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碩公公期期艾艾的,問着周琬靜。
“這梁才人搞什麽鬼,既投靠了賢妃,怎的愚蠢如斯,還是不把本宮過的話當話,本宮的人也敢撩着?”
“娘娘,就是給她天大的膽子她自然是不敢的!”碩公公見貴妃搵怒,猶豫道:“娘娘,這……”
周琬靜眉毛一挑,烏黑深邃的眼眸一閃,道:“碩公公,你可知自古士死谏,将死戰,我周琬靜向來善待為我辦事之人,凡是為我效力者,我有一杯羹,就分他一勺子。”
碩公公聽罷立刻跪下,額間布滿汗珠,顫抖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罪臣是存了壞心思,那雪曼跟罪臣有過些交情,她自知為娘娘辦事本是她的榮幸,但她不識好歹,去了沒幾日就巴結起了梁才人,罪臣哪能被她糊弄了了噢?找她來訓了話,她只求罪臣別告發她,讓她戴罪立功,罪臣這才……”說着,碩公公自知慚愧,面上有些愧色。
“好了!”周琬靜眉宇間此刻全無怒火,倒是有幾分寵溺,怪道:“財色酒氣!去,劈幾天柴火,什麽時候本宮消氣了,你什麽時候再出現在本宮眼前。”
碩公公立馬擦去頭上那把汗,彎腰直道:“謝謝娘娘,謝謝娘娘,謝謝娘娘……”
“噗——”
周琬靜只聽身後有人笑,回過頭一看,只見挽眉捂嘴道:“娘娘就是心軟,這要是換成了黃公公,薛公公的,早打幾大板子了。”
“對別人心狠手辣,對手足我可下不了手,養着他們就是用來用的,可不是用的算計我的。”說罷努努嘴,對着挽眉道:“雪曼得換,要換的讓司務房的人都知道,這後宮誰說了算。”語畢,又想起些什麽,陰陽怪氣道:“這年掌事倒是越來越會養人兒了,給本宮養出個吃裏扒外的。”
“娘娘不氣,雪曼嘛,丢去洗勞局裏,着人好好看着便罷了。倒是這換人的借口該是如何說起。”挽眉愁道。
周琬靜一想,這倒是也是個問題,轉念間複而笑道:“這有何難,就說本宮喜歡她的杏仁加心脆餅,讓她回來專門給本宮做餅。”話說的又狂妄又有幾分孩子氣,挽眉忍不住問道:“娘娘,何謂杏仁加心脆餅?”
周琬靜笑而不語,心中默念道:就是奧利奧。
兩人止住了話,各自思索着,忽然,周碗筷說道:“還有,這盛嫔該放出來了。”
“娘娘……”挽眉滿是不解。
“到底是妃嫔,總不能老是關着,如今正是我們束手束腳之際,經此一事,盛嫔對佘寶林怨氣沖天,此人蛇蠍為心,應是緊着對付佘寶林的。”聽着周琬靜的分析,挽眉也同意的點頭。兩人商量好了細節,在晚飯之前,挽眉挎着食盒悄悄的走出朝宣宮,朝着佘寶林的淑茗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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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盒中,是一碗避子湯。
☆、有手段的盛嫔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皇上的對聯一出,周琬靜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瞥眼過去,佘寶林只顧着磨墨,笑道:“苦心人天不負,卧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勾踐?”皇上聽罷,面上興趣盎然,反問道。
“項羽?”周琬靜毫不示弱,撅起嘴唇,笑道。
皇帝“哈哈”一笑,摟過周琬靜的身子,立刻一股子蘭熏桂馥。瞧着那兩頰笑渦霞光蕩漾,皇上挑眉評價道:“愛妃若是文官,定是個讓朕頭疼的文官!”
