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無間道
“謀反造亂!”此畫被扔在地上,攤開來,逢人經過便可瞧見。
起初各位妃嫔經過都只是匆匆瞥一眼,直到皇上說出這四字,衆人這才仔細一看,頓時驚住。
顧婕妤伏在地上不敢起身,連帶哭啼叫嚎都是面對着地板,泣聲道:“臣妾冤枉,臣妾冤枉……”
賢妃本就坐拿着帕子捂着嘴,惶恐不安,待瞧見周琬靜走進來,還以為是剛剛道來,忙起身便說:“臣妾見過貴妃娘娘,娘娘金安,臣妾不知娘娘到來,失禮了。”
周琬靜出手止住,也是拿着帕子甩了甩,帶着厭惡之情,在轉而一臉肅明:“無妨,本事賞畫論詩的大雅事,皇上與臣妾的無心之舉,卻促成破敗亂臣賊子,皇上聖明,這百八十卷畫作之中偏偏挑選出了這一副,說明天佑我大明!”
“臣妾也是這般想的。”賢妃口舌慢拙,見周琬靜的馬屁拍的一個叫順溜,也不敢落後。
“顧婕妤,這畫是何時畫的,畫與何人,作畫之時身旁都有誰在場,你一一說明。”皇上震怒,顧婕妤越加的害怕。
“皇……皇上,臣妾實在是冤枉的,這副畫作,真真不是臣妾畫的啊!臣妾也不知為何在此中,臣妾喜畫山水樹木,卻不會畫一只雞,這實在是……實在是有礙美觀,皇上,臣妾一向對作畫要求甚高,斷不會做出這種事。”顧婕妤還在哭求着。
賢妃卻道:“哼!甚麽個要求甚高?無非是掩人耳目罷了,你既要作這反畫,定是內涵的意義比畫作美觀更為重要,再則,這畫分明就是從你畫卷之中發現的,不是你畫的,也是別人給你的!你一向喜畫畫,送顧婕妤幾副畫玩玩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兒,也不免惹人懷疑,顧婕妤,你說我可說的對?”
周琬靜默默冷笑,賢妃別的不行,落井下石卻是後宮第一人。
顧婕妤頭一擡,憤恨地盯着賢妃:“賢妃娘娘莫要血口噴人,臣妾喜作畫已是從幼兒時起,斷不會為了這種污濁大罪之事作畫收畫。”
周琬靜不免打斷道:“顧婕妤,皇上問話,顧婕妤還是照實回答的好。”
顧婕妤一見皇上早已深鎖眉頭,急忙道:“皇上,臣妾在來之前從未見過此畫,更加未曾提筆在畫作上留下一筆一劃,一切一切,皆因臣妾被人誣陷的,請皇上明察!”
“皇上,臣妾瞧着這紙張,這墨水,均是宮中獨有的,若說外頭,也只是一品大臣極皇上賞與近臣所有,故此,這幅畫若非宮中,便只有出自宮外這些大臣家中了。”賢妃有意無意的,倒是提起顧婕妤家中。
“皇上,臣妾承蒙聖恩,顧氏一族也為皇上盡力效忠,怎麽會生出謀逆之心!”顧婕妤急忙辯駁,此刻她殺了賢妃的心都有。
Advertisement
“賢妃,依本宮之見,單憑一副畫作便斷定顧婕妤謀反,未免太過草率。”周琬靜恰時開口,倒讓賢妃顧婕妤雙雙呆住。
“皇上認為呢?”周琬靜問道。
“顧氏,你說此畫你從未見過,也未曾提筆作過,那出現在你的畫框之中,不是你的,便是別人給予你的,或是別人栽贓陷害你的。”皇上雖未言明态度,但話裏已包含許多意思,一是皇上贊同周琬靜之說,覺得單單就畫混在顧婕妤作畫之中也不能斷定畫便是顧婕妤的,二是皇上到底不希望後宮之中有這等事。
“皇上所言極是,不如派人查查顧婕妤宮中下人們,從甘謙宮一路來的宮人們都盤查一番,別冤枉了好人,也別放過一個壞人。”周琬靜進言,皇上也是點頭。
“皇上,臣妾清白,但求皇上明察。”顧婕妤磕頭。
“只要你真是清白了,朕自然不會怪你。”皇上手上的珠子一甩,扔在案幾上,人已進了書房之中,大門一閉。
“若是皇後在此,不知會如何做。”周琬靜忽然調轉話題,問起了賢妃。
只聽賢妃冷笑:“娘娘許是糊塗了,娘娘乃是貴妃,非是皇後,怎能同日而語。”
“我哪裏是糊塗,不過是想起昔日先後那般賢良淑德,一直心向學習,但此等事情,也不知先後會如何幫助皇上。”周琬靜語出挑釁。
“娘娘也會說是先後了,娘娘可曾聽聞,民間正室若是故去,娶進門的填房在正室的靈位之前,也不過是妾罷了。”賢妃怒道。
“哈哈哈哈——”周琬靜張口大笑:“你我同是妾,又何必自居高貴呢?”
