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手機屏幕幽光閃爍。
林溪仰在床上,枕着自己手臂,他瞥一眼屏幕,一個陌生號碼發來“到家了嗎,早點睡”的信息。
林溪不做他想,為這號碼建立了“謝意平”的聯系人名片。
随後便放在一邊,不再理會。
他睡不着。
這座陌生的城市、不知會走向何方的選擇,讓他有些茫然。
他習慣了在另一個人的羽翼下生活,聽從另一個人的所有決定,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幾乎是一意孤行的在做一件事情。
讓那個人知道了,恐怕會不贊成吧。
或許,等在大屏幕上看到他的時候,就會開始讨厭他了。
林溪翻了個身,把自己悶進了被子裏。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推進,林溪沒有了時間傷春悲秋,他需要履行諾言,去參加趙充的綜藝。
先是錄音,再是拍個人宣傳短片,商業化的制作流程裏,他像一個産品,被精準定位,多部門加工,最後呈現。
因還沒到節目正式錄制的時候,他并沒有被推向公衆,但鲶魚賽制已經宣布,掀起了一場讨論狂潮。
突然的變動,當然引起一些争吵,但更多的人,是在猜測新一期鲶魚的身份。
為使選人符合“少年選秀”節目主旨,鲶魚的年齡會限定在十八至二十歲之間,絕不會找成名歌手來碾壓選手,但也不至于讓無名小卒無端空降。
有聰明的營銷號做出了一期圖文,把有可能的人列入其中,開盤投票,參與網友數量居然達到了八千多萬。
“下一期鲶魚會不會是你那個遠方親戚?”少年坐在椅子上,手指扣着桌面,略顯緊張,“那天在華雲門口遇到,趙制片還親自接他,感覺很厲害的樣子,我有點怕欸。”
“他唱歌彈琴都很厲害,我看到網上還有人拍到他在樂器店兼職,他會玩好多樂器,簡直就是不給我們普通人機會嘛。”
“行了你們,少長他人威風,就幾個視頻把你們給吓得,沒看雲嘉都還沒說什麽嗎。”
幾人觑慕雲嘉。
慕雲嘉面無表情,往常穿在身上的活潑開朗都卸了。
不知誰的手機開了外音,在播放林溪的彈唱視頻,樂聲悠揚,而他腦子裏浮現的,卻是另一樁事:
“——都看視頻了嗎,林溪長的真像他爸爸,”家宴時,坐在最上座的慕老太太忽然這樣冒出了一句。
林溪的父親是最小的,性格溫和,不趨名利,他都記得所有人的生日,就算再遠,也要寄禮物回來,兄弟姐妹們有了煩惱,都會向他傾訴,他也都耐心的陪伴。
他與妻子車禍離世後,大家也曾悲痛欲絕,但歲月如白駒過隙,他們漸漸變得太忙了,沒有空來想念這個弟弟。
只有老太太已經老了,有大片的時間惦記沒用的從前。
彼時滿席都靜止了,慕雲嘉如坐針氈。
不知過了多久,大姑才尴尬的找了個別的話題,若無其事的揭過去。
後來又聽照顧老太太的護工說,老太太不知從哪裏看到了網絡視頻,每天晚上都要護工為她播放幾遍,才肯睡覺。
以退為進,聲東擊西,是他小看林溪了。
慕雲嘉眯起眼睛,輕輕哼了一聲。
幾日後。
“空”的大門口。
林溪從一輛跑車下來,與人揮手作別,轉身進店。
開車的謝意平探着腦袋,拿手機拍了一張他的背影,并嚷道:“回短信,晚上要回短信知道嗎!”
“……知道了。”
林溪這周在拍宣傳視頻,片場離店裏有四十分鐘車程,通勤有些費勁,被謝小少爺知道了,竟然每天都開不一樣的限量跑車來接送。
林溪認為兩人沒有那麽熟,叫他不要來,謝意平卻神态憋屈,活像受了多大委屈,他原話是:“少逼逼,你以為老子想。”
次日依然不辭辛苦的前來。
林溪樣貌出色,過去也很受過一些讨好,所以很分的清,謝意平對自己絕沒有多餘想法。
盛情難卻,林溪猜想,這位公子哥大概也是缺個朋友吧。
于是不再拒絕,無聊時也會回他短信,說些生活瑣事。
短信裏他沒有見面時浮誇,反而很聊的來,算是意外之喜。
騷包的跑車離開,林溪進入店內。
他這周忙,沒陪馮胖守店,馮胖自己一個人百無聊賴的在櫃臺後睡着了。
林溪打掃了店內衛生,叫他仍沒醒,便去找到毯子為他披上。
馮胖把毯子一掀,睡眼惺忪,說夢話:“不賣,出去。”
林溪:“……”
他彎腰撿毯子,起身時,忽聽見“哐哐”的兩下砸門聲。
馮胖被驚醒,猛地跳起來,“什麽什麽,着火了嗎!”
——門口居然是很久沒露面的呂紅豔。
她化全妝,穿高跟鞋,拎一只名牌包,将身邊皮膚粗糙、衣着樸素的女人襯托的灰撲撲的。
“林溪,你果然在這裏,真是讓我們好找。”
馮胖揉着睡眼:“?哪位?”
呂紅豔蹬着高跟鞋進來,環視一圈,發現不過就是個賣樂器的店而已,她心中輕蔑,從包裏拿出一疊百元大鈔:“拿去,算多謝你收留林溪。我們要談家事,你回避一下。”
馮胖只覺此人多半有病。
見他不收,呂紅豔也懶得同這小角色廢話,她擡了擡下巴,示意身邊的陌生女人,“喏,去吧。”
那女人如聽了號令,立刻往前一步,渾濁的眼睛鎖住林溪,放着光,“溪溪,你是溪溪嗎,你長這麽大了,你還記不記得我?”
林溪完全不認識她。
剛好有客人進來,看見這裏奇怪,多瞄了幾眼。
林溪不願意帶争端進“空”,冷淡說:“我們很忙,恕不接待。”
說着要趕人。
那女人着急起來,雙手抓住他的胳膊,尖聲說:“我是望南姐姐呀!我給你買過麥芽糖的,溪溪!”
“那時候、那時候你才五歲,我出去外面打工,你抱着我的腿不讓我走,你都忘了嗎!”
林溪瞳孔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