周琬靜面上一愣,遂即撒嬌道:“皇上可不許取笑臣妾。”
“要論書讀得多還當屬梁才人。”皇上忽然提起他人,周琬靜面色一滞,老遠磨着墨的佘寶林手上動作也微微一停。
皇上将一切看在眼裏,不動神色繼續道:“可是要論将書中所言視為高見,還當屬我們靜兒。”
周琬靜忽然張口笑道,皓齒如貝色,待過了一會兒,這才發現自己失了禮,急忙捂嘴嘴巴,眼睛咕嚕咕嚕的轉,見皇上饒有興趣的看着自己,似冬日裏篩子套麻雀的模樣,周琬靜窘迫。
“聽聞前日來愛妃在皇後哪兒向盛嫔求了情,可有這事?”皇上忽然想起什麽,問道。
“皇上,盛嫔妹妹平時是霸道了些,可皇上不覺得有幾分與臣妾相似嗎?”周琬靜故意反問。
“嗯……不像,她沒你那麽多彎彎繞繞。”皇上取笑道。
“皇上,可不許你老這麽欺負臣妾。”周琬靜撒着嬌,媚眼一轉,待笑鬧過後才認真道:“盛嫔到底也是嫔妃,總不能老關着吧,即便是皇上不心疼,皇後娘娘賢妃也會心疼的,臣妾以為,人嘛,好好教便是了,扔在宮中不管不顧不是上良策,臣妾倒是願意替皇後娘娘盡一盡心。”
說罷,瞧着皇上的神情似無其他不滿,周琬靜打鐵趁熱道:“再則,盛嫔妹妹向來雷厲風行,她宮中的人管理的倒是與臣妾宮中的無二般。”
“哼,她那是棍棒底下打出來的老實,不比愛妃,對挽眉碩公公都是寬待于人的。”皇上評價道。
“那也不是,碩公公前幾日壓榨了幾個宮人的錢銀,本宮已經罰過他了,現在在柴火房裏砍柴呢!”周琬靜說到這,眼睛一眨一眨的。
皇上聽罷大笑:“哈哈哈哈哈,愛妃也舍得?不過是位居私謀罷了,哪個宮中沒有,倒是愛妃管的嚴厲了些。”
“臣妾可不能讓別人看朝宣宮的笑話……”
這麽一番嬉笑打鬧,見皇上有些疲意,周琬靜便讓龐公公扶着皇上回華隆宮休息了。那邊的盛嫔剛剛接到皇上的赦免令,急急忙忙趕來謝恩時,卻是皇上前腳剛剛走,她後腳就來了。
榻上,青煙繞霧。
“盛嫔,近日來皇上與本宮見你閉門悔改,似有悔意,本宮心也寬了些。到底是妃嫔,你我入宮多時,也算是個宮中老人兒了,怎的沒得規矩還讓人笑話的!如今本宮向皇上皇後求了情,放你出來。不過,你可別好了傷疤就忘了疼。打今日起,你每三日來我朝宣宮一日,抄寫經書,待到年關時,若是見你行為有所改善,本宮自然會赦免你的抄罰。”
盛嫔跪在地上,心中暗暗不解,一轉念之間想到貴妃與自己求了情,又心想還要罰寫經書,這一環一環的,到底是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過,好歹是放了出來,自由了許多,待見過皇上再哭訴幾聲,這罰抄大概也可免了,這麽想着,面上唯唯諾諾道:“臣妾遵命。”
周琬靜見她一改脾氣,當下也沒了幾分心思,揮揮手道:“既然今日佘寶林在此磨好了墨,也別浪費了,你就從今日抄起吧。你所抄寫的經書本宮會送到國寺去,供百姓閱讀,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你可得好好抄寫,不得含糊!”
盛嫔頭低的低低的,看不見神色,只是佘寶林面色有些不快。周琬靜一切都裝作沒看見。
九月的天氣漸漸涼了起來,梁才人卻不在邀寵,而是一頭紮進了司務房中,日日教導着宮人們刺繡,似乎是轉了性子般的。
近日中,皇上翻過一次潇婕妤的牌子,但卻恰好被剛剛正要去朝宣宮的盛嫔撞見了聖駕,當下,皇上改了路線,去了盛嫔的麗繁宮……
“盛易安!”
“啪——”滿地的碎瓷器,潇婕妤胸口一陣陣發悶,怒道:“你們都是死人嗎?見皇上聖駕掉了頭也不攔着?”
