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警鐘長鳴
“雲郎小心!”
鐘異之看到黑衣人朝朔燼撲去, 忍不住出聲示警。陸祁死死壓住他的肩膀,以防某廢柴弟子送上一血。
“那些都是高手,縱然掌門親臨也未必能輕松應對, 你給我老實待着!”
鐘異之沒有再動,不是因為聽進了陸祁的勸,而是目睹了場上驚人的變故。
記憶中, 連控劍訣都學不會的雲郎,仿佛變了一個人。他手持雙刃,寒芒閃現間,那些将教習長老逼到消極應戰的黑衣人一個個突然像卡殼般, 被接連斬去了“手腳”和“腦袋”,露出斑駁的金屬斷口。
鐘異之努力睜大了眼睛,試圖看清這一切是如何演變成這般地步。
然而他修為低淺,目力跟不上高境界大能之間的招數變化,只看到雲郎一個躍起,腕間短刃一個空旋, 那些黑衣人便會掉下一些七零八落的零件來。
遍地“殘肢”,如風卷殘雲, 須臾片刻後,始作俑者成了場上唯一所有部件完好的存在。
鐘異之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艱難道:“陸祁。”
陸祁:“……嗯?”
鐘異之:“你看到了嗎?”
陸祁喉結微動:“看到了。”
沉默半晌。
鐘異之難過道:“他好像騙了我。”
這麽厲害的大能, 又豈是當日連控劍訣都學不會的雲郎呢?
陸祁顯然也想起不久前在演劍場上發出的事情, 看向鐘異之的眼神帶着些許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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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興許會成為我們的救命恩人。”他只能這麽安慰。
兩人靜默一瞬, 腦海裏不約而同冒出一個念頭——他們到底還是太年輕,竟然真以為爐鼎就是爐鼎。試問尊君的道侶又怎麽可能是簡單的一只爐鼎呢?縱然是爐鼎, 那也是鼎中大能,是與衆不同的鼎。
“咚——”
一名機甲傀儡撞在鐘鼎之上, 頓時響起一陣悠長的鳴聲。
教習長老此時也反應過來,默默收回了大鐘,面色很是複雜。
他原本都已經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了,怎麽忽然斜刺裏冒出一個人,輕輕松松就把強敵收拾幹淨了?這救星還很是眼熟,像極了沉陵尊君的小道侶,瀾滄宗爐鼎出身的雲郎。
對于尊君同一名無用爐鼎結親之事,教習長老從未在心裏多做置喙。他相信尊君,敬畏尊君,這份心情絕不會輕易因一個爐鼎道侶而有所動搖。
前幾日沉陵帶着雲郎來到渺渺峰,他也遠遠瞥了幾眼,只覺得那是個弱柳扶風的爐鼎,雖長了一張精明臉,卻好像不怎麽聰明。
——是只需要人保護的鼎。
然而沒想到,此時此刻,他一個修行界的老前輩,竟然被一個爐鼎救了?
那爐鼎還大殺四方,以一當十,不費吹灰之力就壓制了數十名洞虛期高手?
同他一樣震驚的還有藏書長老和兩名守衛弟子。他們修行已有時日,見多識廣,因而內心久久不能平靜。但是其餘弟子尚還見識短淺,見到雲郎猶如天兵般殺退敵人,紛紛面露憧憬,專注地看着場內。
片刻後——
朔燼收回短刃,解決完這群傀儡,總覺得有些過于簡單了些。
那日在淩道峰上,也是洞虛期高手合圍,對方雖占了偷襲先機,給他下了失魂症咒術,但身形敏捷,出手迅如閃電,将洞虛期修為發揮到了極致。然而今晚這幾只,步伐淩亂也就罷了,捏訣時手指還會卡殼。他重點攻擊其中一個,其餘傀儡的動作就會變得遲緩一些。
朔燼心中隐約有個猜想。
傀儡師一道人丁單薄,能夠制出洞虛期傀儡的高手更是少之又少,他不信對方能夠人手一只地去控制這群傀儡,最大的可能,是一人控制一片。
無論做什麽事,都忌一心二用,否則就容易顧此失彼,操控不過來。
再一聯想今夜機甲傀儡的數量,朔燼越發肯定:幕後之人定是力不從心了。
“贏了!我們贏了!”
不知是哪個弟子先歡呼出聲,緊接着,其餘弟子也猛地從方才的大戰中回過神來,齊齊發出喊聲。他們從各自藏身的地方跑出,一窩蜂地湧到朔燼身旁,将他團團圍住。
朔燼警惕皺眉,顯然對這樣的場面有些始料未及。
衆弟子眼中滿是崇敬之情,一張張年輕的臉龐洋溢着熱切的喜悅。
“師祖好厲害!”
“尊君夫人一對短刃,簡直行雲流水!”
“那群賊人來勢洶洶,我還以為今日就要命喪當場了呢!”
“雲尊君威武!”
……
衆弟子劫後逢生,各個十分激動。
朔燼初時有些不适應,被一群人族修士包圍的感覺并不好,雖然那只是群剛入修行門檻的弟子,對他完全構成不了危險。但他們看自己的目光真摯熱忱,同東術山上那些受他庇護的小妖們是如出一撤的眼神。
朔燼心想:莫挨得這般近,人妖始終殊途!
