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幽長的走廊, 少年拖着疲憊麻木的身體經過,推門進入自己的卧房。
放置在門上的手腕上,有一圈紅痕, 是被很細的繩子勒出來的。
那繩深深陷進皮肉, 幾乎要把人分割撕扯成不同的部分。
卧房裏染着濃重的香氣,香甜膩人, 他一路直行,進了浴室。
水溫調的很高, 從頭到尾腳的皮肉都被燙了一遍,叫人稍稍清醒了一些。
我在幹什麽?他腦海裏恍惚的閃過這樣的念頭。
可只是一瞬, 就再次沉入無邊的意識海洋之中。
什麽也不想, 才能好好活着。
結束漫長的清洗,他推門而出。
倏地一愣。
房內黑色真皮沙發上多了個人, 那個人斜斜的靠着,單手拿一本雜志, 雜志上是大幅彩頁,用加粗黑體寫着某位國際舞蹈家的新近行蹤。
對方靜靜的擡起眸子:“瑞梅卡林,國際盛譽的當代芭蕾舞蹈家, 去年在紅塔的巡演非常精彩, 我去了現場。”
美少年愕然。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見到本應該鎖在地下室裏沉睡的人:“你、你、怎麽是你?”
林溪不答。
他将雜志放下, 起身走到離美少年非常近的地方。
他比對方高半個頭, 看對方時, 眼眸是微微垂的, 瞳仁掩在睫毛下面, 有種奇特的柔和,“你喜歡他吧, 想像他一樣在所有人面前旋轉、跳躍,想要随着音樂起舞。”
美少年倒退一步,驚慌着:“你怎麽出來的?被先生知道了,你會——”
“噓,”林溪比了個手勢,“那就不要讓他知道。就像這本雜志一樣。”
“……”
“我認識一個認識你的人,”林溪低聲說,“葉玉茗,這是你的名字是嗎,你是舞蹈學院畢業大戲的男主角,很多人像你喜歡瑞梅卡林一樣喜歡你。”
名叫葉玉茗的美少年陷入短暫的沉默,蒼白的臉上有異樣的紅暈,他的眼睛裏展露出些許的悵惘。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快回去,回地下室去。”
地下室是在房屋的中心位置,是極度封閉的存在,一絲光都透不進去,人在裏面呆上小半天大概就要窒息了。
林溪大概摸索了一下,這棟房屋是呈環狀建造的,繞着回廊分布了不少房間,位置大概在郊外或者山上,周圍非常的安靜,沒有車輛行人,但有時會有動物的叫聲。
“他把你關在這裏,多久?”林溪問,“還給你用了藥物是嗎?什麽藥,你知不知道?”
葉玉茗不說話。
從林溪的角度,能看到他瘦弱堪折的脖頸,蔓延下去的各種淤痕,那甚至并不是新鮮的,依成色看,應該是很長一段時間在遭受着他人的淩虐。
林溪的眉頭沒有一刻松開:“你可以走,我帶你走,如果是我想的那樣,我知道怎麽幫你恢複。”
走?走去哪裏?葉玉茗面露茫然。
“去外面,回去學校,回去舞臺上。”
這字眼卻讓葉玉茗立馬瑟縮了一下。
“危險,外面危險……”他喃喃的,“先生會保護我,這裏最安全。”
林溪眉頭一皺。連冰說,葉玉茗是極具天賦的舞者,畢業後得到了頂級舞團offeer,但因摔斷了腿,不得不休養數月,錯過了工作機會,身體康複以後,他在自己的鼓動下參加了選秀綜藝,憑借外表氣質成為備受期待的選手。
他原本就是憂郁多思的性格,況且也并不是玩音樂的,因此他留信退賽的時候,衆人也沒有覺得很意外。
地區賽熱度不高,這事被小小議論一陣也就沒了消息,被新的熱點徹底取代。
“——哪裏是不小心摔斷了腿,是被同團的人霸淩了,他一個亞裔,一來就跳主角,肯定會有人看不慣的。”
“——是我叫他陪我參加選秀的,原意是給他找點事情做,省的整天想東想西的。而是能紅的話,也很好不是嗎,省力又掙錢,跳舞多辛苦。”
“——可是他就這樣退賽消失,後來再見的時候,他那種樣子,讓我很後悔。”
連冰隐約的猜到、打聽到一些東西,打算去報警。
但在他做出那個動作前,他和他的家人先遭到了警告。
被肢節的鳥雀屍體憑空出現在卧房的床頭,觸目驚心,吓的他連做許多天噩夢。
他還要再試試,他想辦法聯系到葉玉茗。
“先生對我很好,”葉玉茗仰着美麗潔白的面孔,這樣對他說,“先生給我的家,才是最安全的。”
“不是的,這只是一種精神控制,”林溪告訴他,“甚至不算高明。你仔細想想,你真的被保護了嗎?如果是,那你身上的傷是哪裏來的,剛才他又對你做了什麽”
葉玉茗不吭聲,從表情看,他并沒有把這話聽進去。
林溪繼續說:“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
“……”
“在這裏你能做到嗎?”