“娘娘,那可是聖駕啊,奴婢們豈敢……”話越說越是小聲,潇婕妤雖知道有理,但奈何心中一口氣,過了許久,才無力道:“本宮又何嘗不知呢?本宮只是常常想,在後宮之中踩高拜低的見得多,雪中送炭的少,唉,去向娘娘遞信,告訴她今晚發生的事兒,不得添油加醋,實話告之。”
身後一個宮女默默退出廳中,留下潇婕妤對着滿屋子的宮人嘆息。
周琬靜聽說,聰明的女人不是讓男人不敢牽手其他女人,而是讓男人習慣牽手的只有自己。但是在後宮裏,這句話似乎是行不通的。
對着潇婕妤的宮人,周琬靜也無多話,只是笑問了一句:“潇婕妤摔破了幾個杯子?”
宮人愣了愣神,不知為何娘娘忽然問起這事,但不敢欺瞞,只道:“摔破了兩個。”
“才兩個?不夠,叫她多摔幾個,摔的越多越好。”說罷,大手一揮,讓宮人退下了。
挽眉扶着周琬靜就寝的時候忍不住問:“娘娘欲意何為?”
“你瞧瞧這後宮,百花齊放的,皇後賢惠,賢妃溫潤,本宮蠻橫,盛嫔驕躁……總之各有各的妙處。”
起初,挽眉聽不懂周琬靜的話,待想了片刻,這才琢磨過來,娘娘是用皇上的眼光在看待後宮衆人。
“東施效颦的事,誰都知道後果,只不過梁才人學得好,佘寶林有天分罷了。但到底是畫皮畫肉難畫骨的,骨子裏的下賤,皮囊再美也無用。”周琬靜半躺在床上,心中想着,面上一抹冷笑。
“娘娘這是……”挽眉猶然不知。
“皇上為何改了聖駕,轉去麗繁宮?不過是瞧着多日不見盛嫔了,又見盛嫔時時刻刻來我這抄寫經書太過張揚了,借此警告下我罷了。”
“娘娘,那可不妙啊!”挽眉聽罷大驚!
周琬靜卻搖頭道:“是不妙,但是此舉卻傷了潇婕妤的心。”
“要讓潇婕妤複寵,就得利用皇上的愧疚。”說完這句話,周琬靜裹被而眠,心中打定不再去思索這件事,怎奈腦海中吵吵嚷嚷的,一直回繞着此事不放。
隔日請安之時,流珠發現娘娘面色似乎是睡的不好,有些疲倦,蓋上了幾層粉才遮住了黑暈,勸道:“娘娘小心身體。”
周琬靜點點頭,命流珠梳個簡單的發簪便可。
“臣妾給娘娘請安——”
望着下座衆人,今日皆到場,周琬靜滿意點點頭,示意起身。待妃嫔們整理落座,周琬靜才開口道:“前日來司務房将冬日來的樣式給本宮送過來了,梁才人果然玲珑巧心,本宮看着極好。”稱贊完梁才人,複而又道:“梁才人近日為司務房的事兒辛苦了,瞧這兒面黃肌瘦的,本宮也有些心疼了。”
梁才人急忙道:“娘娘吩咐臣妾做事,臣妾理應盡責。”
周琬靜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喝過茶後,盛嫔忽然道:“相比梁才人的面色,寶林妹妹近日來倒是面色紅潤。這句話怎麽說來着,只見——”
“姐姐這話不妥,寶林妹妹到底是年輕,自然面色紅潤,難道要像我們這般,得打上胭脂才顯得出面色嗎?”賢妃無意中說這話,又下意識的擡頭看去,只見貴妃今日粉是厚了點,但絲毫不顯老,反而更顯得美。
“唉,都說是歲月催人老,我是不跟她們比了。”潇婕妤打住了話題,忽然問道:“娘娘,近日來宮中膳食也該換了換了,都要入冬了,也是換成暖胃暖啤的食了。”
“嗯,妹妹說的有理。”周琬靜同意道:“此事就交由你去安排吧,回頭把單子呈上來。”
“妹妹真真是娘娘的好二把手啊。”盛嫔今日似乎閑太平靜了,非要掀起幾道風波不可。
周琬靜冷眼瞧着她,不善道:“妹妹近日來倒是沒上本宮這兒寫經書了,可是有甚麽大事耽誤了?”