跪地的顧婕妤眼神狠辣,口氣不善:“兩位娘娘今日之争,臣妾算是看見了,倒是狼虎相争,攪得後宮煙灰四起。昔日是臣妾無知,冒犯了兩位娘娘,還請兩位娘娘恕罪。但臣妾熟讀聖賢書,須知青天有眼,臣妾若是洗清了冤屈,還得好好向娘娘們請教一二。”
“喲,這還跪着呢!便向你我挑釁,來日怎麽得了?”賢妃一臉嘲諷。
“我倒是知道一種罕見的魚類,體型較小,生長在河中,以其他飛禽走獸為食,更甚至于食人肉,賢妃娘娘見過莫要小瞧了這小小魚,一旦咬起人來,便是要了你的肉!”周琬靜突然欺身而上,靠近賢妃幾分,賢妃頓時被吓得連連後退。
書房之中,皇上扶額深思,不滿道:“外頭是何人說話,擾朕安寧。”
龐公公無奈道:“許是貴妃娘娘與賢妃。”
皇上深嘆一口氣:“三皇子造反,要殺朕,更挾持朕的皇後,皇子,當年若非朕平反亂賊,今日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便是三皇子。可若是反過來,是朕要造反,那麽三皇子……又會對朕念及手足之情麽……”
“皇上。”龐公公一臉難道。
“凡是牽扯到三皇子一事,朕不得不防,不得不怕,前車之鑒早已擺在那兒,朕若是因為婦人之仁而心慈手軟,留下禍害,來日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
此話在周琬靜那兒是最好理解不過得,一個女人便能平定的事,何苦要犧牲将兵與老百姓。
一直到亥時,顧婕妤宮中下人均被調查審問,遇上不老實的,幾大板子上去,機靈的造就全吐出來了,剩下幾個倒是将平日裏顧婕妤不滿周貴妃的話一一敘出,這些審案的公公們也都記着。
皇上看罷提審的記錄之後,這才問道:“顧婕妤,據你宮人下人們口供,你是從未畫過此畫,你身邊的近身侍女更是以死證明。”
“皇上,顧婕妤近身侍女的話豈可全信!”賢妃着急道。
皇上伸手止住了賢妃的話,繼續道:“提審之中,倒是有幾個宮女憶起前些日佘美人去過甘謙宮,也曾進過書房,觀賞你的畫作。”
“對對,佘美人是曾經去過,說是她要作刺繡,想繡一副荷花池湖中亭的景象,故此來找臣妾一看畫作,想借比着模仿。”顧婕妤說道。
皇上聽罷,最近微微翹起,一絲未明的笑意浮現:“那為何佘美人身邊的宮女口供指出,她去前曾經作過一幅畫,去了你的甘謙宮之後,那畫便不見了。”
“皇上審過佘美人!?”賢妃與周琬靜具是一驚。
“皇上!”顧婕妤同樣也是萬分震驚,但又有幾分欣喜,若真是佘美人故意陷害自己,此時真相也是浮出水面了。
“此事蹊跷,皇上還需好好審查。”賢妃開口道。
“查了!”皇上忽然聲音放大,震響整個宮殿:“佘美人口中吐出,便是你指示她的!”說罷一指,手指頭對面正是賢妃。
周琬靜心中早已一震震未平的波浪,聽着賢妃哭泣聲,顧婕妤的聲讨聲,再是皇上命太監們念出口供聲……周琬靜卻很是不安。
不一樣,與事先說好的不一樣。佘美人不該如此快的認罪,況且也不能認罪。為何事情峰回路轉?
