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赤色漸染之時

第6章 ☆（番外篇）①

“令尊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綠發男子坐在赤發男子對面，定定地看着他。

“啊啊，誰知道呢，也許是五年，也許一輩子也不會。”赤司擺弄着手中的棋子。

“……你還在想那人的事麽？”

“……綠間。”

“抱歉，本來不應該提的。”綠間搖了搖頭，“我得告辭了。”

“不送。”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轉過身來：“什麽時候回去看看吧，令尊一直很惦記你。”

“嗯。”

等綠間走後，赤司有些脫力地後仰靠在椅子上。

快兩年了，每次聽到那人的事，心裏還會一陣陣鑽心的痛。

他也有想過忘了這人，就讓他随着他的軀體一樣沉沒在記憶裏吧，但是做不到。

驚喜地收下金絲糕的哲也，給他煮水煮蛋的哲也，叫着“赤司大人”的哲也。

那個人曾經伏在地上，藍發垂在耳邊，恭恭敬敬地道：“哲也願意一輩子追随赤司大人。”

他曾經得到過那樣的機會，卻毫不留情地舍棄了，終于逼得那人沉入水底。

“赤司大人……”

赤司蹙眉揉着自己的眉心，最近頭痛越來越頻繁了。他沒有見過那個少年哭泣的樣子，但是最近的夢裏總是能看到垂淚的他。每每伸出手，人影就消失了，然後他滿頭大汗地驚醒。

是自己犯下的罪過呵，赤司絕望地笑起來。即使是在夢裏也不願意讓他觸碰……

“大人，今天的晚飯……”

“我不想吃了，收下吧。”

“可是您中午也沒有吃——”

“我說了我不餓！”

侍從抖了一下，然後說：“那麽屬下這就帶出去……”

赤司不耐煩地掃過眼前的人，然後頓住了。

“……等等，”他招手讓人過來，“這個是什麽？”

侍從有些疑惑，但還是答道：“禀告大人，這是水煮蛋。”

“……留下來吧。”“诶？”

“把它放在這，出去。”“……是。”

當年那個人端着盤子怯怯地問自己要不要嘗嘗的樣子……歷歷在目。赤司壓下心中的痛楚，拿起一個咬了一口，然後如遭雷擊。

他跌跌撞撞地沖出去，攔住那個侍從：“你是在哪買的？！”

侍從吓得差點跪在地上：“赤，赤司大人……小的罪該萬死，不知道不合大人口味——”

“不是讓你說這個——”赤司吼道，“我問你，這東西你在誰跟前買的？！”

“是，是個藍發的少年模樣的人，”侍從戰戰兢兢地答道，“因為看到很多人在買，所以屬下就去了……他的腿好像有些跛……”

赤司頓在了原地，那些話語如同響雷般炸裂在耳邊：

藍發的少年……腿有些跛……是因為當初為江底的亂石所傷嗎？……都是因為自己，都是自己鑄下的錯——

他平定了下呼吸，然後強作鎮靜地說：“帶——帶我去他那裏。”

然而趕到那邊的時候，攤位已經空空蕩蕩了。

侍從看赤司要發作的樣子，連忙道：“大人無須擔心，這少年幾乎每日都來，明天再來也不遲——”

赤司站在那裏定定地看着那人曾經存在過的地方，半天沒有說話。

“告訴綠間大人，讓他來我這，說我有事找他。”

他讓綠間找出那人所住的地方，然後第二天就去找他。那人正在河邊洗水果，瞥到他過來後，停止了動作愣愣地看着他。

赤司簡直不知道用什麽來形容自己心裏的狂喜：原本以為自己要抱着那種痛楚度過一生，但是！老天居然讓那人活了下來，而他居然還能再次看到鮮活的他——

赤司強壓下內心的激動：“哲也——”

但是那少年看到他，轉身就跑。只是如侍從所說，因為腿有些跛，跑得并不快。

赤司三兩步追上前去抓住那人的手腕，将人扳向自己：“哲也，我知道你恨我，對不起，但是我——”

“放開我！！”那個少年藍色的眸子裏滿是驚恐，一直不肯停下來動作，不斷掙紮。

“哲也，你聽我說，我再也不會把你送給別人——那時候是我的錯——”

“不要！不要！！”少年捂住頭，尖叫起來。

“我不認識你——！放開我——”

