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突然好想聽聽你美妙的聲音
“是嗎?”想着金礦多剛才說自己“今天可是應邀前來玩無間道的”,楊光照顯然來了興致:“我們嘉苑裝飾公司居然會專門請人來玩無間道這種無聊的游戲,而我這個當老板的居然不知道!這倒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那就請說來我聽聽,你是怎麽被請過來的!”
金礦多非常淡定地笑了笑,打開手中提着的那只精巧的紫色手提包,把自己的邀請函拿出來遞給楊光照,以證明自己确實是今天這場活動的嘉賓。
“呵呵,”楊光照一把伸手擋開金礦多遞過來的那張四分之一張A4紙大小的花花綠綠的卡片,看也不去看:“以前,好多像你這樣的人都是專門讓熟悉的業主到我們公司登記拿邀請函的,或者更有甚者幹脆直接虛拟某某小區某棟幾零幾的房號來冒領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又擡起頭去研究這家酒店天花板的裝修風格,話語中毫不吝啬地流淌着譏諷。
“當然,畢竟我們把他們也當成上帝,也不好叫他們出示什麽憑證來證明他們真得就是那個某某小區某棟幾零幾的業主哦!”對着天花板研究了片刻,楊光照大概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沒有把自己想要說的意思表達完整,便又悠悠地補充了一句。
金礦多此時反倒對于楊光照的傲慢絲毫也不介意,臉上依舊保持着剛才的淡定微笑,慢慢地将被他擋回去的那張邀請函收回去重新揣進包包,然後一邊慢慢地拉着拉鏈,一邊學着他的語氣悠悠地回敬他:“我們家在鳳凰香府16號樓1單元2001的房子是前年買的,如果楊總認為有需要的話,我馬上打電話讓我爸把相關的證明材料送過來讓楊總檢查,如何?”
“別別!別別!”楊光照将仰着的腦袋搖了搖,又擺了擺手:“繼續編嘛,美女領導!”
“鳳凰香府的房子是前幾天交房時剛拿到手的,但是半個來月前在房子還沒有交付的時候,貴公司的設計師就打我爸的電話問要不要把裝修的事情定下來。”金礦多繼續悠悠地說着:“嗯,至于你們怎麽搞到我爸的電話號碼這事我就不追問了——雖然說這涉及到竊取公民個人信息的問題。只是,我爸當時還挺猶豫不決的,于是貴公司的那位盡責盡力的設計師便向他老人家推薦了這場‘金九月裝修正當季你交訂金我送真金’的活動……哎,也怪我爸沒見過什麽大世面,都一大把歲數了,還喜歡貪便宜,一聽到有金子送而且還是‘送真金’,就忙不疊地連聲說好,結果呢,楊總你大概也能夠猜得出來了吧……第二天,那位設計師就冒雨将邀請函送到我們家裏了。哎,當時我也正好在家裏,看着人家小姑娘頭發上“滴滴嗒嗒”往下流着水,我在贊嘆着她敬業精神的同時她挺替她心疼的呢!”
“噢——”楊光照聽了金礦多的一番解釋,若有若無地應了一聲,仍然仰着頭繼續研究天花板。
“而且,”見楊光照還是那樣傲慢,金礦多依舊不動聲色耐心地接着說着:“我們家那套房子就是我爸媽給我買的,以我的名字登記的——只是為了避免我被裝飾公司和建材商們打擾才特地留下了我爸的電話。所以呢,今天,本業主應邀前來參加貴公司的促銷活動,即使不說是賞光,起碼也不會有什麽問題以至于受到楊總的這一番特別關照甚至審訊吧?”
“哈哈!美女領導說得太嚴重了,太嚴重了!”楊光照終于對鴻遠國際大酒店的天花板研究得差不多了,将目光從天花板上收回轉到金礦多臉上,有些尴尬地笑了兩聲,大概算是對她剛才那番話語中最後一句質問的某種回應吧。的确,對她剛才的那番話,他不好再無動于衷,更不能不再作出适當的反應。
“可是,你不是凱庭裝飾的人嗎?你自己不就是做裝修的嗎?你爸爸怎麽可能不知道你這個寶貝女兒是做裝修的而答應我們嘉苑裝飾公司設計師的接洽呢?當然,我們有時候也确實難免在做電話營銷的時候會把電話打到同行那裏,但是他們總是要麽直接拒絕要麽找個理由讓我們不要再找他們了。”雖然金礦多剛才的那一番話非常入情入理——如果她不是行業中人的話那些解釋确實是無懈可擊,但是卻不能消除楊光照心中的這一連串疑惑。的确,她的那些解釋在這幾個疑惑跟前确實顯得非常蒼白。
當然,楊光照對金礦多的懷疑也是非常有道理的,雖然說凱庭裝飾公司是江東工裝界的大佬,但是現在工程裝修并不好做,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投入一部分精力來進入家裝市場呢?所以,誰知道這個“美女領導”今天不是來剽學嘉苑裝飾公司的“門道”呢?