盛嫔忽然一滞,話道:“臣……妾,臣妾……”
“妹妹可別忘了,當初本宮是讓你以罰經書代緊閉的,可不是此事就此作罷的,怎的妹妹把本宮一片善心當做甚麽了?”周琬靜皺起眉頭。
“姐姐這話不妥,盛嫔妹妹昨日偶遇皇上了,這不,皇上這聖駕都快走到潇婕妤那兒了,又改道了,姐姐就體諒盛嫔妹妹侍奉聖駕勞累,免了她幾日罷。”賢妃捂嘴笑着說道,那邊的潇婕妤面色鐵青。
周琬靜不動神色的撇了一眼,笑道:“好啊,既然賢妃姐姐如此關心,那從今日起,盛嫔也別來我這抄經書了,就近往賢妃那兒去便可。”
“娘娘,這——”賢妃大驚,若是讓盛嫔日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那還了得,自己不似周琬靜那般,即便是周琬靜那般得寵,這盛嫔時不時的還要擡杠幾下,若是自己……賢妃不敢想象,急忙想拒絕。
“怎的,賢妃妹妹不是很關心盛嫔嗎?還是多虧了你美言了幾句,本宮這才想起盛嫔妹妹還在關禁閉呢!”周琬靜朝着賢妃“很滿意”地點點頭,又朝盛嫔看去道:“說到底,妹妹還得好好謝謝你賢妃姐姐!”
☆、忠言順耳
“來人!把這些個賤人關起來!這般看不起本宮的狗東西!”案桌後的女子怒氣沖沖,緊緊捏着手中之筆不放,忽然“啪”的一聲,筆杆從中迸裂,參差不齊木屑紮入女子手中。
三名宮女被關入柴房中,盛嫔身旁的嬷嬷執鞭道:“娘娘有命,你們三人欺上瞞下,竟敢藐視娘娘,罪則當罰,死不足惜。若想活命只有一個機會。”說罷看着三人害怕的神情,猙獰一笑道:“你們三人只有兩人有命活着走出去,其中一人必須死!是福是禍,就看你們三人如何選擇了!”
房門“啪”的一關,窗戶均被木頭釘死,遮住了陽光,房內頓時黑暗了下來,九月的天氣漸漸涼了起來,三名宮女恐懼的看着對方,秫秫發抖的抱在一起……
一個時辰之前,朝宣宮還熱熱鬧鬧的,請安禮結束後,皇上駕到了。
“皇上,過幾日便是入冬了,臣妾聽聞西北風寒地凍,每年到這個時候更是寒冷,将士們衣裳單薄,許多北征而去的将士都耐不住嚴寒,宮人們宮中活計做完了,便去內務府領點棉絮布料的,供西北的将士們縫些棉衣。”周琬靜一番話說話,賢妃立刻道:“這恐怕不妥吧,讓宮女們為男人縫衣服……”此話中有話,說出來入了別人的耳朵裏,便是另一番意思了。
卻見貴妃娘娘皺起眉頭道:“賢妃有話便說,若是有不妥之處,便說到妥為止。”
“臣妾是覺得,讓宮中女官們為外面的男人縫衣服,所謂男女授受不親,實則有礙風化。”賢妃回道。
“那西北的将士們年年凍死好幾個,軍心不穩,西北不固,就不礙風化了?”周琬靜扯出一抹笑容,眼裏卻淨是譏諷。
末座的梁才人雖然讀的幾本書,但說到政壇之事到底不懂,只插嘴道:“凡是後宮女子均是皇上的女人,怎的為他人縫衣。”