赤司一愣，随即松開了少年，看着他：“哲也，你——”

那少年完全像看陌生人似的看着他，表情充滿戒備和恐懼，與當初見到他的樣子如出一轍。

“你……”赤司站在原地，喉嚨哽住了，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喂！黑子！發生了什麽事！”有人跑過來。赤司擡頭看向來人，怔了一下。

那人身材高大，而且，和他一樣，也是一頭像是要燃燒起來的火紅的赤發。

黑子艱難地站起來，然後跌跌撞撞地撲進來人懷裏。

赤司看着眼前的兩人，眼中露出殺意。

“你是誰？”

“我還要問你是誰，為什麽弄得他這麽害怕——”那人安撫着懷中瑟瑟發抖的少年，一臉怒氣地問他。

聽到這質問，赤司也不知道回答什麽好：“我……”

“我是火神大我，如果你敢對黑子做出什麽事的話，我一定不會饒了你。”

那也是我想說的，而且我沒有傷害他——赤司想争辯，但是看着他懷中仍然在發抖的藍發少年，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你……是怎麽發現哲也的？”

火神一臉戒備地看着他：“你為什麽這麽問？”

“……我是以前認識他的人，而且……跟他關系很好。”赤司有些無力地解釋。

“那麽他為什麽這麽怕你？”對方的诘問讓赤司無言以對，只能沉默地站着。

“我不管你當初跟他怎麽樣，但是黑子看到你這麽害怕，肯定不會沒有原因的吧，”火神頓了頓，“我發現他的時候，他身上多處受了傷，問他話也什麽都不記得，只知道自己的名字——”

“就算你當初說的沒錯，但是黑子現在跟我生活得很好，我完全當他是自己最重要的親人，如果你敢——”

“……我知道了。”赤司自始至終都看着對面的藍發少年，對方抱緊了火神，一直一臉驚恐地看着他。當與他對視的時候，還往後縮了一下。

他突然間覺得非常疲倦：“我……今天是我唐突了，對不起，先告辭了。”

火神一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

剛才離開的男人的背影，看起來非常的悲傷。

算了，他搖搖頭，然後低頭問懷裏的人：“黑子，剛才他有把你怎麽樣嗎？”

藍發少年怯怯地說：“沒有……他只是一直抓着我，要我原諒他……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看着他就覺得，非常害怕……”

“雖然他可能是我以前認識的人……甚至還有可能非常重要，但是卻好像從心底裏不想看到那個人一樣……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火神君。”

“黑子在胡說些什麽啊，我們可是一家人哦！”火神笑了笑：“如果那個人再敢來找你，我絕對會把他趕出去——！”

藍發少年拉住火神的手：“謝謝你，火神君。”

不過，剛才看到那男人時，一瞬間自己心裏泛上來的難以忍受的痛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為保萬一，你明天開始一段時間內還是不要去市集了吧。”火神有些嚴肅地說。

“嗯……不過，”少年有些擔憂地問，“火神君一個人的話，能夠維持家裏的生活嗎？可能會很辛苦——”

“沒關系的。”火神笑起來，“因為我們可是家人啊！”

“……也是呢。”藍發少年也笑了。

“你為什麽要幫我們？”火神看向坐在對面的綠發男子，冷冷地問。

“因為那個男人希望這麽做，”綠間淡淡地說，“你們過得并不是很好吧，有了這筆錢，應該能稍微改善一下。”

火神仍然盯着他：“你有什麽條件吧？”

“讓他們見面。”

火神一下子站起來：“不可能——！！黑子那麽怕他，前幾天晚上還做噩夢了……怎麽能……”“就算我們窮，但一樣可以活下去——”他準備離開。

“我會請最好的大夫來治他的腿。”火神頓住了。

“黑子的腿是以前受的傷吧，我會請人來看，雖說不一定能看好，但是絕對比現在要好得多，”

“那個男人不會傷害他，他只是需要時間，”

“請你救救他吧。”

救救他？火神愣住了，要救的人明明是黑子，不是嗎？雖然黑子一直說沒關系，但是他有看到過他因為疼痛而悄悄流淚的樣子，他總是那樣勉強自己什麽也不說，然後笑着跟他說開心的事——

火神咬緊牙齒：“……我接受你的提議。”

“但是，請把以前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我。”

綠間擡起頭，銳利的視線落到他身上：“……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