷顧她，又給她加了整整一年。
不過現在還不是責怪姐姐的時候，畢竟她雖然有點傻，可還是很上心地在為公司的事情操心着哩！金礦多趕緊在心中平息了對梅子萱的怨氣，臉上浮現着優雅的笑意主動伸出手來和黃子倫輕輕地拉了一下，輕啓朱唇甜甜地說了一聲“黃哥好”，然後客氣地招呼他坐下。不過，她并沒有像很多做銷售的那樣急不可待地奉上自己的名片，實際上，她很少向別人派發名片，因為她跟蹤的都是大單，接觸的都是比較上層次的人士，用和那些小老板打交道的方式來對待他們顯然不合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