瞧着一個個越說越是龌龊,倒是佘寶林出人意料的說道:“臣妾倒是覺得此方法可行,一來嘛,皇上貴妃娘娘向來待人和善,對宮人的工務也非是堪重的,臣妾是從宮人起,進宮以來便知道每日的差事不過四五件罷了,除了輪班以外其他時間均是閑空的。二來,讓宮人們縫棉衣也不是縫起來就好的,總要經人檢查的,不合格的也一律要退回去,總不能那些殘次的衣裳給北方的将士們。”
“佘寶林說的極好。”一直在上座冷眼旁觀的皇上忽然道:“愛妃,心系北方将士們,佘寶林,才思敏捷,句句提到點子上。”誇贊完畢後,皇上環視一周,頗有含義道:“心中存善念也是好的,只是凡事要顧全大局為準,朕以國為家,愛妃們也要以家為國,先是國事,在論家事。”
衆人聽罷,周琬靜帶頭行禮,其餘人見此紛紛行禮道:“臣妾尊記皇上言。”
皇上低頭瞅着周琬靜,笑着提手輕輕一扶,将周琬靜帶回椅子上,說道:“唔,愛妃這個提議很是不錯,解決了朕燃眉之急。”
“臣妾為皇上分憂是自然的,臣妾倒是還有一想法。”周琬靜說道。
“愛妃乃朕的智囊錦盒,說罷。”皇上龍顏笑開。
“這些宮人的活也不是白做的,臣妾想着今年後宮好歹減縮了些花銷,不如分出一部分作為獎金,讓宮人多勞多得,做得多做得好,便有賞銀。”周琬靜一口氣說完,瞧着身邊人的面色似乎無不悅的神情,便繼續道:“再則,皇上登基不久,後宮空虛頗多,許多宮閑置了一些宮人均是無處安放的,不如趁此重新安排一次差事。”
“唔,這事愛妃看着處理罷,回頭報給皇後便可。”周琬靜越說下去皇上越是點頭滿意,說到最後,皇上一錘定音,這事便算是定下了。
只有賢妃與梁才人兩人臉上略微不滿。
說完話,皇上倒是轉變了口氣,誇道:“沒想到平日裏少言少語的佘寶林今日倒是讓朕刮目相看了。”
瞧着皇帝盈盈的目光,周琬靜若無其事般的看向別處。佘寶林巧眉笑道:“原來是臣妾愚笨了,讨不得皇上開心。”
“今日佘寶林的确不同,伶牙俐齒了許多哦——”盛嫔陰陽怪氣的說道。
午後,皇上去了佘寶林的淑茗齋。
挽眉來報時,周琬靜吩咐了兩件事:“叫碩公公回來。皇上回去定會查查西北将士棉衣緊縮的事本宮是如何得知的,就按原先說的,家中遠親有人即将去赴任,家母寫信憂慮西北寒冷。”除此之外,周琬靜再也不說別的。
躺在床榻之上,周琬靜伸長了懶腰,才緩緩地放松,擡頭一看,今日的太陽格外的刺眼,閉上眼睛,周琬靜算着,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還要再算計誰,折騰誰,自己方能在這個位置上穩坐多時。
皇帝太過薄情了些,四妃九嫔個個不同凡響,前有狼後有虎,還有一只沉睡中羔羊,不過大概臨死前也要折騰自己一遭罷。
回想自己父母每每來信那般的內容,光是看字面意思也瞧得見那般奉承的模樣,可笑他們竟然看不出周琬靜早已變了個人,想來這周琬靜以前在周家也不太好過。越是想越是煩躁,到最後,自己竟也睡不着 。
“挽眉,挽眉。”周琬靜朝着門口喊了兩聲。
立刻有人回道:“娘娘何事。”
周琬靜方才憋着氣,這會兒又補不了美容覺,心情不大美麗,便道:“挽眉呢?”
