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溪正翻過一頁,突然一個蘋果臉少年徑直湊到他面前,“是不是你啊,那個彈唱《see you again》的視頻主角。”
對方突然,林溪下意識朝後仰了稍許,露出柔軟額發下俊秀的五官。
少年略顯吃驚:“哇哦,你居然還算不上鏡的!”
林溪這幾天已經歷過多次圍觀,否認已成了條件反射,“你認錯人了。”
少年瞪大眼睛:“啊?”
被慕雲嘉收在眼底,他低聲問旁邊:“什麽視頻?”
旁人向他解釋,最近一名少年鋼琴彈唱的視頻火遍全網,真人貌似就在眼前。
慕雲嘉不以為然,怎麽可能,林溪這麽一個鄉巴佬,上哪學的鋼琴。
長得像罷了。
他上前,巧妙的将少年和林溪之間隔開,“這麽巧,你怎麽在這邊?家裏都在找你。”
又對少年道:“這是我遠方親戚,剛從小鎮來,不是本地人,住在我家,你說的人應該不是他。”
慕雲嘉的隊友也笑哈哈的道:“我想起來了,上次在雲嘉家裏見過呀,是不是來面試經紀公司,聽說華雲在招練習生的,雲嘉,你這個親戚是想學你當明星啊。”
慕雲嘉微笑:“這樣嗎?林溪,那你應該先和我說一下,我幫你引薦,不過華雲規格太高,你應該找小一些的公司。”
“嘻嘻,雲嘉可以帶帶他呀,雲嘉,你不會連自家親戚也不理吧?”
慕雲嘉面色不變。他聽得出隊友的陰陽怪氣,因為新賽制威脅了衆人的利益,大家希望他一起對抗節目組,但這與他無關,他有自信不會被任何人擠下去,又憑什麽他要強出頭。
正要開口,公司那側的玻璃門打開,一名高大的中年人疾步而出,朝他的方向揮手。
慕雲嘉當即露出高興的神采,叫道:“趙老師!”
趙充沒想到這麽多人,随口應了聲好。
慕雲嘉卻快步迎他,笑眼似月牙,“怎麽還勞動您親自出來接了,我們正要進去呢,因為碰見熟人才耽誤了,真是不好意思。”
趙充把腦袋往他身後探,見着林溪端坐在沙發上,膝上攤着本雜志,十分安之若素的模樣。
他臨時和投資方扯了會兒淡,耽誤了接林溪的時間。
“聽小王姐說您這兩天很忙,只有一小會兒空隙能見我們,我們只好冒昧前來……”
慕雲嘉步伐微挪,就是那麽恰好的擋住趙充看向林溪的視線。
趙充:“嗯嗯是忙,我得先——”
“趙制片,我們是為節目的事特意來的,您方便聊聊嗎……”
“對呀趙制片,就占用您一小會兒。”
幾個同行也上來,好像幾百只鴨子嘎嘎嘎個不停,把趙充給截住了。
包圍圈內趙充腦子嗡嗡的,只覺今天是沒有看黃歷出門,萬般悔恨間他往林溪那處一瞥,竟見少年嘴角微揚,露出個揶揄的神色。
“………”靠。
随即,林溪起身,輕輕撣去衣角上不存在的褶皺,他的步伐竟是往門口的方向去。
趙充急了。
“哎別走!”
高昂的叫聲蓋過衆人的話音,引出半秒鐘的安靜。
趙充別開人群、突破重圍,三步并兩步,一把抓住林溪的胳膊。
一片愕然之間——
“放書而已,”林溪單手拎本雜志,神情淡定且無辜。
趙充哪管這麽多,“送你送你,快跟我進來,我把合同都備好了,馮胖子非要我拍照給他看,還得花點功夫呢。”
林溪微怔:“他找過你?”
何止是找過,還把老師都搬出來了,讓他把合同條款一項一項細化,啰嗦死了!趙充腹诽着,拉林溪進公司。
一群少年完全被他忽略,個個都是面色不佳,其中慕雲嘉尤甚。
經過慕雲嘉,趙充想起來,問林溪:“對了,什麽熟人,認識?”
林溪掠過慕雲嘉,不停留,只有一句“不熟。”
穿過玻璃門,二人消失在衆人視野。
少年人們心思各異,有人不忿,有人吃瓜,悄悄觑慕雲嘉臉色。
蘋果臉天生缺心眼,馬上找出視頻,播放核對。
屏幕中,清瘦挺拔的少年坐在鋼琴凳上,纖長手指在黑牌鍵盤上跳躍,光束中微塵浮動,片尾他擡眸望鏡頭,如有千言,但止于一眼。
蘋果臉高興起來:“我都說了,主角就是他,他和趙制片那麽熟,一定是要力捧的新人吧!”
