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兩人的衣服都髒到不能看,就近去一家男裝店買了新的。
林溪去櫃臺結賬,卻得知謝意平已經付過,他轉過頭,見謝意平坐在沙發上,跷個二郎腿,單手玩手機,一副痞樣。
“好了?好了就走,我餓死了。”
林溪卻像被一道雷劈中,僵在了原地。
從他這個角度看,謝意平的額角和鼻尖幾乎連成一線,眼睛是微微挑起來的鳳眼,神态竟是驚人的熟悉。
謝意平叫了他兩聲,都沒反應,上前揮了揮手,“喂,傻了?”
林溪凝眸,“我們……見過嗎?”
卻惹得謝意平發了脾氣,嘴巴裏蹦出單字國粹——
“合着你他媽到現在沒想起來我是誰?”
生氣的樣子又不像了。林溪晃了晃腦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想念那個人,以至于開始眼花。
謝意平氣不打一處來:“艹,你還真不記得了,上個月在慕家,我還問你是誰,你不記得?”
林溪觀察他,努力回憶他,最後致歉:“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好。”
“……………………”
林溪遲疑:“你真不去醫院嗎,那我請你吃個飯?”
謝意平氣笑了,就算抛開身份不談,單他個人的長相氣質,也不是過目能忘的吧。
這是腦子不好,還是故意釣他?
行啊,請吃飯,讓他請頓記憶深刻的飯!
松林蔥郁,霧氣凝繞,一抹雪色建築立在半山腰,車輛将客人送至鐵藝拱門前,緩緩駛離。
謝意平單手插口袋,面無表情的經過一輛剛停穩的柯尼塞格,“就吃這家,你請客。”
林溪:“好。”
謝意平斜睨他,哼了一聲,率先進店。
店內裝潢雅致,包廂內挂着十九世紀的油畫珍品,服務員将菜單送上來——是法國菜。
林溪極輕的嘆了聲氣。
飯店偏遠,來時已經錯過用餐時間,現在還整這前戲比長江還長的法國菜。
一頓飯竟吃了四個小時,桌上餐具疊成一撂,謝意平大咧咧靠在椅子上,以豪飲姿态灌下半杯紅酒,打了一個回響十足的飽嗝。
這店他以前追一個難搞的小美人的時候來過幾趟,菜差勁,還貴,普通點兒的富二代吃一頓也肉疼。
他聽說林溪就是慕家一個遠方親戚,從鄉下來投奔的,身上沒幾塊錢,鐵定付不起這頓。
沒見麽,看菜單的時候臉色都不好了。
謝意平把目光擲回林溪身上,見他身形清瘦挺拔,面如霜雪,而前方桌上則幾乎沒幾盤菜。
啧。
除非林溪跟他說幾句好聽的,他才有可能付賬。
察覺到他視線,林溪轉臉:“吃好了?”
“啊。”
林溪松一口氣,總算陪完了。
他搖動桌上一只精巧的銀鈴铛,候在門外的服務員當即進入。
從口袋裏捏出一張金色卡片,林溪遞出去,“結賬。另外,給這位拿瓶酒。”
這整套買單的動作娴熟流暢,看不出半點猶豫肉疼,更不似打腫臉充胖子。
“非常抱歉,今天是我不對,我并不是故意,只是一種肢體的條件反射,酒也請你務必收下,以示我的歉意。”
他聲音輕緩平和,不卑不亢,完全是出身富足、教養充沛的做派。
“……”
謝意平腦袋上緩緩蹦出一個“?”
這種社交場與其他公子哥飙戲的感覺是什麽鬼?
冒出這一想法時,包廂門被敲了兩下。
服務員推着一車紅酒,經理則雙手拿銀行卡,停在門口,十分恭敬。
那小車上的酒水每瓶都是頂頂昂貴,有些連謝意平都沒嘗過。
他面容古怪。
林溪推薦說:“87年塞黑曼谷地的晴雨交替頻繁,果實釀出來的酒風味醇厚,值得一試。”
87塞黑曼谷地産的酒,就那麽一百來瓶,他舅舅年輕時霸道,獨占了大半,謝意平只舔過他拿筷子沾的一點點。
謝意平頗感離奇,問道:“卡的額度夠嗎?”
