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科舉文裏的惡毒前妻30
◎訓化容易,教化最難◎
黎垂眸, 沉默良久,輕輕嘆了聲濁氣,她擡眸一笑, 語氣故作輕松,“艱難的夾縫裏總會留光, 還是會有機會實現的吧。”
“你為何會突然有這個想法?近些年出了不少厲害的女詩人, 都城那邊也有女學堂供給女子出入,并沒有你認為的那般禁锢。”宋廷舟拎起茶壺為她斟滿,茶水從壺嘴裏流出墜入碧玉茶杯發出悅耳清脆聲。
他雖然身處小小縣裏, 但掌握的信息并不少,進入書院後更是如魚得水, 對周圍的掌控力很快速。
“是啊, 她們都很厲害。但她們的出身, 就注定了她們能有非凡境遇, 輕松拜入名師門下,只需要文采點綴來更加出彩,不需要肩負生活重擔。 ”黎宛沒有否認這點, 不管什麽環境, 活得好的總是在高階層的人,不管男女都是如此。
黎宛擡眸看着宋廷舟, “但你說的女學堂, 是供給誰學習的呢?換句話說, 那并不是學堂,只是一處給閨閣千金相約消磨時光,互相聯絡感覺的地點罷了, 能進去的人, 哪個沒有點來頭。”
她并非說這不好, 畢竟是祖祖輩輩積攢下來的成功,自然是要給後輩更好的發展,這無可厚非,她只是相對的,将目光放在那些還在掙紮生存的女子罷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抱歉,是我短淺狹隘了。”宋廷舟怔了怔,他忽然感到自行慚愧,難堪得不敢看向黎宛的眼睛。
有些時候改變會是在無形之中發生的,短短幾個月的時光,他居然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昔日有惠帝所言“百姓無粟米充饑,何不食肉糜?”,他今日同樣有了這個念頭,這是很可怕的。
宋廷舟幾乎要忘記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過來的艱辛,目光只顧着朝上行走,卻忘記了朝下觀察。
若是一直這般下去,他就會漸漸丢失了自己,找不到初心,變成連自己都一個陌生的人。
宋廷舟很感激的說,“阿宛,多謝你給了我警醒。”人生路上能遇到她,是最幸運的事。
“我也只是亂想而已,你也知道這格格不入,很多時候,也是錯的。”黎宛被他一本正經的感激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偶爾就是比較性急,想到什麽就想要立馬去做,冷靜下來後就沒那麽多感性。
當然,這也不是說她放棄了計劃,只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企圖沖擊一個時代的禮法,總要有個時間過渡。
“不,我不認為是錯的。”宋廷舟搖頭,他看着黎宛,目光堅定,“或許現在是錯的,但幾十年 ,上百年,甚至幾百年後呢?只要功在千秋,它就是對的。”
黎宛聽他一番話,眼眶濕潤起來,她急忙低頭,掩蓋情緒,心裏莫名有種,宋廷舟懂她的安定感。
她自從來到這裏,其實沒感覺融入過這個時代,這不是生活習慣的差別,而是思想上的差異。
當一個人的思想和整個世界都不同的時候,你就會覺得自己游離在世界邊緣外,很沒有安全感,沒有歸屬感。
有時候這是痛苦的,因為你明明知道這也不全是時代的錯,只是社會發展程度就決定了這樣,但往往那‘衆人皆醉我獨醒’的冷靜,會讓自己和時代始終排斥,你會想要用後世的觀念來稍微改變這裏境況,卻發現寸步難行,就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做錯了。
各種行為可以制定各種規則,但思想是最難轉變的,黎宛沒有這個能力。
即便現在讓她成為坐擁天下的女帝,她可以随意頒布一系列提高女子地位的政策律法,但執行是最難的,因為思想已經根深蒂固了。
現代是用幾百年上千年來改變進步卻依舊殘留着不少舊觀念,所以現在就算給她再厲害的金手指也做不到短短的幾年,幾十年就能做好。
這注定是一個極其緩慢的進程,她沒想過一步到位,只想在有生之年做好開端,或許未來也會泯滅在時間長河裏。
她想建女子學堂的目的,就是想讓普通女子也能識得字,黎宛也不求什麽做出成績,出現女将軍,女丞相之類好高骛遠的結果,她只是想讓她們識得字了之後漸漸形成自己的獨立思考和判斷。
首先思維獨立了,思想才會轉變,等蔓延出去,影響越來越多的女子,改變就會在悄無聲息中發生,不需要多轟動。
訓化容易,教化最難。
