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赤色漸染之時

第7章 ☆（番外篇）②

“你來了，綠間大人，”“……還有赤司大人。”藍發少年走出來，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不用這樣做的，黑子，今天火神出去了嗎？”綠間問他。

“是的，他說得多撿點樹枝才行——我去給你們泡茶。”

“那就麻煩你了。”

端茶的時候，感覺到有異樣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黑子手一抖——

“小心……”赤司上前幾步，扶住了他。

“謝，謝謝——”少年慌忙地想要推開他的手，随後發現對方的衣袖都濕了。

“啊！對不起！非常痛吧？”黑子更慌了，手忙腳亂地想要拿毛巾來。

“沒關系——我不用——”赤司拉住他。

黑子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打開他的手，看到眼前的男人臉上失落的表情，又有些愧疚：“對，對不起……我，我去拿毛巾。”

綠間靜靜地看着這一切。

“……”赤司有些怔忡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還是這麽怕你呢。”

“……是啊，”赤司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都是報應呢。”

“因為當初是我那麽做了……他當時所受的苦楚，應該比現在的我要痛上百倍吧。”

“……還真是自作自受。”

“啊啊，沒錯。”

很快黑子端着水回來了，看到赤司臂上的紅腫倒吸一口氣。

“一定非常燙吧，都是我的錯……”

“不，完全沒關系的哦。”赤發男子笑着看着他。

太溫柔了……總覺得這種感覺非常熟悉呢。黑子一邊把毛巾裹在他手上，一邊想。

雖然自己現在仍然非常奇怪地很怕他，但是——

如果他不來的話，好像又會有些失落。

為什麽呢。

回去的時候，綠間問身邊的人：“手真的沒事？”

“啊啊，不是什麽太大不了的傷。”

“這樣瞎撐小心自己哪天撐死了啊。”

“哈哈，”赤司笑了笑，“這樣的話真太郎肯定會傷心吧。”

“不要在那胡扯——”

直到到家的時候，綠間還在想剛才赤司的話。

“自從那件事以後我天天去佛廟，”“以前我完全不相信那種東西，”

“但是為了那幾乎不存在的可能，我無時無刻不在祈禱哲也還活着。”

“那時候看到他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面前時，覺得就算死去沒也關系了，然後當他說‘不認識我’的時候，又覺得快要死掉了。”

“他腿上的傷是那時候來的，臉上的疤痕也是那時候來的，這些全是我的罪孽，我那時候的舉動導致了哲也一生都要背負那些痛楚。”

“真太郎——你不知道我看到他後，有一瞬間竟發瘋般地覺得沒看到可能更好——如此殘缺的哲也，是我造成的——”

“大概只有聽到火神說他們村子裏的人發現昏迷的哲也後，醒來他只對火神表現出好感時，我才覺得稍稍欣慰一些吧……”

“但是他潛意識裏還是在怕我啊，也許我一輩子都要背負哲也心裏的怨恨也說不定——”

“我覺得自己有些受不住了，真太郎。”最後那個男人笑了笑，有些絕望地說。

“哲也。”

藍發少年看向來人：“赤，赤司大人……”

“我說了很多次了，哲也不用這麽叫我，直接叫‘赤司君’就好了。”

“那，那樣的話……”

“來嘗嘗這個吧？”

“诶……”黑子愣愣地看着對方手裏的盒子。“這個是？”

“金絲糕，以前你最喜歡的糕點哦。”

“以前？”

“是的，”“非常喜歡的東西……”

黑子最終沒有捺下好奇心，嘗了一塊。

“怎麽樣？”赤司含笑看着他。

“……非常的好吃。”

“太好了呢。”

他的神情，語調，動作，無不跟當時相似。

“哲也……”

“啊……！”看到湊過來的人，黑子吓了一跳，糕點落在了地上。

“害你弄掉了呢，非常抱歉。”

“不，沒什麽，是我自己……”然後黑子像是想起了什麽，“赤司君也要嘗一點嗎？”

“不用——”赤司頓了頓，然後說：“……不，哲也願意拿一塊給我吃嗎？”

黑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一塊，然後慢慢地送到他嘴前。

“的确是很好吃哦，哲也。”赤司笑着回答。

從手心傳來略微粗糙的舌頭的磨砺感，黑子慌忙縮回手去：“赤，赤司大人……”臉早已漲得通紅。

他，他剛才舔了自己的手……

“我說了，請叫我‘赤司君’哦，哲也。”

“……”

“我，我去洗下手……”黑子有些慌張地解釋，“不，不是那個意思，因為沾到了糕點屑……”