他冷聲道:“舉手之勞,不必挂懷。”
快快離本尊遠一些。
衆弟子沒想到尊君道侶這般随和,若換做掌門、峰主,想必少不了一頓語重心長的教誨。
于是更加感動。
“師祖母,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我等定潛心修行,待劍法大成,就同尊君和您一樣,以斬妖除魔為己任!”
朔燼臉色黑沉,心想:斬什麽?你有膽再說一遍?
又想,師祖母是誰?是在喊他嗎?
誰也不知道該如何去稱呼尊君道侶。
尊君在劍門輩分最大,他的道侶自然也是輩分最大,叫聲“師祖”、“師祖母”也不為過;還有随“沉陵尊君”的叫法,直接冠以姓氏,叫一聲“雲尊君”;有的更直接,稱他為“尊君夫人”……
這些參差不齊的稱謂一口一個冒出來,聽得朔燼眼皮直跳。
教習長老眼看着場面過于混亂,咳聲以警醒衆弟子,但卻沒怎麽起效。都是群涉世未深的少年郎,孩子心性,又經大難,正是情感充沛之際,收也收不住。
他只好揚聲道:“行了,別說劍法成不成,先各自回去反思,為何其餘弟子禦劍走了,你們卻還飛不起來?”
這話極具針對性,衆弟子面色一僵,想起方才混亂場面,羞窘地低下頭。
教習長老撥開衆弟子,走到朔燼跟前,拱手作揖道:“多謝……”在稱呼上,他也無可避免地卡了殼,硬着頭皮道:“多謝雲郎出手相救,今夜劍門遇襲,渺渺峰弟子命懸一線,實在驚險。”
朔燼冷淡道:“既然無事,我就回去了。”
教習長老欲言又止:“敢問雲郎是否知曉這群機甲人的來歷?”
朔燼:“不知。”他不喜與人族打交道,迅速終結話題:“有事問我道侶就是。”
說完,示意衆人讓出條路,他要回去找沉陵去讨要說好的報酬了。
教習長老自然不作勉強,側身讓行。
衆弟子擡起頭,眼巴巴地目送着他。
“……”
朔燼不自覺加快了腳步,餘光忽然瞥到樹叢裏還有兩個身影,眯起眼,發覺有些眼熟——是那個身上沾了脂粉香的弟子。
“鐘異之?”他記得對方好像是叫這個名。
鐘異之一愣,緩緩從樹叢裏走出,表情有些不自然:“雲、雲郎。”
朔燼打量了他一眼,唇紅齒白,是個俊秀的模樣。
“你變得好厲害啊,原來早就會禦劍飛行了。”鐘異之撓撓頭,尴尬地笑了笑。
朔燼:“……”
蒼狼大王何等聰明,腦袋一轉就有了猜測。
這傻乎乎的小弟子,怕是跟白日裏的自己有了交情,而白日裏的自己是個不怎麽厲害的角色。驟然變化之下,這小弟子怕是有些疑惑了。
朔燼又想起方才鐘異之還跟他出聲示警,心下升起好感,又想到沉陵這會兒肯定要忙今夜遇襲的事,回淩道峰也不一定見得到人。于是道:“過來,我帶你飛一圈。”
鐘異之一愣,慢慢瞪圓了眼睛:“啊?”
同樣訝異的還有沉陵。
“渺渺峰危機已解,你讓飛劍帶我繞着劍門飛上一圈。”
沉陵:“狼王今夜頗有雅興?”
朔燼:“我今日遇見了一名弟子,似是與我有些交情,看起來可憐巴巴,想帶他禦劍飛一遭。你快些做好安排。”
沉陵:“……”
“我今日認識了一名弟子,對他很是欣賞,想請他吃一頓野味……”
前日雲郎的話在耳邊響起,沉陵皺起眉頭,心下警鐘長鳴:哪裏來的弟子,勾得我道侶神魂颠倒,白天夜裏都在惦記?
先是陪我道侶吃了烤兔,現下還有幸得我道侶相邀共游?
劍道尊君下意識就想拒絕。
朔燼催促道:“快些!你不是答應了要将辰極劍給我用嗎?我看那劍很是靈性,飛得也穩,不如就它吧。”
沉陵:“……”我道侶對旁人青睐有加,還想邀請旁人踩在他身上遨游天際?
“妖怪的飛行術和劍修不同,你若是不願意,我便自己帶他飛了。”就是還得用幻術變出一柄劍黏在腳下,着實麻煩。
沉陵心情沉重,手下微一使力,折斷了傀儡師的一只手腕。
傀儡師面色慘白,眼球凸出,咬牙道:“你就算抓到了我,也絕不可能從我口裏打探出半點消息!”
沉陵以指為劍,刺出一道劍風,擦着傀儡師的眼皮掠過。于半空中化為一柄飛劍,朝着渺渺峰飛去。
傀儡師:“……”
沉陵冷淡道:“既然如此,那就全了你一番忠誠之心,我自己搜魂看吧。”
——辰極是不可能的,除了道侶,多載一只白老虎已是退讓。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弟子,絕對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