“你還有什麽其他想法。”宋廷舟假裝沒有看見她的情緒外露。
雖然無法把握她是從何處來,但也能猜測到那應該是來自一個與衆不同的世界,如此才能熏陶出她這般無畏的女子。
黎宛一笑,語氣發自內心的輕快幾分,“暫時先掙錢吧,兜裏有錢了,才能做更多的事。”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她自然無法馬上就能開得起女子書院的,這都需要錢,且還不是只有她有錢,而是不少女子能有份收入,能自己做主,能夠支配錢,久而久之,她們才會主動的改變,接受就容易多了。
這一代不行,那母親輩的有錢了,想法不同了,往下一代的女兒自然會收益。
兩人閑聊了許多,黎宛也沒有想過他們和離之後還能長談,之前也是她顧忌太多了,站在宋廷舟的角度,他其實是最無辜的。
黎父在家做帶着兩個小的玩,眼見下午了黎宛都沒着家,若是平常的話,中午都會回來,他看着門外許久。
等聽到動靜,再看見黎宛身後跟着宋廷舟,而且兩人有說有笑,關系比沒和離時的還要好且自然,黎父也就看不懂了,這年輕人的想法怎麽一出一出的。
但他想了想,也就當作什麽事都沒有,熱情的招呼着宋廷舟,當成是上門客人招待。
這段時間他找了一圈下來都是些歪瓜裂棗,逐漸也就放棄了,現在兩人有恢複的趨勢,黎父勉強樂見其成,畢竟宋廷舟作為女婿帶出去有面子,以後外孫也聰明。
而且男人嘛,如果根子裏就是壞的,不管貧窮或富裕,醜陋或英俊,他都會變壞,防也防不住。
反正都可能會面臨這種情況,那到頭來還不如宋廷舟呢,起碼人長得俊美非凡,聰明有才華,還會掙錢,怎麽着都不虧。
黎宛可不知道黎父這一瞬間已經想了那麽多,幾乎就是腦補出一場精彩戲了。
天氣有點熱,黎宛習慣了外出回來要洗澡,黎父知道這點,也提前燒好了熱水,女孩子家家不像男人,洗冷水不好。
浴室是黎宛改造過的,不需要反複挑水進去那麽麻煩,很輕松方便,她也替隔壁雲姑弄了一個。
屋外,黎父繼續去廚房弄他新學的菜式,因為黎宛有說過以後會開酒樓,他就把自己會的拿手絕活重新聯系,的等真的開了,就去幫忙。
宋廷觀左顧右看,他拉着宋廷舟的手往旁邊走,示意宋廷舟彎下腰,然後自己踮起腳湊頭過去,小聲也急切的說:“大哥,不好了。黎伯伯最近好像在為黎姐姐找女婿,都看上好幾個了,就得着黎姐姐相看。”
如果說擔心他的話有誇張成分,那麽旁邊有宋倩倩點頭,這件事就肯定是真的,且已經成事實了。
“知道都是誰嗎。”宋廷舟皺眉,眼底劃過幽光,他知道會有這個情況,沒想到開得那麽快。
“不知道,黎伯伯沒有說。”宋廷觀也沒有敢多問,就怕被瞧出情況。
他看着大哥不慌不亂的樣子,自己都先心急,宋廷觀催促道:“大哥,你慢吞吞的,等下大嫂就被人搶走了!”
“哼,要不是我太小,我都自己吧大嫂娶回家了。”宋廷觀再次懊惱他為什麽比大哥小呢,要是不大哥大的話,他會對大嫂很好很好,大嫂肯定不會離開的。
“你吃飽了撐的,亂想呢。”宋倩倩丢了淑女姿态,白了他一眼。
宋廷舟斜睨了眼那很是傲氣的宋廷觀,語氣淡淡,“放心,你們的大嫂就只有這一個,永遠不會變。”
他不會那麽急,只是發現從他進門後,黎父打量的眼神并沒有排斥,甚至還有些歡迎,他就能大概知道,黎父對新找的那些新女婿并不滿意,對比之下還是他最為突出。
宋廷觀撇嘴,很是不信任:“哼,大哥每次都這樣說,可是都一個多月了,也不見你帶大嫂回家。”
他都聽膩了,每次問的時候,大哥就是這句回答。
宋廷舟沒有說什麽,他整理了下袖子,擡步往廚房走。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門,發現布置得确實很溫暖,讓他有種,自己也是生活在這裏,如魚得水,回家的感覺。
黎父在切菜,轉頭看了宋廷舟一眼,立馬趕人,“你進來做什麽?快點出去,別髒了衣服。”
廚房油煙味重,在這裏呆久了,不管怎麽樣,身上都會有點味道,而且衣服也容易髒,他平常都是穿比較破爛陳舊的進來。
“衣服髒了再洗就是,不要緊。”宋廷舟挽起袖子,熟練的拿起斧頭劈材。
他今日穿的是儒服,袖子松開時下垂很顯謙謙君子,紮起來後又不失幹淨利落的英氣。
聞言,黎父沒有再說什麽,他默認宋廷舟留下來,就等于是還看好他的意思,否則一個拎得清的前老丈人,也會指使前女婿幹活。
宋廷舟直接開門見山的說:“您不用為阿宛再看了,即便最後真的成,只要我還活着,就永遠成不了。”
他确實無法十分保證就不會出差錯,若是黎父繼續尋,恰好黎宛就真的看對眼了呢?這種情況,他要掐死腹中。
“你這是在威脅我!”黎父有點生氣,偏頭瞪了他一眼,現在都狂妄了,以後還了得!