本該是宮人們作畫一致,作畫是佘美人所作,佘美人再供出是賢妃逼迫自己,屆時自己作為六宮之主,替佘美人求情幾分,讓佘美人安心移居,以為自己信任了她,待過幾月将她放出。自己便可以等佘美人打入冷宮,自己再向皇上進言,一碗湯藥,送了佘美人,如此一來,賢妃,佘美人……
但是佘美人如此快便招供了,周琬靜心中突突的不安。
“賢妃,此畫作,真是你做的?”皇上最後一問,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皇上。”賢妃突然止住了哭泣,挺直了身子道:“此畫,非是臣妾做所,但是臣妾知曉。”
“你知曉!”皇上震怒:“你可知道,謀逆是大罪!誅全族的!”
“皇上,罪妾知錯,罪妾是知道這副畫作,也知道佘美人知道,罪妾與佘美人,均是這件事的幕後黑手。”賢妃說着,卻半點毫無悔意。
周琬靜額間突突作響,頭開始疼了起來。
“你為何如此!”皇上問道:“朕念你與先後姐妹情深,你侍奉先後也有多年,一直規規矩矩,為何先後一去,你竟然如此膽大妄為,是因為女子妒忌?竟要至你們楊家滿門滅族不成?”
皇上除了痛心,還有滿腹的不信。
“皇上,罪妾與佘美人一同,甘願受罰,此事與顧婕妤毫無半點關系。”賢妃磕了三個響頭,便要卸去珠釵翠環,以素衣之禮請罪。
周琬靜的手開始發抖,她半點也不信,賢妃從未做過的事,為何要認罪,這背後,究竟有多大的陰謀?
“你與顧婕妤,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要陷害她?”此時皇上依舊未曾喚跪着的顧婕妤起身,縱使有滿腹的委屈,顧婕妤也只能跪着。
“皇上!”周琬靜忽然開口插話,卻不知自己在做什麽,看了一眼賢妃,又看了一眼顧婕妤,說道:“皇上說佘美人口供認罪,但為何不見佘美人本人。”
“佘美人受了刑,怕是不便面聖。”龐公公在一旁解釋道。
顧婕妤睜大眼睛,怕是吓到了。
“受了刑?”周琬靜囔囔重複,卻聽見賢妃說道:“娘娘,你把我們逼到如此,佘美人受了刑,怕是這輩子都不能面見聖上,後宮女子斷了這條路,便只能去冷宮等死了,娘娘真要至佘美人與我如此境地嗎?”
“賢妃你說什麽?”周琬靜反問。
“娘娘,我知道,先後這一去,皇後之位便是你我,娘娘恩寵比我多,權勢比我大,家世也是不在我楊家之下,後位本該是娘娘的啊!可是我絆了娘娘的路,娘娘遲早要除掉我的,只不過何苦賠上佘美人顧婕妤的性命呢?待來年春暖花開,又是新晉的繡女們入宮……”賢妃越說越落寞:“我是宮中老人了,姿色平庸,這些年來靠着祀奉先後與皇上那點子薄待,安然也能度過此生,娘娘何苦逼迫臣妾到這條路上。”
“放肆!”周琬靜憤然起身:“胡說八道!誰逼迫你的!又是你陷害了誰?”