“回娘娘話,挽眉姑姑出去了,說是辦件差事。”彩藍恭敬回道。
“扶本宮起來,叫流珠進來幫本宮梳妝,順道去請潇婕妤過來,就說本宮心郁不佳,似有禍遺之兆。”眉目肅然,語氣中隐有嚴厲。彩藍侍奉貴妃已久,雖知道貴妃這火氣不是沖自己發的,但依然小心翼翼地。
待流珠來時,周琬靜只要求梳個驚鹄髻,戴上那長長的流蘇簪子,一步一搖。
潇婕妤來時,似本就有話般的,急急匆匆地,頭上都有了些汗珠子。周琬靜拿起帕子為她輕輕擦去,嗔怪道:“都說你老大不小了,怎得跟小孩似得,跑的滿頭大汗的。”
“娘娘,這不是您說您心郁……”說到這,潇婕妤猛的止住話,有些懊惱。
周琬靜輕輕撇了她一眼,笑道:“這不是尋你來說話了嗎?”
“娘娘說的是。”潇婕妤尴尬一笑。
“你我如今同在一條船上,就不必行這些虛禮了。近日裏不覺得發生的事太過蹊跷了嗎?”周琬靜問道。
“是啊……”潇婕妤一聽,也開始琢磨起來了:“這梁才人不邀寵了,反而便宜了佘寶林,按說佘寶林是娘娘宮裏出去的人兒,那梁才人怎麽着也不會讓給她罷。”
“是以,我覺得事情不對勁。”周琬靜難得一斂貴妃儀态,雙手托着下巴,靠在桌子上,好在附近有人守着,無人瞧見。
潇婕妤着着錦繡雙蝶钿花衫,雙手把玩着,猶豫道:“娘娘是當心當中有詐?”
“不管有沒有詐,主動總比被動好,梁才人除不去,盛嫔也除不去,叫我心中怎能吞得下這口氣?”目光一閃,潇婕妤分明瞧見娘娘眼中的狠戾,自己也憤憤道:“娘娘,非是妹妹無能,盛嫔臣妾倒是覺得不礙事,相反是梁才人,她如今不同當初了,有了皇後與賢妃撐腰,這倒是收斂了很多,只是讓人猜不透,妹妹在這宮中多年,不怕狠得辣的,倒是怕那些嘗不出味兒的。”
“本宮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不管梁才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趁皇上疏忽她的時候打壓她一把不是甚好嗎?”既是在問自己,也是在問潇婕妤。
可潇婕妤卻勸道:“娘娘糊塗啊!”
周琬靜猛的一轉頭,盯着潇婕妤看,眼中甚是不解與驚訝。
“皇後卧病多年,為何如今忽然針對起娘娘來?皇後病中,臣妾也侍奉過幾次,皇後娘娘倒是對臣妾頗為親近,從前的皇後直叫人心疼,叫人覺得賢惠,自打中秋宴席之後,臣妾再去皇後寝宮,要麽就是對臣妾冷淡疏遠,要麽直接避而不見。皇後這是明擺了與臣妾疏遠關系,直直做給宮人看。”
“這些你為何不說?”周琬靜不解道。
潇婕妤卻尴尬一笑:“有什麽好說的,皇後姐姐這是信不過妹妹了,妹妹難道還要上趕着找冰臉嗎?只是在皇後宮中,着臉面……”
周琬靜瞧着潇婕妤,心中感慨,早在潇婕妤進宮時,便多多去巴結皇後,為求自保,這招倒是有效,可人是有感情的,幾年下來,潇婕妤對皇後想必也是有些敬愛的,可是皇後……轉念一想,人果然是受不了猜忌的。
“自打中秋宴席前後,賢妃去皇後哪兒去的特別頻繁。妹妹大膽猜想,賢妃是坐不住了,眼看着陳家一年不如一年了,姐姐與周家平步青雲,她也一年一年老了,光是為了陳家與楊家她也要奮力拼一次!”潇婕妤說到這,擡起頭看着周琬靜,直言不諱道:“皇後終于被她說通了,為了陳家,為了楊家,也為了大皇子!皇後動手了,但是她們論才謀論手段都不是娘娘的對手,前幾次發難,均被娘娘化解了。想必她們也早看得出來了,不論娘娘有什麽動作,通常都在她們的意料之外,但是有一件事她們猜對了。就是娘娘容不得人,特別是梁才人,是以,她們收納了梁才人,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周琬靜反問道,潇婕妤卻鄭重的點點頭,道:“對!守株待兔,她們在等娘娘出手,梁才人的死活她們不管,但是只要娘娘一出手,她們只消抓住娘娘的把柄即可。”
周琬靜恍然大悟,問道:“那麽梁才人近日的乖巧,莫非是識破了皇後與賢妃的計策?”