“總，總之赤司大人呆在這裏就好了！”黑子有些口不擇言，赤司笑着目送他跑開。

黑子一口氣跑到溪邊。剛剛那是怎麽回事啊，那個人竟然……剛才那一瞬間，心髒簡直像要停跳了一樣。

雖然最初的害怕感減少了很多，但是看到那人，不知道為什麽，會覺得空蕩得發痛。

實在是太奇怪了。

自己當初是肯定認得他的吧，以前又是什麽關系呢？從他現在的行為來看，完全不像會傷害自己的樣子。

那麽為什麽會那麽害怕呢……

自己的腿現在好了很多，大夫也說再過半年左右就能恢複得跟以前差不多了，火神君知道了後非常高興，讓自己要好好向綠間大人道謝。

但是自己潛意識裏覺得，綠間大人應該是聽了那人的話才這麽做的吧。

……為什麽要這樣幫助自己呢。難道他其實是自己以前非常親密的人？……

黑子一邊讓水劃過自己的手，一邊想，然後一個不留神，腳一滑掉了進去。

聽到熟悉的聲音，赤司一驚，跑了出去，看到黑子落水，想都沒想就跳進水裏，向他撲騰過去。

藍發少年拼命掙紮：“嗚……呃……”氣泡順着嘴角冒出來，明知道要憋住呼吸，但是害怕得難以自制。

周圍全都是藍色的模樣，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沒有聲音也沒有什麽光線，只能憑感覺胡亂劃着手。這種經歷好像以前有過，但是——好像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只是聽不清。

是赤司大人嗎……

火焰般的頭發飄散在水裏，視線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哲也……”

啊。

真是希望能和哲也一直在一起啊……你要把他送給花宮真？……我只是玩玩而已……不可能當真……

一瞬間好像想起來了很多事。

曾經被自己奉若神明的，說過希望和自己一直在一起，但是放棄了自己的人。

赤司大人。

那個人摸索到自己邊上，然後有什麽軟軟的東西貼上了自己的嘴唇。

黑子驀然間睜大了雙眼。

赤司醒過來的時候，綠間站在身邊。

“啊啊，終于醒過來了啊。”綠間臉上的擔憂轉瞬即逝，換上的是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不會游泳就不要亂逞強啊。”

“……咳咳，”赤司清了清喉嚨，大概是因為進了很多水的原因，喉嚨有些痛，聲音也有些沙啞，“哲……哲也在哪裏？”

“不用擔心，他好好的，托你的福，一會兒就醒過來了。”

“……我昏迷了幾天？”

“一天，是別人無意間發現了你們，你應該慶幸還好趕上了。”

“這樣啊……我過去看下他。”

“等等。”綠間叫住了他。

“他恢複記憶了。”

赤司猶如遭到晴天霹靂般站在原地，随後沖到綠間跟前抓住他：“你說什麽？！”

“那個孩子全部想起來了，以前的事。”

“他怎麽說——”赤司急切地問。

“你自己去問吧。”綠間甩開他的手。

“赤司，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赤司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藍發少年。只是一天沒看到，但是覺得像是很長時間沒有看到過他了。

像是之前陌生人般的相處都是錯覺，橫亘在中間的歲月并沒有流逝一樣，這個人還是當初虔誠地要跟随着他的那個瘦弱的孩子。

“赤司大人。”黑子定定地看着他。

“我非常怨恨您。”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赤司在心裏說。

如果你能記得的話，就這麽恨下去也夠了。相反地，忘記自己的存在，只是單一地害怕而不肯接受自己，才是他最無法忍受的啊——

“但是也非常喜歡您。”

“……哲也？”

“當初我的确是抱着對赤司大人那樣複雜的心情而輕生的，”聽到“輕生”這個詞，赤司心裏又泛起一陣痛楚。

“直到被火神君救起來後，我也一直不自知地暗中怨恨着您吧，所以會那麽地害怕和躲避您。”

藍發少年哽咽了一下：“當初大人那樣也是為了好玩吧，逗弄我覺得很有趣吧，”

“不，不是這樣！”

“我……我聽了綠間大人後來對我所說的話，當初赤司大人可能是為了自己而要放棄我，但是那些度過的日子，我并不覺得都是假的。即使您一直在騙我，我也覺得……”

“能被赤司大人需要着實在是太好了，當初自己存活的意義全在于此，”

“但是最後也被您親手否定了啊。”

赤司顫抖着聲音道：“你以為——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在動搖嗎——”“自從認識你後，每一天我的心都向你靠近一些——我害怕自己的變化而否定它們，否定你——最終害得你，害你變成了那樣——”

“那些已經足夠把我壓垮了——所以——”他走上前抱住黑子。

“拜托了，現在就稍微對我寬容一下吧——雖然這個要求很自私——”

“但是我真的快承受不住了……”

“是……”黑子回抱住他，“我最後果然還是愛慕着您啊——即使……”

“赤司君。”

赤司身體一震。

“請記住，我還是會怨恨着您的。”藍發少年流着淚笑起來。

“那種事情我知道。”赤司抱緊了懷裏的人，仿佛怕他再消失似的。

以後和他一起度過的日子還會很長，即使有過去的堅冰阻礙着他們，他也相信自己能夠慢慢融化它。

二十幾年裏從來都是空蕩蕩的幹涸的內心，在這一刻被溫潤的水藍色填滿而變得充盈。

啊啊，原來是自己被染上了他的顏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