經理笑道:“您這是說的哪裏話,當然是夠的。”
“拿來,卡給我看看。”
經理悄悄觑一眼林溪,見他雖困惑,但并沒有反對,這才依言做。
——那是一張薄薄的鍍金卡片,上沒有任何銀行字樣,更沒有賬號信息,依據謝意平的見識,這八成是哪位富豪所設離岸信托的專用代付卡。
謝意平簡直了,這哪門子遠方窮親戚,诓他呢!
磨着後槽牙,他把卡片和酒一起推回去,說:“煩死了,吃飽了就走!你當我碰瓷的嗎!”
七月的天也沒他的臉變得快。
林溪莫名,幾乎以為剛才摔着他腦子了。
一頓飯吃的非常敗興,謝意平氣哄哄的闖門而去。
可惜他今天沒開車來,帶着一腔氣性,在門外細雨裏冷了大半。
林溪提着包裝好的酒,坐在飯店提供的送行車裏,降下車窗,讓他上來。
謝意平:好氣好氣。
乘車回到市區,謝意平始終不理人,林溪先到目的地,要下車,他才硬拽住人,非要跟林溪換聯系方式,“我叫謝意平,謝意平,你記住了!”
林溪茫然地:“哦。”
謝意平到家時快十二點多,豪飲的酒上了頭,胃裏吃撐的厲害,本就夠難受了,再一擡頭,見三樓亮着燈,知道小舅舅還沒睡,更是立即就想要投河自盡。
管家在門口等着他,報以同情的道:“小少爺,想想我這個點還在打工搬磚,是不是感覺自己幸福點了?”
并沒有。
謝意平垂頭喪氣挪到謝虞川的大卧房。
房間沒開大燈,只有一盞落地閱讀燈,光線昏暗,謝虞川穿了黑色真絲睡袍,身材瘦長,鍛煉痕跡明顯,他站在窗前,眉心正凝着。
“确定是今晚拿的嗎,讓他們調記錄。”
秘書抱着筆記本,坐在不遠處,“是今晚,我仔細問過,是十八九歲的男孩子,用您的信托代付卡,取了一瓶87年的黑塞曼。”
謝虞川的輪廓繃的極緊,眼瞳幽深,看不出情緒。
秘書也保持安靜,不敢發出聲音。
他是謝虞川多年的手下,謝虞川出走後仍與他保持聯系,他了解那些年謝虞川的生活。
所以他知道,那個孩子,在他心裏的地位,是常人難以比拟的。
良久,謝虞川的喉結輕輕滑動,說:“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你去那家店再——”
“舅舅,我回來了,要揍我你趕緊的——”倒黴孩子謝意平推門而入。
室內凝結的氛圍“咔嚓”一聲崩裂。
謝意平帶着酒氣到謝虞川近前。
謝虞川冷着臉,“出去。”
“?啊?”
本以為要被揍的謝意平頓時瞪大了眼睛,還有這等好事?
他機靈的一轉眼睛,掃過室內,看見了這大半夜還在謝家的集團秘書,謝虞川最信任的手下。
一定有特別重要的事情發生。
“我這就走,”謝意平腳下才風火輪,往門外退去。
“慢着,”被叫住。
“手裏什麽?”
謝虞川站在昏暗處,眼神卻精準帶光。
“哦這個,”謝意平低頭看一眼酒盒,“那什麽,這是87年的塞黑曼,晚上在近郊那家法國菜拿的,舅舅你喜歡?我給你留下。”
“………………………………”
秘書放下電腦,嘴角抽搐。
少年拿家族信托卡在近郊取酒。
差點就誤會了。
他是不是要和公關打聲招呼,明天小報別傳出“謝家兩代大打出手,小少爺深夜被送醫院,本是血緣至親緣何如何”的豪門密辛。
“不是你。”
就在秘書要打個圓場緩和氣氛的時候,謝虞川開口,聲音擲地,清醒冷峻,“今晚在飯店還有誰?”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