“楊總說得沒錯,”金礦多讀出了楊光照滿臉的疑慮,便馬上臉上浮現出完全理解的神色,接着緩緩地解釋道:“我爸當然知道他女兒是做什麽的,但是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很多上了年紀的人都喜歡貪圖個小便宜什麽的,我爸也非常不幸未能免俗!還有一方面,說來你也知道,我雖然确實是凱庭裝飾公司的人,但是我們凱庭裝飾公司是專門做工裝的,幾乎是不做家裝的。所以呢,我非常擔心我們的那幫子搞慣了工裝施工的師傅們馬虎慣了,在裝修我家那套好不容易省吃儉用攢着辛苦錢買下來的房子的時候粗制濫造……當然,我也知道你們公司的工藝口碑,因此,既然你們請我過來,我就過來好好學習了解一下呗——反正學習又不是一件壞事何況還是免費學習呢,如果合意的話,我的房子就讓你們裝修咯!”
“呵呵,倒是有幾分意思啊!”楊光照仔細在金礦多的臉上巡視了一遍,将目光停留在她嘴角的位置:“凱庭裝飾公司的美女領導家的房子居然找嘉苑裝飾公司給裝修!”
“怎麽啦?照楊總的意思,誰要是開飯店就不能到別家飯店吃東西喽?”金礦多幹脆利落地反诘楊光照。
“哦,還有,”可能覺得自己剛才的那句反诘稍微淩厲了一些,金礦多連忙轉移了話題:“我想要告訴一下楊總,我不姓‘美女’,名字也不叫‘領導’哎!”
說着,她站了起來,将包包撂到茶幾上,然後從裏面掏出了名片夾,取出一張自己的名片,躬起身子,隔着小茶幾恭恭敬敬地雙手向楊光照遞過去。
楊光照馬上也躬起身子雙手接過名片。
“金礦多經理!哦不,金總!好名字!”看着名片上粗黑的花體名字,楊光照驚訝地叫了起來:“家裏一家很有錢吧!一定是富二代吧!”
“楊總好幽默!”金礦多嘴角蕩漾起了一些自嘲的笑意:“我哥還叫金礦大呢!不過我哥和我的這兩個美好的名字只是代表了我爸我媽對我們美好的祝願和期望,至于其它的意義,好像就什麽都沒有了。當然,我老家山東半島倒是出産黃金的地方,可惜這些與我們家無關!我爸媽只知道一天到晚埋頭在地裏刨食,我哥和我也都是普普通通的勞動人民,不說是無産階級吧也是少産階級,也沒有多少出息,有點對不住自己的名字喽!”
“哪裏哪裏!現在金礦不多,并不代表将來金礦也不多嘛!”楊光照聽出金礦多的話語裏流露出一些失落的情緒,趕忙一邊将她的名片揣到褲兜裏一邊真誠地安慰她道:“你看我,現在好像混得還算說得過去的樣子。哎,其實呀,你不知道,當初我從浙江老家只身一人來的江東的時候,口袋裏沒有幾個錢,當時心裏也不停地打着退堂鼓……這不,一路堅持着努力下來,不也起來了嗎?”
金礦多朝楊光照笑了笑算是感謝他的安慰。接着她揮手拍了拍沙發重新坐了下來,眼睛中閃爍着真誠的目光,說:“楊總,今天有幸來參加你們公司的活動,所見所聞再結合我通過別的渠道的了解,讓我感覺到你們公司真得是一家很好的家裝公司,做為一個業主,我也覺得把自己來之不易的新家托付給你們完全可以放心。所以,既然我已經來了,那就不應該白來一趟,所以我們那房子裝修的事情就在你們家定下來吧。”
一個裝飾公司的經理将自己的房子交給另一個裝飾公司去裝修,這在江東裝飾行業史上可以說是史無前例的,楊光照多少感覺到有些突兀和別扭,但還是當即對金礦多的信任表示非常感激,接着又請她回到活動現場去,現場把意向合同簽了把訂金交了,畢竟現場多一個交訂金的簽單客戶的話,公司也就多一個免費代言人,接下來作宣傳的時候也就能夠更多一分底氣。
但是金礦多還是說出“因為是同行并且這個情況已經被楊總知道了,況且我知道你待會兒還要解析你們的報價體系”這個很有說服力的理由,提出還是“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吧,但是可以叫人把合同拿到休息區來,她簽過了再交過訂金以後就離開,并且她還跟別人約了一點事情要去辦,所以也就不打算再久留了。
楊光照見金礦多很堅持,便同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打了一個電話,淩丹丹很快便将合同和收據送了過來。楊光照接過合同和收據,讓淩丹丹先去會場照看一下會場待會兒再替自己給業主作報價體系解析,然後和金礦多分別在合同上簽完字畫好押。
金礦多交了訂金收好收據,主動伸出纖纖素手跟楊光照拉了一下。
拉過手之後,金礦多見楊光照仍然緊緊地盯着自己的臉,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連忙笑着開玩笑說:“楊總簡直好色到了饑不擇食的地步了,我又不是什麽大美女!”
“親愛的美女領導,哦不,金總,你太謙虛了,”楊光照此時對金礦多已經解除了戒備,臉上洋溢着輕松的笑意:“你不但很美,而且美得很有個性,以至于讓人一見難忘呀!”
