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劍門遇險
“穿過這條通道, 便能離開崖底。”
只見前方山壁間豁然裂開一道細小的口子,一眼望不到頭。沉陵招出飛劍,踏足而上, 而後回身朝朔燼伸出手。
朔燼瞥了眼沉陵,不發一言,略過那只手, 徑直盤坐在了劍身上。
沉陵失笑。
笑什麽?
朔燼忍住了嘴邊的問話,因為他暫時不想理會這個剛剛冒犯了他的劍修。
沉陵卻自顧自地說道:“劍修禦劍,習慣站着;狼王倒是和白日裏一樣,喜歡坐着。”
這有什麽可笑的?
朔燼覺得莫名其妙, 既能坐,為何要站?若是可以,他還想變出桌子和酒菜,再來幾個軟墊,舒舒服服地靠着呢。
“坐穩了。”
飛劍忽而懸空,耳邊風聲響起, 兩旁景象開始倒退。沉陵控着飛劍方向,朝着山壁細縫間飛去。細縫狹窄如線, 飛劍去勢卻極快,若非有些定力, 朔燼都要懷疑自己要被帶着迎頭撞山去了。
然而真入了細縫, 才發現內裏雖窄, 卻是條路, 一條斑駁破舊的路。不像是人力開鑿,也不像是修士手段, 倒像是有什麽銳器沖撞所致。
劍風掃過,有細碎山石滾落下來, 被眼疾手快的蒼狼大王一把握住。沉陵見狀,升起無形護罩,将一人一妖籠罩在內,控着飛劍不緊不慢地平穩行駛。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出現醒目白光,終于到了出口。
朔燼卻是心下微沉:他清醒時向來是在夜晚,如何能看到這麽強烈的白光?
此時已是蒼狼大王劫獄的第二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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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塹之外的禦道劍門已完全變了樣,路旁燈架上的鲛珠比往日多了一倍,将各座山峰照得敞亮通明,猶如白晝。天邊數道飛劍盤旋,各峰弟子結成數組劍陣,正在同衆多黑影交手。敵襲求援信號接連升空,目不暇接,恍如煙火盛宴。
兩人對視一眼。
“你們劍門也太不安定了些……”朔燼真心道。
劍門弟子今夜過得确實極不安穩。
誰也不知那些黑影是如何避開守山大陣潛上劍門的,等到他們發覺異常時,黑影已如傾潮之勢湧上了各座山峰。
有峰主坐鎮的幾座山峰倒還有些,諸位長老皆是劍門大能,手下又有親傳得意弟子,修為了得,抵禦入侵者也只是開始有些手忙腳亂,等到警醒過來後,局勢很快穩定下來。
然而渺渺峰卻是個例外。
渺渺峰也有長老坐鎮,卻是專司入門教導的教習長老,境界雖也不低,卻也護不住一大群連禦劍都還不利索的小弟子。
“列陣需踩準方位,課上教過的全都忘光了嗎?!”
“禦劍,全都禦劍,別列陣了!”
“會禦劍的趕緊去長泰峰避難,能載人的盡量把禦劍不合格的同門帶上!”
教習長老恨鐵不成鋼,一邊與數十名高手纏鬥,一邊不忘罵上幾句。
哪裏來那麽多洞虛期高手?氣勢洶洶來捅他這個雛鳥窩,豈非是大材小用了些?
渺渺峰上只有一堆藏書,和無數菜鳥弟子,地處各峰中心處,就算有敵襲,也有外圍各峰擋着,每次戰火都不會燒到這兒來。今夜受襲,實在是始料未及。
“你怎麽還往前沖?”陸祁一把拽住鐘異之的胳膊,将人往後拖。
鐘異之茫然四顧,目光落在自己的胳膊上:“陸祁?有、有敵襲。”
陸祁:“廢話,那些都是高手!還記得第一課教習長老是怎麽教我們的嗎?”
鐘異之:“遇到強敵,先找師兄師姐和長老前輩。”
陸祁拍了拍他的腦袋:“正是如此!”
教習長老的境界在衆峰主間不算出衆,但是法寶極多,先是扔出一道鐵劍将衆弟子攔在身後,接着變出一鼎大鐘牢牢罩住了自己,然後釋放劍氣組成壁刃,層層加厚,阻住敵人。
周圍的同門紛紛取出桃枝念起禦劍訣,能飛起來的十之七八,大多都還顫顫巍巍,臨行前大喊一聲:“長老保重!弟子這就替您搬救兵去!”而後往各峰四散逃去。
大難來時各自飛,這是作為新進弟子必須掌握的技能!
鐘異之也舉起桃枝,默念了幾遍口訣。桃枝抖了幾下,勉強給了點回應,而後再沒有動靜。
“上來!”陸祁已禦劍懸于低空,朝着鐘異之伸出手。
鐘異之愣了一下,慢慢将手放了上去,腳下一蹬,踏上桃枝。
“彭——”
二人一同墜劍,滾做一團。
“定是你吃太多,過重了!”陸祁面色窘迫。
鐘異之張口想要反駁,又閉上了嘴。
半晌後,陸祁嘆氣:“我只比你入門早一個月,載人禦劍尚不熟練。”
“你先走吧。”鐘異之看向他,認真道:“我找個地方藏起來。”
陸祁無語:“早些将你那些凡間思維抛了,修行界可沒有躲貓貓的說法!”
話雖如此,他還是領着鐘異之躲進了樹叢後。
“你聽到長老說的了嗎?那些都是洞虛境高手,殺我們就像碾死一只螞蟻。”陸祁其實心裏也有些慌,若他沒記錯,教習長老也不過是洞虛後期,哪怕法寶衆多,又能抵禦數十名同境界高手幾時呢?
