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只有一個
朔燼打了個哈欠, 眼角沁出淚花,顯然被困意折騰得不輕。
“我先休息會兒……”說完,他盤腿坐到地上, 有意想變出原形蜷縮起來,又想到眼下并不安全,絕不是暴露原身沉入夢鄉的好時機。
睡意拉扯下, 他暴躁起來:“你那師侄孫能拖延多久?我現下沒法打架,你要再不來,馬上就要傳出尊君道侶被清鴻崖道士欺淩的消息了!”
沉陵:“不會讓你被旁人欺淩的。”
朔燼冷笑:“本尊說得是我自己嗎?!”
“可我只有你一個道侶。”沉陵頓了頓:“……在我心裏,從來也只有一個你。”
朔燼噎住, 而後變臉:“你……你又胡亂說什麽!”
“雲郎亦是你。”沉陵很快接道:“從來沒有多出誰。你只是病了。”
朔燼瞬間閉嘴,側頭不做聲。
他內心幾經變化,想要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雲郎亦是他——世間并不存在能将神魂分裂成兩半的功法,所以那個白天裏什麽都不會的蠢東西,的确, 仍是他……只不過因為失魂症做出了許多違心之舉,還渾渾噩噩茫然不知。
若非解半燃香, 興許他連夜間的片刻清醒都無法做到。
蒼狼大王忽然想到,如果真的解了失魂症, 那他會變得如何?
那個蠢東西也會消失嗎?
蠢東西與沉陵的結親印記還作數嗎?
不對, 蠢東西就是他自己, 他為什麽要罵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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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道劍門的弟子眼睜睜地看着尊君道侶忽然席地而坐, 而後臉色幾經變化,遠遠瞧着有些兇神惡煞, 沒一會兒又頻頻打起了哈欠,最後腦袋一歪, 露出滿臉倦容,倒了下來。
下一刻,虛空之中現出一個熟悉的身影。沉陵微擡手臂,撈住了即将砸地的道侶,适時攏入懷中。他凝神看了會兒蒼狼大王的睡顏,過了一會兒才淡淡掃視一圈周圍,看向縮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宗闵和一幹清鴻崖弟子,眼底盛滿寒霜。
宗闵張了張嘴,終是沒敢出聲。
辰極劍已在沉陵到來之時消失不見。傳說當劍修修煉到大境界後,就能化劍入體,達到勢如利劍,一破天地的威壓。
宗闵原先未曾感受過,如今卻猶如劍芒在背。
他身後低境界的弟子早已支撐不住,匍匐在地,手中武器紛紛墜地。
沉陵收回目光,重新落到了自家道侶身上。
白日裏做“雲郎”時,蒼狼大王受桃花精的影響,喜歡穿各色鮮豔衣袍,自解半燃香後,恢複了一半的蒼狼大王,骨子裏頗為強勢,常穿黑色衣袍,絲毫不顧及白日裏雲郎有何想法。這會兒身上的黑色袍子已經亂作一團。
若是袍子是由皮毛所化,那這會兒,他懷中的興許是一只毛發淩亂的灰色大狼。
沉陵:“……”
為失魂症所擾的狼妖已然人事不知,不複清醒時威風兇惡的模樣。
沉陵面色平靜無波,再次凝視了片刻,然後輕輕握住了對方後仰的頸項,兩指微動,倏忽間,懷中的青年變作小小的一團。
衆人尚未來得及看清,沉陵已将那團毛絨絨的物什藏進了衣袍前襟,只露出灰白色毛耳朵一角——根本看不出原形。
沉陵的衣袍前襟瞬間被塞得鼓鼓囊囊,然而他仍是那副端莊持重、出塵于外的表情。
“我道侶向來精神好動,如今卻被你們欺淩成這副模樣。此番對待,沉某銘記于心。”
清鴻崖衆人:“……”
沉陵擡首望向崖頂。
天際雲端,忽然傳來一道嘶啞笑聲,随即有人聲響起:“清鴻崖內确有秘境,但隐蔽頗深、陣法極強。我先前已有察覺,幾番出手,卻對它束手無策。沒想到今日尊君一舉便将困擾我多年的大患除去,此等功力,世所罕見。我與你同為四門之一的鎮派之人,如今卻只能道一句慚愧。”
——是掌門宗岳的聲音。
宗闵長老迅速站直了身體,仿佛一下找到了主心骨。然而沒一會兒,他就聽出不對來,眉頭緊皺:“掌門竟真的知情?”
如果那只狼妖說得是真的,那清鴻崖遭此诘問,倒也不冤……
他扭頭看向沉陵。
沉陵正用兩指撚弄唯一露出來的耳朵尖,面上看不出喜怒。
“借勢而起的陣中陣,清鴻崖陣法一脈果然精妙。”
宗闵長老瞪眼:“陣法一脈?那不可能!祖師爺留下的陣法絕學早已斷代湮沒,只餘下一些皮毛伎倆維持宗門大陣。難道尊君認為那秘境是我們造出來的?”
沉陵并未作答,道:“宗掌門,上次會面尚有一事未成。”
宗岳似乎是笑了笑:“我那師弟雖不成器,但也有合體修為。能将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尊君順手救下的這只‘小寵’看來非同一般。當日短暫會面,尊君應是忘了介紹他了?”
沉陵:“确實是我‘順手救下的小寵’,只是太過合我心意,便又與他結親做了道侶。”他低下頭,正看見被衣襟兜成滾圓的一團的灰白色小狼,手指一動,順着耳朵尖,勾起了毛下巴,撓了撓,“我是忽然想起,當日解半燃香焚于大典席上……如此重禮還未答謝。”
宗岳許久沒有開口。
前往秘境探查情況的衆人已經折返,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常閑真人看見沉陵,凝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