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赤色漸染之時

第5章 Chapter 5

“你要把黑子送給花宮真？”

“啊啊，反正花宮已經想要他好久了。”

聽到門簾裏傳來的聲音，黑子一愣。

反正你是赤司大人的人，就由你端上去吧，廚房的人如是說。

“真的沒事嗎？花宮可是玩死過好幾個少年的。”

“沒關系，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也會收斂點吧。”

“……赤司。”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赤司看向窗外，“開始不是你勸我離他遠點嗎，怎麽現在也開始說這種話了？”

“我才不想多管閑事。”

“那就不要插嘴，真太郎。”

“我說過，開始只是覺得他有趣。只是玩玩而已，怎麽可能認真，”

“只是一名男妓罷了……”

黑子捂住嘴，手裏的茶盞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外面有人？”

赤司掀開門簾，地上只有一攤茶漬。

花宮真……是上次點名自己的人，被那種垂涎的眼神看，自己簡直吓得要哭出聲來。後來若不是赤司大人來了……

但是他現在說把自己送給他……

那些話一直在腦中回響：

花宮可是玩死過好幾個少年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也會收斂點吧……

明明說過希望自己能陪着他的，赤司大人……

“哲也？”赤司走進來。

“赤司大人。”藍發少年伏在地上。

“……剛才，你有去過我那裏嗎？”

“哲也一直在房中，赤司大人。”

“是嗎……”赤司看向他的手，随後溫柔地拉他到懷裏，“哲也啊……過幾天就要束發了吧？”

“是的。”

“啊啊，哲也也要長大了呢，”

“真是希望能和哲也一直在一起啊。”

騙人的，這個人所說的都是在騙自己的。

黑子屏住呼吸，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來。

“……哲也，你好像看起來臉色不太好的樣子呢。咦，手怎麽劃破了？”

“赤司大人無須過多在意，昨天晚上受了點寒氣，所以不太舒服……手是在廚房的時候被刀劃到了……”

“原來是這樣，自己也要注意一下。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明日我叫人送點藥過來給你。”

“謝謝赤司大人。”

赤司一走，黑子幾乎要癱軟在地上。

剛才費勁畢生力氣所撒的謊，似乎沒有被察覺呢。

而那個人卻能如此輕松地在他面前否定一切。

如果被他發現的話……大概會更早采取行動吧？

果然是自己想得太美好了，光明什麽的……

像自己這種人本來就不該奢望的……

“……你以為自己跟着赤司大人就一切都沒事了？”

“不過是跟我們一樣的人——你是不可能逃出去的，不可能的！這種地方，這種地方——只能呆一輩子——”

那兩名被發配到邊境的藝妓沖上前來，像是要把他吃下去似的。

“不過是個賤人——活該呆在黑暗裏——”

“不，不要！！！”黑子猛地驚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是滿頭大汗。

還是夜裏，窗外是什麽都看不到的一望無盡的黑暗。

黑暗啊。

不可能走出去的。

無論到哪……

漆黑的房間裏，少年捂住臉，哭泣起來。

“赤司大人……”

赤司覺得有些心煩意亂，從黑子那裏回來以後就是如此。

時間隔得越久，就越是煩躁。

總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些什麽，他那個時候的臉……分明是有些心神不定的樣子。

明明知道自己不該再想那個孩子的事了，但是有隐隐的焦灼泛上來，磨得心口空空蕩蕩。

算了，明天就要把他送出去了，到時候跟他說下就好，就算不情願，只要是自己的命令——再安撫下他——

那個花宮真一直在妨礙自己的計劃，也不能再活多久了，過一段時間，就把他拖下水去吧，那個時候再把哲也放到身邊也不遲。

在此之前就……

——不對！那個時候，自己下去看哲也的時候，他手上的傷——

那時候他說是廚房的刀劃的，但是，和真太郎談話時門外地上的碎片……

赤司眯起眼睛，那個孩子知道了。

所有的一切。

“……你是說，他死了？”赤司看着伏在地上的人，淡淡地問。

“是，是的……”老鸨不敢擡頭，顫抖地說。

“今天早上就沒有看到千秋（注：黑子的名號）人了……在江邊看到了他的腰帶……”

“你們沒有去找過人嗎？”赤司沒有看向她，“亂說話可是要死人的。”

“不……有人說看到有個藍色頭發的少年跳進去了……而，而且，江底全都是鋒利的亂石，如果投進去的話……”

“不管怎麽說，就算他是個小妓，好歹也是我的人，而且過幾天就要送給花宮真大人了，”

“你沒有看好人，那麽就一命換一命，拿你抵可好？”

“赤，赤司大人！饒命！求求您放了小的！”

“我不想再看到你。”

“是他自己跳進去……”“不是我……”老鸨拼命掙紮，聲音凄厲得有些吓人。

“赤司……”綠間匆匆忙忙地趕過來。

赤司沒有擡頭：“啊啊，是真太郎啊。”

“不要牽涉無辜的人——赤司。”

“無辜？哲也可是死了哦。”

“……”

“算了，”像是有些疲倦似的，赤司揮了揮手，“放開她。”

“謝謝！謝謝赤司大人不殺之恩！”老鸨連連磕頭。

“滾。”

“吶，真太郎，陪我過去看看吧。”

江邊的風有些大，吹得頭發都飄起來，赤司定定地看着江水。

“真太郎——”

“這輩子我跟別人下了無數盤棋，從未輸過，”

“如今一個小姓，只動了一步就将了我的軍啊。”

綠間站在他邊上，沉默着沒有說話。

“我當然知道不要為他花太多心思，開始也只抱着玩玩的心态——”

“像這種，這種卑微的人——”

“明明只配活在那種地方——”

赤司向前走了幾步，愈是想說話，喉嚨愈是哽得道不出完整的句子。

有什麽東西從胸腔裏泛上來，氣血不斷翻騰，最後幾乎承受不住，他忍不住咳了幾聲。

他喘息起來：“我本來想，就算送給別人——我還是可以扳倒他們，再把他帶回來，養在身邊——但是——沒有機會了——”

“他知道我想做什麽——卻不跟我說——只是這樣——”

“赤司……”綠間過來扶他。

赤司終于忍不住，跪到了地上顫抖起來：

“只是玩物——我卻動真心了——我輸了——”

他哈哈大笑起來，撕碎了那條月牙白的腰帶：“黑子哲也，黑子哲也！！你寧願死也要逃開，但是我偏不遂你的願——”

語罷喉嚨泛上一股腥甜，竟咳出一口血來：“你想放開我，可就算是你死了我也不會放過你——！！”

“赤司！！……”

後有史記：

元德九年，有赤司家實掌大權，為亂朝野。中有名征十郎者，更是擾亂朝綱。其人品行不正，手段狠毒，幸有友綠間在側。自一場大病後退位隐居，其權交予綠間，且終身不娶，赤司家自此沒落。但朝中及市井仍心有餘悸，幾十年間關于其人惡行的話題未曾斷絕。

（注：元德年份為作者捏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