“娘娘不需要緊張,臣妾願意全然把罪責承擔了,但求皇上饒恕佘美人,念在她是受人所逼,減緩其刑。”
“胡說八道什麽!”周琬靜越來越怕,不好的預感隐隐而生,可是她卻不知道怎麽脫身。
“我明白了!”在一旁的顧婕妤拖着雙膝爬到皇上腳邊,厲聲道:“皇上,能讓賢妃言聽計從,且如此害怕之人,便是周貴妃周琬靜——!”
“皇上明察!”門外一聲女子哭喊聲,熟悉而又尖銳。
周琬靜只覺熟悉,一時半會卻叫不出姓名,待見此人進來,卻是失寵已久的梁才人。
梁才人緩步而來,跪下道:“罪妾參見皇上,皇上金安。”
“梁才人你知道不知道什麽叫做非诏不得見。”皇上見梁才人不請自來,只覺得厭惡。
梁才人擡起頭,頗有些委屈說道:“罪妾知道皇上不願見罪妾,可是罪妾有話要說。”
“你有什麽話待朕處理完這件事再來報。”皇上作勢就要趕梁才人走,可梁才人卻伏地不起,大聲道:“事關周貴妃這些年來在後宮所犯下的罪證,條條當斬,請皇上明察!”
周琬靜雙腿無力,不由得坐下了。
“賢妃娘娘與佘美人是如今後宮的主子,外頭也有一家老小,比不得罪妾,身居冷宮,生不如死,故此賢妃娘娘她們不敢說的話,罪妾敢!”梁才人忽然起身,直指周琬靜道:“周琬靜手段狠辣,心地冷血,害皇嗣,殺盛嫔,下毒藥,污采女,這條條都是周琬靜的傑作!”
“你放肆!”挽眉不忍怒道。
“看看,皇上你看看你身邊那個狐媚妖子,到底是什麽樣的心腸兒!佘美人為何會滑胎,全是盛嫔的錯嗎?若不是這個賤人一舉保的佘美人解禁,盛嫔會有機會接近佘美人嗎?還有!盛嫔為何會死?單單兩個被罪妾忘記的宮女證詞不足以可信!人在周琬靜哪兒,許是她們早已被策反了,反過來污蔑罪妾……”
“皇上,臣妾入宮以來侍奉皇上多年,臣妾之心日月可鑒。”周琬靜忙下跪道。
“周娘娘不敢讓罪妾數下嗎?”梁才人早已不顧聖上面前之禮,只消沒人棍棒趕她走,她今日便要報仇!
“陳采女那個香料,後宮人人都有,偏偏周琬靜用的出了事,皇上……”梁才人上前道:“皇上知不知道一個人。”
“何人?”皇上見梁才人早已有了些猙獰面孔,卻見她數落罪狀條條有理,不由得問道。
“譚兒,在朝宣宮一個小院落井底,長年在哪,春夏秋冬,她一直在那兒,宮人們都不敢去那兒喝水,怕譚兒的冤魂附身。”梁才人狠毒,面上憤恨難當:“當初,是罪妾得寵,周琬靜她心生妒忌,便陷害罪妾,罪妾是有錯,錯就錯在于周琬靜鬥狠,被她設計中了圈套!”
“周琬靜!”
“皇上!皇上莫要聽信小人讒言。”周琬靜此時百口莫辯。
“皇上,事到如今,一切已經清清楚楚了,常言道公道自在人心,這個殿中的人早已明了,何須再查?畫是佘美人作的,佘美人親口承認,賢妃也承認了,可二人忌憚的整個後宮便只有周娘娘,為何此二人要冒着殺頭的風險,定是周琬靜指使的!”顧婕妤狠狠道。
周琬靜也只是冷笑,是啊,畫是佘美人作的,佘美人何苦冒着誅全族人的風險陷害自己,定是被人逼迫,可她佘美人的的确确是冒了這個險,賢妃又何苦冒着被皇上厭棄的風險,梁才人何苦冒着大不敬的風險……
所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就是這般罷!