“您錯了,小婿并非威脅,只是實話告知罷了,也免得您上下折騰,卻是沒用的行為。”宋廷舟淺笑着,沒理會黎父的不悅,很是雲淡風輕。
黎父重重冷哼了聲,“看我沒用,這要看阿宛的意思。你也別太自信,否則容易栽跟頭。”
他再着急也沒意思,到頭來還是要 女兒點頭,反正他只管認得,誰是他女婿就成了。
“您放心,阿宛會同意的。”宋廷舟一臉篤定,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信心。
黎父還想再說什麽,但聽到黎宛已經洗好出屋和兩個孩子講話,他們也就停止讨論這件事,若是讓黎宛知道了他們背地裏達成某種沒有明說的答案,肯定會生氣。
今晚餐桌上六道菜都是黎父最拿手的菜,他其中還分出了三疊放入食盒中,“你們先吃,我送一份去隔壁。”
說着,他已經輕車熟路去串門了,畢竟是隔壁鄰居,雲姑再怎麽喜安靜,相處時間也不少。
起初黎宛見黎父頻繁往隔壁串門,她還以為是起了什麽小心思,和雲姑會發展點什麽,她對這些不反對,真要有點事也不會說什麽,只不過後來發現,她想多了,兩個人只是單純的友誼交流。
因為雲姑是從宮裏出來的,怎麽着吃多了宮裏菜,也是能夠品出一二,她會給黎父的廚藝點評,再給些意見,這就導致黎父很積極。
等黎父送了菜回來,他們才開動,隔了一個多月後他們再次坐一起吃飯,隔閡疏遠消失,又恢複成了往日熱鬧,黎父開心起來,忍不住和宋廷舟對飲幾杯,臉頰飄紅,但沒有什麽醉意,眼神很清醒。
直到要離開,兩個小的還很戀戀不舍,他們喜歡這裏,回到家中很是無聊。
宋廷舟的酒量漸漸鍛煉出來,同畢亨他們處在一塊,偶爾出去難免會喝幾杯,只是量不多,現在風吹吹,酒也散了。
他垂眸看着不想走的姐弟倆,擡頭看向黎宛,“阿宛,我想求你件事。”
“不用提什麽求不求的,你說。”經過今天的談話,黎宛覺得和他親近不少,說話也沒再客氣拘謹。
“這幾日我有事情要去忙,他們在家無人看管,我有些不放心,想要讓他們來你家住幾日,你看如何。”宋廷舟并非撒謊,而是真的有事情要忙。
當然,他即便離開家,兩個小的在家中也有人照顧,不會過于擔心,只不過現在要趁熱打鐵,他怎麽會放過,他們能夠再見面相處的機會呢。
黎宛輕松應下,這又不是什麽大事,“當然可以啊,你安心去忙。”
“黎姐姐,我們會很乖的!”姐弟倆興奮得連忙保證,如果不是有大哥在旁邊盯着,都忍不住要笑出來。
宋廷舟要離開了,本想讓他們第二日再過來,沒想到姐弟倆直接不願意,想要今晚就住,宋廷舟沒辦法,征得黎宛同意後,留下他們,自己離開,待回到家中則讓嬷嬷送了衣服過去。
回到家時,宋廷舟早就沒有了丁點醉意,他清洗了把臉,按照習慣要去書房一會兒,只是剛推開門,他頓時停住腳步,偏頭後看,“我的書房,今日有誰來過。”
他在家中備了幾個人,其中有兩個是他自己尋回來,要培養出來的心腹,二明,三智。
而書房重地,他下過命令不能靠近,更不允許擅自進去,但是現在,有人進來過。
二明說:“公子,我馬上去将他們叫回來盤問 。”
三智已經被他派出去做事,這幾日只有二明跟在他身邊。
大廳堂中,宋廷舟坐在首位,看着站成兩排的下人,不多,其實也就五六個,足夠照顧好生活起居,只是今日多了張生面孔,一個長相頗為俏麗的小姑娘,只不過眼神不停的轉,是不是還勾勾的看着宋廷舟,可見并沒有有顆安心的心。
宋廷舟冷淡目光掃過,語氣平緩,“她是誰。”他情緒向來很少外露,堂中人猜不到是什麽想法。
嬷嬷主動站出來說:“公子,她是老身的親侄女豔蘭,今日是上縣裏看望老身。”
她年輕時是個大戶人家的丫鬟,後來年紀大,主家心也好,給放了離開回家。
只是奴籍會跟着一輩子,即便不再為奴,也變不會去,她也就沒有再嫁,自己在縣裏生活,偶爾接濟父母兄弟姐妹,但沒有靠近,遠的香近的臭,這個理她還是很懂的,而且她知道當年父母賣掉她是沒用辦法,但心底總歸是怨,所以能不見就不會見。
但對這個親侄女,她還是很喜歡的,聰明伶俐,好似看見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就多照顧幾分。
“瞧着确實是個機靈懂事的姑娘家。”宋廷舟走下來,一步步到了豔蘭面前,垂眸盯着她。
豔蘭早就聽過姑母說公子很俊美,親眼見到果然如此,甚至更加出衆。
她心跳得好快,臉頰都紅了,眼睛看着宋廷舟,一眨一眨的,恨不得将睫毛給眨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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