“……”
葉玉茗眸光微閃,面露茫然。
但也只是一瞬動搖,很快,那雙好看的眼睛又朦胧起來:“不,我已經不想要了。我現在最想要的,是和先生在一起。”
林溪微頓,正要再說,門口傳來細微響動。
那是手杖在地毯上的敲擊聲,林溪猜想到來人身份。
幾乎就是在門被推開的前一秒鐘,林溪閃身将自己鎖進浴室。
視線在室內有意無意的逡巡一圈,男人唇角有若隐若現的笑,“怎麽我一沒注意,你就回這裏了。”
葉玉茗快步迎上去,嘴唇嗫嚅:“我、我以為先生不需要我在旁邊了……我怕打擾先生休息。”
男人哼笑,擡手摟住他腰:“我這麽的喜歡你,怎麽會不需要你呢。”
手一觸碰到肌膚,那底下的身軀便輕輕顫抖起來。
男人的視線越過葉玉茗肩頭,朝他身後看去,微眯了眯眼睛。
“你今天有不乖嗎?”
葉玉茗下意識就要說出來,可某種念頭竟讓他頓了頓,鬼使神差的搖了頭。
男人回望了他一眼,眼底浮起不悅,緊接着,他放開少年,朝前走去。
循着那方向看過去,正是浴室。
葉玉茗的心提了起來。
但,男人的腳步在中途停下,他停在沙發邊,彎腰拿起了樣東西。
“那這個,是什麽?”
……那正是林溪剛才在翻閱的雜志。
葉玉茗瑟縮一下,不敢說話。
“玉茗,他們都是壞東西,”男人換上溫情脈脈的口吻,“你知道的,他們嫉妒你欺負你、打你罵你、把你從天臺推下去,你忘記了嗎。”
“沒、沒有。”
“那你應該怎麽樣?”
“…………”
“嗯?”男人的眼瞳一錯不錯的鎖着他,裏面好似布着陰沉沉的烏雲。只要一個動作錯誤,就會引來狂風驟雨。
恐懼從葉玉茗內心最深處升起,他顫抖着,拾起那一本雜志。
他開始撕扯。
一張又一張,直至碎成長條。
“乖孩子……”男人萬分和藹的笑起來,“這才是我的寶貝。”
“來,到我這裏來。”
葉玉茗的嘴唇白的像紙,雙腿不聽使喚,向男人走去。
到男人身前,他雙膝着地,跪了下來。
男人坐進沙發,居高臨下俯視他,那殘忍的目光幾乎将他活生生解剖。
“脫了,”男人說。
“……”
睡衣只有幾粒扣子,但解到最後,葉玉茗擡手,捏住了領口。
他想起,林溪還藏在浴室裏。
——不想要被別人看見自己這個模樣。
這個念頭從葉玉茗腦海中升起。
接着,便是巨大的茫然。
那些早已經理所應當的事情,在有人旁觀的情況下,變得不那麽理所應當了。
沙發上,男人眯眼盯着他,若有所思的扯了扯唇角。
好像一點兒也不意外他的表現,男人俯身湊近他,貼着他的耳朵說了幾句話。
那氣息叫葉玉茗汗毛倒豎,雞皮疙瘩頓起。
“不乖的孩子,會怎麽樣,你是知道的吧?”