皇上靜靜的坐着,看着周琬靜,周琬靜便于皇上對視,兩人沉默已久,衆人也不敢開口,只是拿眼神盯着周琬靜罷了。
良久,皇上說了一句:“都出去,留下周貴妃。”
宮門“吱唔”一聲關上,皇上這才沉聲歷言道:“你可有什麽話要說。”
“皇上,臣妾……該說什麽?信與不信都只憑皇上之心。”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坑爹的一天,勸大家不要去淘寶買那些便宜的木制家具,血的教訓啊!忙了一整天,本來打算更個萬字的,只好把懸念再留到下一章。
然後大家猜對了嗎?(*^__^*)
讓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
☆、51宮鬥謀略之冷宮翻身
“周琬靜,你于平亂臣賊子有功,但是此功,朕不能明着賞你。”皇上悠悠說起:“朕登基之時,便知道陳家來日是個禍患,可朕不得不讓它成為禍患,為了安撫陳家,是朕一步一步,把他們寵成了禍國之患!你,周家,顧家幫助朕除了陳家,楊家,可是你做的惡,也差不多功過相抵了。”
周琬靜眼睛一睜:“皇上!”
“佘美人,梁才人,朕都知道,朕只是不想說,朕給你面子。”皇上恨鐵不成鋼般的指着周琬靜:“你知不知道,朕的耳目遍布後宮,當年你身邊的嬷嬷如是,如今你身邊的彩藍也如是,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朕的眼中。”
“你殺幾個妃嫔沒關系,你于皇後鬥争,犧牲幾個妃嫔,朕一點也不願跟你計較,你算計賢妃,朕也理解,畢竟你和皇後鬥争多年,賢妃是皇後的人,你們二人水火不相容。這些朕都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是你想想你看看你手上沾的那些血。”皇上深深吸一口氣:“盛嫔是怎麽死的?佘美人肚子裏的孩子又是如何沒的,不過是你周琬靜導演了一場戲。”
“那皇上為何讓佘美人解禁閉?”周琬靜不服道:“若是皇上早已知曉臣妾心思,只消皇上一句話否了,佘美人肚子裏的孩子尚能保住。皇上當時想的,不過是皇後病危,要借佘美人懷上了龍嗣重創皇後罷了,只是不想犧牲了佘美人肚子裏的孩子。”
“你放肆!”皇上震怒。
“別裝了。”周琬靜冷冷道:“你為了你的朝政,你的皇位,随時可以犧牲你身邊的人,甚至你的骨肉,骨子裏,與我是同一類人。”
“朕寵的你無法無天了。”
“皇上,起初你不過是為了依附周家,才封了我為貴妃,如今陳家一倒,再無可顧慮,周顧家都是平亂黨的功臣,皇上怕周家功高震主,這才動怒了罷。”周琬靜狠狠道,再也不卑躬謙虛,直直看着皇帝。
“朕不殺你。”
半響,皇上撂下這麽一句話,便離開了。
偌大的華隆宮傳出來這麽一句話:“周氏貴妃,德行不佳,禍亂後宮,謀害妃嫔,栽贓陷害,奪去周琬靜貴妃之位,降為周嫔,即日起搬出朝宣宮,搬入禦湘宮——”
簡單的收拾下行禮,走到宮門口,來送的一共有三人,挽眉,流珠,碩公公。
挽眉自請繼續服侍周嫔,碩公公也要跟着,流珠卻因顧婕妤在皇上面前進言,将她要去侍奉自己,不得不離開周琬靜。
“我無事,你記住,顧婕妤恨我入骨,定不會輕饒了你,你凡事忍讓着點,再不行便去尋龐公公。”周琬靜不放心道。
流珠哭喪着臉,淚珠一滴一滴往下掉,說不出話來,只能幹點頭。