潇婕妤搖頭:“非也,梁才人此舉乃聽了賢妃的話。敢問娘娘,後宮之中,娘娘怕誰?”
☆、非善類,有詭計
“怕誰?”周琬靜想了片刻,笑道:“除了皇上,還真沒有怕過誰。”
“正是如此,她們就是利用了這點,若是娘娘趁皇上心思不在梁才人身上的時候動手,皇上向來最厭惡表裏不一的人,屆時一旦告發了娘娘,皇上定會大怒,”潇婕妤最後一番話,倒是讓周琬靜徹底明白,狠狠道:“沒想到她們竟然如此有心計。”
“娘娘也莫着急,越是這個關頭,我們越是不能動手。”潇婕妤勸道。
“潇婕妤,苦了你了,若是沒有你幫本宮參謀,本宮到今日還想不透這些。”周琬靜有些無力,有時候面對錯綜複雜的人際關系,千絲萬縷的利益糾葛,自己很容易陷入,身邊倒是有個旁人,能幫着拉一把,也挺好。想到這,換了口氣說道:“姐姐有時也莽撞,像妹妹今日這麽跟姐姐說話的,妹妹倒是頭一個。”
“姐姐莫笑話妹妹了,姐姐如今身居高位,妹妹有句話,高處不勝寒。”
“我知道,站得高,摔得狠……”
良久,兩人才從各自思索中回過神來,紛紛尴尬一笑。
“這後宮裏,能與本宮說話的人也只有你一個了。”周琬靜待人真誠起來,倒是讓潇婕妤覺得舒服。
瞧着今日潇婕妤的裝扮,濃淡适中,修短合度,倒讓周琬靜想起了潇婕妤之夜被盛嫔橫空奪去,不由得愧疚道:“皇上這氣是撒在我身上,反倒連累妹妹了。”
“姐姐切莫說這種話。”潇婕妤惶恐道:“若是能讓臣妾選,臣妾倒是不願皇上聖駕在朝宣宮的半路上掉頭而去,非是妹妹說的違心話,只是妹妹丢點臉面不要緊,要是姐姐,那賢妃的尾巴還不翹到天上去。”
周琬靜常常在想,對于皇帝來說,于她,不過是一枚棋子,是周家與皇家聯系的一枚棋子罷了,于潇婕妤,更是另一枚棋子。
皇帝不會直接下她的面子,但是會給她身邊之人難堪,借此告訴自己他的不滿。皇帝不會跑過來大呼小叫自己做得太過分,但是卻會因為自己而懲罰自己身邊的人。那麽對皇帝來說,潇婕妤到底是什麽?
“妹妹若是有空,多多去看看皇後罷。”周琬靜忽然一改話題。
“姐姐這話……”潇婕妤不解道。
“勸勸她。”周琬靜話中帶着憐惜:“将死之人,不如善也。”
美人葺居,沉香亭北,百花檻欄,自是天葩故裏。
自打那日與潇婕妤說過話後,周琬靜聽從建議,一直按兵不動,眼見着佘寶林漸漸得寵,反倒是梁才人,忙完司務房的事宜後又日日前去侍奉皇後娘娘,在外人看來好不盡心。然而原本以為動作不斷的盛嫔,近日來卻也一反常态,日日按時請安,倒也沒生出多少事兒來。
只有周琬靜知道,一計不成,再生一計罷了。
“這是按捺不住了,我聽聞昨日盛嫔去了菀芳齋。”潇婕妤笑道,扭過頭去看落坐在自己身後一寸的佘寶林,問道:“寶林妹妹可曾去過。”
“娘娘,臣妾未曾去過。”佘寶林低頭輕語。
“菀芳齋靠近朝宣宮,妹妹是未曾去過,不過是宮中一角罷了。”潇婕妤在佘寶林面前絲毫不掩飾,直言道。
“娘娘說的是。”佘寶林依舊小心翼翼,唯唯諾諾的樣子,令人憐憫。
可是周琬靜說過——“不叫的狗才會咬人。”
潇婕妤舒眉一笑,朝遠處望去,一抹紅綠襲來。
“這天氣那麽好,怎的娘娘邀請來喝喝茶,倒是只有佘寶林來了?姐姐難道不喜歡跟妹妹們呆在一塊兒嗎?”