葉玉茗瞳孔驟縮。
下一秒鐘,他自暴自棄似的撇開手,露出傷痕累累的身軀。
男人仰靠回沙發上,半阖起眼睛。
葉玉茗很漂亮,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但是歸順的獵物,總是讓人悵然若失,少了馴服的刺激感。
他腦海中浮現另一張清冷俊秀的面孔。
嘴唇輕抿,眼角垂着,骨肉勻亭。
篤篤篤——
門卻又在這時被敲響。
男人本不想理會。
但敲門聲愈發急促,他的心腹倚在門口,小聲叫喚:“謝先生,謝先生,有訪客。”
如果不是重要訪客,心腹是不會在這種時候跑來的掃興的。
男人略暴躁的擡腳一踹。
那一腳正中葉玉茗的胸膛,讓他立即撲倒在地。
身體是疼痛的,但內心是慶幸。
男人起身。
停頓半秒,他在催促聲裏大步出門去。
過了不知多久,一件外套落在了葉玉茗身上。
帶着體溫,是暖的。
他捏緊領口,坐在原地。
林溪蹲下身,對他說:“把一切都說出來,所有人都會幫你。”
沉默籠罩在二人之間。
良久,葉玉茗別開臉,啞着嗓子:“不乖的孩子,會……”
“會怎麽樣?”
葉玉茗不再往下說,仿佛那是十分慘痛的、殘忍的回憶,稍一觸碰,都會心如刀割。
林溪深深的看他一眼。
又望了望門外。
最後說:“等着,我會帶你走。”
林溪推窗離開,避開監控。
這裏的主人非常有戒備心,不雇傭任何多餘的傭工管家,連個人用品都不放置,以免有人從中推測其生活痕跡,找到他的指紋一類的東西。
林溪看到了地下室和卧房裏的一些器具,但遠遠不夠。
他像一只輕巧的燕子,攀着外牆、踩着一點窗沿,最後落在一處亮着光的房間外。
蹲在天臺邊,他聽見裏面有一男一女的說話聲。
男的是那個剛離開的變态。
女的……林溪悄悄擡頭掃一眼,霎時有些愕然。
那女人面容素淨,一身樸素棉質長裙,年齡五十開外,好像就是他在動保有過一面之緣的阿姨。
她正在說話:“你和我,再加上媛媛、意平的股份,足以在這次會議裏對抗謝虞川,把他趕下臺去。”
變态不耐煩:“我能有什麽好處,我吃飽了撐的跟你們攪在一起,謝媛和謝雲杉掌權這些年,也沒見問候過我這個當大哥的一聲。”
“那是以前,”韓坤茱道,“這次你幫忙——”
“說了不幫。”
“我們就讓謝老爺子收回成命,保你謝逢程正大光明的回到容城、回到謝家。”
“…………”
謝逢程挑起眉毛,良久,像聽見了什麽笑話一樣“哈”了一聲。
他越笑越大聲,幾乎笑出無厘頭喜劇現場的感覺。
“你們,你們不是真以為謝家是什麽香饽饽,誰都想要去吧”
“如果是,那我這個三弟,怎麽就十幾年不肯回,寧可在外頭當一條喪家之犬。”
“你們啊,”謝逢程搖着頭,手指點在唇峰,“太愚蠢了。”
韓坤茱面色鐵青:“謝逢程,別給臉不要臉。”
謝逢程挑眉,頗有你奈我何的架勢。
韓坤茱冷冷道:“謝虞川那個弑母的畜生,倘若讓他當了權,你以為你又能有什麽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