“好了好了,又不是見不着了,娘娘到底還是嫔位,比婕妤大,皇上沒對娘娘如何只是褫奪了封號跟朝宣宮,來日娘娘一定會再次得寵的。”碩公公與流珠自小相處,早已是親人般的感情,此刻也不免難過。
看着他們一個個的,周琬靜于心不忍,只是苦笑着搖搖頭:“我早應該料到的,不該太過自滿,以至于落得如此。”
“娘娘千萬莫要傷心,皇上也是念及娘娘的啊!”挽眉勸道。
“都是彩藍那個小賤人,忘恩負義!”流珠狠狠道。
“好了,就莫要提起這種人了,時辰不早了,娘娘還是快快到禦湘宮吧,眼看就要下大雨了。”挽眉支起傘,扶住周琬靜道,不時回過頭對流珠說:“好好的啊!娘娘和我一定會來接你的。”
流珠猛點頭,目送周琬靜與挽眉一行人離去,直到看不見背影,她在擦幹眼淚回過頭,卻撞見顧婕妤身邊的嬷嬷。
“喲,這是送舊主呢?好好送,以後怕是見不着面了。也是,這禦湘宮是什麽地方?奴婢在宮裏那麽多年從未曾聽說吧,怕是哪個疙瘩角落罷!”嬷嬷猙獰地笑着。
流珠擦幹眼淚,嬌媚笑道:“嬷嬷說的是,到底是舊主,娘娘在奴婢身上花費了不少金錢功夫,這才培養得奴婢,以後定當好好侍奉顧婕妤。”
嬷嬷一聽這話順心,贊同道:“你倒是機靈,以後跟着我們顧娘娘,只要你忠心耿耿,原來你在那朝宣宮什麽待遇,如今便也是什麽待遇。”
“奴婢還要先謝過嬷嬷了,多虧了嬷嬷指教,承蒙娘娘瞧得上奴婢,奴婢以後定當使渾身解數侍奉娘娘。”流珠獻媚一笑。
步入禦湘宮的周琬靜環視一周,這裏雖說是宮,可是因旁邊宮擴充,早已成了一個小小的軒,一個院子,三面房屋,後面一排抱夏,這也就是“宮”了。
“小是小了點,但是你看這蒼天大樹,夏日裏定是涼快的很。”挽眉指指點點道。
碩公公拿起掃把,一言不發的開始幹活。
挽眉見周琬靜憂心忡忡,勸說道:“娘娘莫要擔心流珠,奴婢早就與流珠說通了,在顧婕妤哪兒千萬不可犟脾氣,凡事先順着,小不忍則亂大謀,來日許能助娘娘一臂之力。”
周琬靜點點頭:“那丫頭心思細膩,一定不會鑽牛角尖。”
“那娘娘還愁什麽呢!”碩公公把落葉掃至一旁,打開門房窗戶透透氣,往裏頭瞧了幾眼,說道:“娘娘,別看這裏跟冷宮似地,可裏頭一應物全,香爐都備着幾個,小的一摸,茶水還是熱的!”
挽眉一個白眼:“什麽冷宮不冷宮的。”
“小的說錯話了!”
“水是熱的?”周琬靜有點不敢相信,樹倒猴孫散,如今還有誰肯救濟自己?
“是我。”門口站着兩個人,卻是剛剛受刑罰的佘美人,由着宮女扶着,佘美人舉步艱難的走到周琬靜面前,附帶行了個禮:“娘娘金安。”
“佘美人是來祝賀本宮喬遷之喜的,挽眉,還不快快看茶。”周琬靜輸人不輸陣,一聲吩咐,挽眉碩公公急急忙忙去忙差事。
佘美人也打發了身旁宮女,坐在石凳上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梁才人死了,幾年心頭刺終于拔去。”
周琬靜扭頭看着佘美人,不敢置信。
“娘娘不信?”佘美人問道:“娘娘,梁才人深知那麽多事,皇上能留她嗎?皇上留她一天,她便像一條狗,咬着娘娘不放,臨死臨死,還要拖着娘娘下去陪葬!”
“你說什麽”周琬靜皺眉問道。
“娘娘除去了心腹大患,如今可安安穩穩度日了。”佘美人不理周琬靜,囔囔自喻道:“賢妃非但沒獲罪,反而被皇上饒恕了,連帶着我,也是賞了一些物品安撫,顧婕妤此刻正在皇上懷裏。哦對了!潇婕妤被娘娘連累了,要見皇上皇上卻不讓見呢!”