辦公室內,林溪簽了合同,将之遞還給小王秘書。
“給我給我,”趙充不假于人手,主動來接。
小王秘書是半點都不驚訝。
反複修改條款、親自解釋賽制,乃至于主動經手宣傳造勢等事宜,趙充的系列表現讓她懷疑林溪是這貨失散多年的親生老子。
“你鐵定能紅,”她還聽見趙充對少年這樣說,語氣就像在說今天雨真大之類的話。
“………………”
小王掩面,不肯再聽坑蒙拐騙的話術,頭一個鲶魚拉的仇恨可以用噸來計算,那幫選秀的小孩可不好惹,有幾家粉絲嘴臭的毫無底線了,為了忽悠這小孩,趙充也夠缺德的。她這樣想着,走了出去,錯過了後面的話。
“但老馮吵的我煩,我還是要多說一句——你我都清楚,你的才華并不局限在這檔節目裏,你的未來會在更遠的地方。我們現在做的,可能會成為你以後邁向更高藝術殿堂的阻隔,這樣,你還願意加入嗎?”
林溪稍許驚訝,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候勸告自己。
趙充自嘲一笑,“也不是随便誰都能對我老趙甩臉色,馮逸德是我們老院長最器重的弟子,老院長其他兩個徒弟在幹嘛你知道嗎?”
林溪搖頭,他不關心。
“真不想知道?不怕後悔。”
林溪拿着筆,坐在桌前,天光将他的側臉描摹,下颌陰影探入衣領間,“多謝您,但就像您說過的那樣。”
“嗯?”
“我只需要被每個人看見,中間耗費的時間,我希望越短越好。”
趙充沒吭聲,過了很久,收斂起內心的失望情緒,向林溪笑:“嗯,好,那就努力贏下比賽吧,到時我親自——”
他被打斷,“而且。”
少年眉毛輕揚,那是很少能從他臉上看到的獨屬于這個年齡的驕矜和傲慢,“或許您想簡單了,我的路,壓根不會被任何人和事阻斷呢。”
趙充怔然,随即大笑。
他說:“好,好!”
細雨蒙蒙,林溪離開寫字樓,獨自行走在人行道上。
他在想一些事情,沒注意到路過的車輛駛進水窪,濺出一道水花,行人紛紛避讓,唯獨他神游天外,被泥點子打壞了衣裳。
肇事車是輛白色雷克薩斯LM,大七座車身,商務出行居多。司機因颠簸而朝隔板後的老板道歉:“對不起,沒注意到有個坑,您們還好嗎?”
後座傳來一聲“沒事”。
男人撿起掉在腳墊上的文件,翻回簽字頁,利落的書下“謝虞川”三字,接着由秘書接過,換另一份。
謝意平則捂着被撞疼的額頭,腦袋仍然貼在玻璃上,“我好像看見一個認識的人欸,我下去打個招呼行嗎。”
秘書勸小祖宗:“小少爺,您要跟着謝總去開會的,夫人都吩咐了,讓您收收心,跟着認真學習,早些獨當一面才好。”
謝意平又望眼街口,十分确定那就是林溪,眼看人要跑了,他嚷嚷起來,“騙人是狗,真是我認識的人,把人家濺一身泥點子,還不讓我去道個歉了。”
秘書:“小少……”
“停車,讓他去。”
咦?謝意平又驚又喜。
謝虞川眼也不擡,淡淡道:“去吧,別丢了教養。”
時不可失,汽車靠邊停下,謝意平立即溜下去。剛一站穩,要回頭嬉笑兩句,車嗖的一下開了出去,比他還快。
“……”他悻悻,只覺小舅舅好無情。
小時候舅舅明明很好玩,帶着他去打橋牌,讓小小的他來投骰子、随便扔牌,就算把籌碼輸光了,也一笑了之。
可現在這個……現在這個除了批文件就是扣他零花錢,讓他把這輩子都沒受過的嚴苛管教補了個夠,真是救命。
謝意平為命運悲鳴一陣,又覺得在折磨中熱愛生活才是英雄主義,當即四處望了望,果然林溪就在前方。
他快步過去,伸手搭上肩膀,“喂,林——”
一個利落的過肩摔,他被甩在地上。
變故僅在一秒間。
謝意平大字平躺在人行道上,瞪着天空,很難相信剛才發生的事情。
黃歷、他黃歷呢?他出門需要刻黃歷是嗎!
林溪自己也懵了片刻,反應過來便去扶他,連聲道歉:“對不起,我是條件反射,你能起來嗎,要不要叫120?”
不說還好,一說謝意平更要炸,“120?摔一跤需要120?你當老子是豆腐嗎!”
“可你看起來……“
謝意平別開他扶自己的手,忍着被人打過一頓的劇痛,蹭的一下跳起來,“看見沒,老子好好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壓根不是你!”
“?”林溪茫然。
明明是自己摔的對方,是這人比較高風亮節?
也就這一瞬間,謝意平同樣回過味了,心說不對啊,這不是好機會麽,當即拖住林溪胳膊,改口大叫“不對,是你摔的,你別想跑,我跟你沒完!”
白色雷克薩斯靠近街角,秘書從後視鏡觀察到小少爺與朋友的“激烈交流”,怔楞良久,感慨道:“居然還真是朋友啊,年輕人的友誼越來越讓人跟不上了。”
謝虞川跟着一瞥。
後視鏡裏的人影一閃,只半秒鐘就消失。
他心跳空了一拍,沒有由來。
“謝總?要不要回去看看小少爺。”
謝虞川捏了捏眉心,沒覺得這混小子值得他關心。
“沒事,”他沉聲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