“喲,潇婕妤這是說的什麽話,妹妹我住着麗繁宮可不比梁才人的菀芳齋靠着朝宣宮,自然晚了些,要是娘娘嫌臣妾走路慢,不放跟才人妹妹商量一二,在菀芳齋借個單房讓臣妾住着,屆時娘娘再傳個話,妹妹一定第一個到。”盛嫔橫眉豎眼,一步一步走來,向周琬靜行過禮後,直直盯着潇婕妤說道。
話是沖着潇婕妤說的,可其中的含義卻指向其他人。
潇婕妤卻也不生氣,帕子在臉邊晃了晃,嗔道:“喲兒,這是哪門子的火藥味兒。”
“非是火藥味罷,只不過娘娘請各位姐妹喝喝茶,臣妾來晚了一步,再則臣妾又不是來得最晚的……”盛嫔環視了一圈,見佘寶林早已乖乖站立在一側,将位置讓給自己,盛嫔便上前坐下,笑道:“未曾到的大有人在,婕妤妹妹何必抓着本宮不放。”
“盛嫔娘娘今日好沖的火氣,吓得妹妹都不敢說話了。”潇婕妤尖銳道。
“哼!”盛嫔再也不接話,倒是看看佘寶林,瞧着她尴尬的站在側身,好似一個宮人。
周琬靜自然也瞧見這一幕,但是卻不曾想出手,她倒是想看看,外表看似無害的佘寶林将會是披着羊皮的狼嗎?
“聽說佘寶林妹妹有副好嗓子,清脆圓滑地,不如今日讓姐姐見識一番可好?”盛嫔得意道。
見盛嫔發難,佘寶林一副招架不住的模樣,可憐兮兮的看着周琬靜,目光似有乞求。潇婕妤也回過頭,看向周琬靜,只要周琬靜皺一下眉頭,自己便準備為佘寶林解難。誰知,周琬靜連一個眉頭都未曾挑起。
“怎麽?妹妹不想唱?可是瞧不起姐姐麽?”最近三個字,盛嫔笑容轉為猙獰,想來,她心中有多恨佘寶林。
“臣妾……惶恐,只是賢妃娘娘等人還未到齊,若是……恐怕不太好。”說罷,佘寶林直接朝周琬靜看去,盛嫔也不由得随着目光轉移,試探着周琬靜的表情。
氣氛忽然一時凝重起來,周琬靜打定主意不接話,捧着杯蓋有一下沒一下的叩着,似乎剛剛她們說的全然是無關緊要的。
“臣妾不敢,要衆位姐姐之中,臣妾資歷最淺,見識最少,嗓音,也不過是娘娘栽培的好,教臣妾唱些喜慶豐收的,要論真正好嗓子,倒是梁才人唱得好。”佘寶林忽然開口,瞬間把衆人的注意力從周琬靜身上吸引回來。
只見衆人不解的望着自己,佘寶林繼續道:“臣妾聽聞,梁才人多才多藝,嗓子才是真正的天籁之音,娓娓動人。”
“梁才人的嗓子我聽過,不過爾爾。”盛嫔不屑道。
“那就姐姐定是未曾聽過梁才人吟的詩,中秋宴席之上,梁才人吟的那首《好事近》真當是黃莺莺莺般的好聽!”佘寶林誇得興起,聲音也高昂起來,倒是周琬靜仔仔細細地瞧着盛嫔的模樣,那般又是恨又是妒的,臉上的表情複雜極了。
“好了,中秋之夜本宮可是在冷宮之中的。”盛嫔被佘寶林一番話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