“你與我說這些有何用?”周琬靜反問道。
“嫔妾只是覺得,有些話該告訴娘娘。”佘美人低着頭,悠悠說道:“譚兒。”
“譚兒?”周琬靜回憶起來:“就是那個死在井裏的宮女?”
佘美人點點頭,看着周琬靜說道:“你可知道,譚兒是我的親妹妹?”
周琬靜一時震驚,半晌才釋懷一笑,點頭道:“我明白了,我自作孽不可活。”
“嫔妾如今才知道,妹妹不是被娘娘殺死的,是她自己投井自殺。”佘美人臉龐上一滴淚珠緩緩而下:“我原以為是娘娘殺害的,所以才想受寵,與娘娘一争高下,為妹妹報仇的!可是我妹妹竟然與侍衛私通,珠胎暗結,被娘娘宮裏嬷嬷發現,凡是宮婢與外人私通,是條大罪,要禍及全家人的,妹妹為了不連累我,這才不得已投井,倒是為難娘娘了,白白背負這這個罪名這麽多年。”
“我也不知道譚兒是怎麽死的。”周琬靜這才明白,自己宮中那具屍體,背後竟然有着這麽大一個故事。
“娘娘千金之體,自然不會聽的這世間糟污之事。”佘美人說道。
周琬靜将那句“千金之體”視為嘲諷:“既然你知道,那你為何如此?”
“嫔妾剛剛去給梁才人送藥,梁才人死前告訴嫔妾的,盛嫔生前與梁才人背地結盟,後來她們得知譚兒的事,便作謊污蔑娘娘殺害譚兒,嫔妾信了,故此才投靠盛嫔,與娘娘争寵。”佘美人嘲笑自己:“梁才人笑我愚笨,受她們蒙蔽,盛嫔死了如今她也要死了,不妨告訴嫔妾。”
“你可覺得自己愚笨?”周琬靜問道,心中突然泛起了苦澀,原來盛嫔與梁才人勾結,自己竟然不知,彩藍是皇上的人,自己也不知,譚兒是佘美人的親身妹妹,自己竟然也不知道,那麽自己在這後宮,還真的是心狠手辣之人嗎?不是的,自己才是那個愚笨的,自以為是,受人蒙蔽多年,若不是此番狠狠地栽了一個跟頭,自己居然毫不知情。
佘美人搖搖頭,又低下頭,哽咽道:“我不是有心要害娘的,娘娘要是恨我,待娘娘來日複寵,要殺要剮……”
“你走吧。”周琬靜已無力聽佘美人說話了,只覺得渾身疲憊,想找個被窩鑽進去。
佘美人點點頭,站起身來,走兩步又回過頭來:“有……有一件事,娘娘應該要知道。”不等周琬靜問,佘美人便言道:“皇後臨死之前,苦求皇上,永生不得封你為後。”
不知怎地,禦湘宮的日子過得飛快,一日三餐,坐在院子裏發發呆打發時間,晚上早早便就寝,一天就過去了。
潇昭儀派人送來了不少物什,從針線棉布到吃喝茶葉,雖然不是最好的,但是今後可不用發愁了。
周琬靜一直在想一件事,就是自己在後宮這些年,到底是為了什麽,如今她漸漸明白了一個道理——為女子,陰狠手段只能用的了一時,終究難成大事。
盛嫔,梁才人都早已經是過去之人,期間的事,她不想再追究了。至于其他人,她更是無力追究。
原來皇上對自己若即若離是為了皇後。
皇上啊!若你愛大陳後,又何苦娶了小陳後,若你聽小陳後的,又何苦捧着我。
周琬靜就在這件問題上理不清頭緒,一直糾結。
終于在一個月後的一個午後,皇上到來了,皇上來時只說了兩件事。
“周貴人入宮許久,一直未曾見過朕,把人冷落了許久也不好。”
“你安分守己,行婦德之事,朕總不會如此無情。”