金礦多愣了一下,不知道楊光照所指何在。
楊光照也馬上發覺了自己的這句話确實是沒頭沒尾,便笑着跟金礦多說了去年時候他在魯董事長的辦公室裏所受到的來自她的冷遇。
“噢……”金礦多擡手拔弄了一下頭發,似乎是在努力回憶着楊光照所說的那個場景,然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當時……我可能是太忙了,所以沒有特別關注楊總這樣一個大美男,實在是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哪天請楊總吃個飯正式向楊總道賠禮道歉吧!”
“金總說得有些誇張了!”楊光照笑着回應金礦多的玩笑。
“只是……”金礦多忽而盯着楊光照,壞壞地笑了起來:“楊總竟然去過我們公司啊!”
“當然去過啦,不過也就那一次。嗯,也就是在那一次,在魯總的辦公室裏就見到了你,就一直記在心裏了!”楊光照連忙回答道。
“哦……應該是懷恨在心吧!”金礦多捂住嘴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過,我現在也大概明白了,想必楊總也是去凱庭裝飾公司玩無間道吧!呵呵,只許你楊總放火,不許我金礦多點燈啊?哎,看來,楊總的雙重标準玩得非常順溜啊!”
說完,她被自己逗樂了,“咯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笑了一會兒,她搖搖手說了一聲“再見”便輕盈地向電梯方向走去。
楊光照色色地發着愣看着金礦多的窈窕身形倏然消失在前面的拐角處,才起身回到活動現場,只是金礦多剛才銀鈴般的笑聲一直在他的腦海裏回蕩着,大有“餘音繞梁三日不絕”之态勢。
活動已經接近尾聲,正進入最關鍵也是最高潮的簽合同交訂金階段。看着公司財務部的幾個小女孩伏案忙碌一刻也不得閑,想着這近兩個月以來公司上上下下的辛苦終于沒有白費,楊光照的臉上露出了欣慰又得意的笑容。
一邊笑着,楊光照一邊習慣性地在口袋裏掏着,其實也不是想要掏出什麽東西來,就是在心情好的時候一種不自覺的肢體語言罷了。終于,這種肢體語言也表達得有些乏了,他便把手從口袋裏抽了出來,一張名片也随即被帶了出來,掉落在了地上。
楊光照連忙把那張名片撿起來,一看,是剛才金礦多剛才遞給他的名片。于是,他心想,有必要把她的號碼存起來,便掏出了手機,打開了撥號界面。
號碼很快就在屏幕上打好了,本來楊光照是想要點擊“新建聯系人”來将那一串十一位數字保存下來的,可是正在這個時候,有人在身後拍了一下肩膀找他說事情,他手一滑,按下了綠色通話鍵而渾然不知,扭過頭跟那個人興致勃勃地聊了起來。
直到聽筒外放傳出連續不斷急促的”喂喂——喂喂——”,楊光照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犯下了一個級別不高的錯誤,連忙将話筒湊到嘴邊,笑着回道:“美女領導,我突然好想聽聽你美妙的聲音,哈哈……”
本來是錯撥了電話,反倒讓他随機應變成了調笑。
“喂,楊總,你真得是忙得太糊塗了,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我不姓‘美女’,也不叫什麽‘領導’!而且聽你的花言巧語,想必一定是打錯了吧?”聽筒裏馬上又傳來了金礦多銀鈴般的笑聲:“不跟你扯了,你這個人好讨厭,不要影響我品嘗咖啡的心情,好不啦!”
說完,金礦多不再給楊光照說話的機會,馬上挂斷了電話。
金礦多下了電梯沒有馬上就離開鴻遠國際大酒店,而是走進了大廳吧臺右手邊那間面對面咖啡館。
這間面對面咖啡館不大,主要是供客人臨時小憩和會見來訪者。金礦多進去的時候,發現裏面已經坐滿了正面對面閑聊天或談事情的人,只有最裏邊的角落裏還有一個空位子,她便走到那個位置上坐了下來,服務生過來問她要點什麽,她随口點了一款拿鐵。由于沒有可以面對面說話的人,在等待拿鐵上桌的時候,她只好一手撫桌一手支着下巴面對着牆壁裝出一副正在深刻思考的樣子。
不大一會兒功夫,金礦多要的拿鐵送過來了,對那服務生輕輕道了一聲“謝謝”之後,她便随手拿起小勺在咖啡杯裏慢慢來回攪動着,濃郁的香氣袅袅升騰,更加增添了她繼續深刻下去的興致。
“呵呵,”想着想着,想到剛才在六樓望江會議大廳裏那有驚無險的一幕,她忽而在心裏輕輕笑了一下,甚至差點笑出聲來。
其實,淩丹丹咬着金礦多的耳朵跟她說楊光照想要單獨和她聊聊的時候,她就感知到自己已經行跡“敗露”了。不過她一點兒也不驚慌,因為自己還真得是他們請來的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業主嘛,大不了最後弄假成真就簽合同交訂金罷了,反正自家的房子等着裝修,找誰裝修不都是裝修呢,何況嘉苑裝飾公司還是一家口碑不錯的裝飾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