數座山峰接連放出敵襲求援信號,每響一聲,鐘異之都會跟着心顫一下。
渺渺峰藏書閣的兩名守衛和藏書長老也提劍趕來。藏書長老脾氣火爆,接連放出十道信號,怒聲道:“現下哪座峰戰況吃緊?當然是我們這個雛鳥窩了!我看他們哪個好意思敢接着放信號?”
果然,渺渺峰接連十道信號上天,其餘山峰再無動靜。
修士之争,不弱于軍隊交鋒。雖無百萬雄師之勢,卻有力拔山河之威。
留在渺渺峰上的“雛鳥”們何曾見過高手交戰的場面,只看了幾眼,便再也支撐不住——人力渺小,蝼蟻豈可撼樹?何時他們也能像師兄師姐那樣,正式拜入某位峰主門下,成為親傳弟子,修成通天本領?
場上,數十道黑影不知疲倦地攻向壁刃,壁刃層層加厚,他們便合力打散,直到露出壁刃之後的鐘鼎法器,再次使力發勁——轟!
鐘鼎表面浮出細縫,細縫寸寸擴大,再往後,裂縫以摧枯拉朽之勢蔓延。鼎面破碎,露出教習長老挺直的背影。
“長老!”
鐘異之鼻尖一酸,死死攥住了陸祁的手:“他會死嗎?”
陸祁張了張嘴:“救援該到了。”
鐘異之又問:“長老會沒事吧?”
陸祁沉默片刻,道:“會沒事的!”他舉起手中桃枝,“走,我們領着其餘師兄弟退守藏書閣!”
藏書閣有個閱室,其中陳列的都是珍貴古籍,只可翻看,不能外借。為了保護古籍,閱室設下了重重禁制,或可抵擋敵人片刻。
鐘異之深覺有理,剛想點頭,忽然傳出一聲悠長鐘聲。
他們二人循聲望去,就看到教習長老又扔出一口巨鼎,将自己罩得嚴嚴實實,順帶還将藏書長老和兩名藏書閣守衛一同罩了進去。
鐘異之&陸祁:“……”
少年咽了咽口水,艱難道:“我、我更想躲進長老的鐘鼎裏。”
天邊響起破風聲。兩人仰頭望去,看到有個人影正禦劍趕來。
鐘異之眼睛一亮:“援兵到了!”
禦劍者速度極快,須臾已近至眼前,長袍寬袖,黑發披散,半點沒有劍門弟子的端方持正,眉間還帶着幾分煩躁。
鐘異之的眼神從期冀逐漸轉為疑惑,借着鲛珠光芒,他隐約覺得來人有幾分眼熟。
“我、我是不是見過他?”他茫然問道。
身旁的陸祁也是瞪大了眼睛,滿臉都是不可置信:“何止見過!”還陪着你玩了一下午的桃枝!
蒼狼大王乘着便宜道侶的飛劍,直直落到了黑影中間。
他其實不怎麽喜歡禦劍,妖怪們也不修禦劍訣。
但不知怎麽回事,看到這峰,他心裏湧起一股強烈的渴望——想要禦劍飛行過去!要是能在空中耍些驚險的花樣就更好了。
他默默地按下了這個奇怪的念頭,而後向沉陵表達了一下意願。
“既然你求我幫忙,那就用飛劍送我過去吧。”
他這位道侶想來好說話,于是就有了這一幕禦劍飛行的畫面。
朔燼收回思緒,跳下飛劍,幾腳将幾個離得最近的黑影踢開數丈遠。
黑影撞上後方石柱,發出古怪悶響,接着兜帽脫落,露出醜陋的機甲面孔——空洞洞的兩個眼窩,并一個金屬圓環,依稀是用來充作嘴巴的。
朔燼對着這粗制濫造的五官沉思了片刻。
“我好像記起你們來了。”
腦中零星記憶組合拼湊,他想到了一些畫面。
當日,他扮作瀾滄宗爐鼎混上劍門,果不其然被婉拒了。好在他幻形之術精湛,變出傀儡以作應付,真身則遛進了淩道峰。
也就是在淩道峰上,他遭到了這群機甲傀儡的偷襲。
朔燼上峰後,很快找到了沉陵的住處,感應到屋內沒人,便小心翼翼地推門入內,結果數十道黑影齊齊向他襲來,出手快如閃電,并堵截住了任何可以躲避的方位。
朔燼根本來不及防備,憑借着強悍妖身撲倒了其中一個,然而對方全然不畏死,動作未有絲毫停頓,繼續同他纏鬥。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偷襲、圍堵、下咒,一切都仿佛籌備已久。
起初朔燼還抵擋了一陣,然而等到咒術發作,他就再也人事不知了。
現在想來,他們想要偷襲的人,應當是住處的主人,他那位便宜道侶沉陵尊君。
——而自己就是個倒黴的過路人。
想通以後,朔燼十指微曲,祭出兩把短刃。
沉陵他暫且忍了,這幾個醜東西,倒是可以不用客氣!
北境狼族向來以妖身強悍著稱,修煉到了高境界,利爪可破法器,皮毛可阻利刃。
朔燼少時也是一只典型的北境狼,然而中途卻癡迷于兵刃,雖有利爪厚皮,但對敵時總喜歡舞刀弄劍。這幾日因為在沉陵那兒處處碰壁,數次都被逼得出爪,憋屈了很久。
如今總算能用上他喜歡的短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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