對周家而言,寵幸誰都可以,只要姓周就行。對皇上而言,不論是誰,姓周的即可,皇上這句話大概是來告別的意思。
周琬靜懵懵懂懂的點點頭,皇上人還未走,便自行起身,又坐到窗臺邊發呆。
驚得龐公公一驚一乍。
“周嫔怎麽了?”皇上問挽眉。
“回皇上,娘娘這些日子就是這般,人有些疲憊,經常嗜睡,可能是初來乍到不太習慣。”挽眉恭敬回道,期盼娘娘是做戲引得皇上內疚。
哪知道皇上只是冷笑:“初來乍到,從朝宣宮到禦湘宮,不是從京城去泉州!”說罷便走。
世人冷眼,踩高拜低,周琬靜也算是嘗遍了人生的苦。
潇昭儀依靠着太後,衆人也不敢多加為難,時不時的來探望周琬靜,卻見她一日一日的消沉。
“這裏已經比冷宮還冷了,娘娘若是還不如振作起來,當真是要去那冷宮與瘋婦紮堆嗎?”潇婕妤苦苦勸道。
“連累你了。”數日裏,周琬靜都是用這番口吻說話。
“哪還有什麽連累不連累的呀,我是入得了太後眼裏的一介妃嫔罷了,太後若是膩了煩了,也像落水狗那般把我踢了,不過是時間問題。”潇昭儀雖然與周琬靜同是嫔位,但還是保持了周琬靜還是貴妃時的禮儀。
“流珠怎麽樣了?”周琬靜關心流珠。
“我若是受寵,在皇上面前說的上話,也能将流珠要來,可是顧婕妤一知道你出事便去求皇上,我再快也來不及了。娘娘不知道,流珠是娘娘精心培養出來的,有一手好手藝,顧婕妤這幾日打扮新穎,常常的皇上稱贊,怕是要冠絕六宮了。”潇昭儀意味深長的說道,見周琬靜不支聲,扭頭一看,卻見周琬靜沉沉睡去。
“挽眉。”潇昭儀心中不安,招來挽眉道:“娘娘這幾日就是這麽嗜睡的?”
“娘娘這幾日就是這般,說着說着便睡去了,有時候吃着飯呢,一不注意就瞌睡了,奴婢也擔心。”挽眉擔心道。
“請太醫了嗎?”潇昭儀問道。
“沒有,娘娘不敢與太醫院的太醫們來往過密,故此也沒有相熟的太醫,一聽說是娘娘,都找借口不願來。”挽眉無奈說着。
“真是狗眼!”潇昭儀氣道:“我瞧娘娘如此,心中也不安,娘娘平日裏的飲食物什要仔細小心,如今盯着娘娘要娘娘死的人多着呢!娘娘身體這般奇怪,怕是中了什麽毒!”
“中毒?”挽眉大驚:“什麽毒?”
潇昭儀搖頭道:“我也不能确定,只是好端端的人兒怎麽就突然一改性子了?即便是……即便是冷宮裏,嫔妾相信娘娘還是娘娘,不當為了此事而消沉至極。我曾經聽說後宮尚使用的一種藥,初始夜夜夢惡,白日無力,嗜睡,夜晚卻焦心狂躁,服下三五帖之後,便只能卧在床榻,慢慢地……枯竭。”潇昭儀說着:“這種藥,是後宮慣用于對付不聽話的貴人們的,因為主子突然暴斃,難以取信,便只能用此藥,讓人日日見身體不佳,一朝西去,也不惹人注意。”
“只當是——病入膏肓了。”潇昭儀越說,挽眉心中越是突突地跳。
“娘娘,求您救救我家娘娘罷!”挽眉作勢就要跪下。
“起來!我試着尋來太醫瞧瞧娘娘,不過此事不可聲張,我接濟東西一事顧婕妤早已知道,曾經向皇上告過狀,不過皇上卻反斥責顧婕妤多事,想來皇上也是默許了的,我便再送些補養身子骨的東西來。”
挽眉感動至極。
潇昭儀第二次來時,帶來了一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