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入宮
重華殿雖然沒了柔妃,該有的事情一件也不少。從白天到晚上,不是自己殿裏有地方需要打掃,便是附近哪個宮人手不夠過來借把手,夏雲悅忙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才得閑,找了個不起眼的牆頭坐着賞賞夕陽。
重華殿牆角種了一株春梅,年頭不少,枝條已經蔓過了牆頭。她攀着其中一枝,無所事事地晃着,天邊雲卷雲舒都變化了大半的時候,謝何映入她的眼簾。
看得出來,他今日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步履沉重,面色陰郁,就連目光都透着股壓抑。這很正常,他那幾個兄弟一定不會放棄這種好機會,必定在宴席上對他冷嘲熱諷。再說了,看着玉貴妃這麽風光,而自己母親卻在冷宮之中,難免會做比較,心裏更食不知味了。
可憐的謝何,也不知道這兩年他是怎麽過來的。幸虧啊,他遇到了她,她注定是他命裏的貴人。
夏雲悅換了個坐姿,見他走近,呼了一聲:“殿下!”
謝何四下環顧,好一會兒才發現她在牆頭,沉悶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容,盡管是擠出來的。
“你在這裏做什麽?”
夏雲悅笑容燦若驕陽:“我在等你啊。”言罷從牆上以最美的姿态一躍而下,結果落地的時候腳踝咔擦一聲,就這麽生生崴成了直角。
類似的情景依稀前不久在謝何的別院裏剛剛發生過一次,夏雲悅覺得自己在謝何面前真是注定做不成淑女。手往他的方向一伸,不客氣道:“扶我一把,站不住了。”
謝何急忙過來攙她,在她身邊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寬慰道:“重華殿的牆是比其他地方的要高一些。”
真是難為他了,還得給她找臺階下。好在,她也不是個拘小節的人,當下擺了擺手:“不怪牆。我從前從萬丈高山上跳下來,都沒受過半點傷呢。”
謝何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猛地又臉色一凜:“萬丈?你遇到什麽事情想不開了?”
這是重點嗎?他難道不是應該誇她武功了得,居然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來都沒事嗎?
“不是想不開。在修行輕功的人眼裏,萬丈高山也不過是一塊平地而已,算不得什麽。”
“那你怎麽還崴腳了呢?”
跟一個凡人聊天就是這麽累,夏雲悅沖他吼了聲:“我這不是看見你,一時激動了嘛。”
謝何緊緊閉住嘴唇,臉上飛上了兩抹紅暈,沉默半晌才道:“今日我去玉坤宮有事,所以才沒去接你。”
她知道,她又沒有因為這個怪他。扶住牆後,她把手從他掌心裏抽回來,直截了當地問:“怎樣?貴妃娘娘那邊的飯不容易消化吧?”
謝何怔了怔,尴尬道:“你都猜到了。”
“這還用猜?賽馬會那天,我早就看清楚了,你那幾個兄弟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謝何垂下眼眸,沉默了下,又道:“其實如果有辦法讓大哥他們相信我,我真的不願意插足到奪儲的行列之中。只要能平平淡淡地生活,就足夠了。”
夏雲悅唯恐他又打消念頭,急忙按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問題是你的兄弟們并不相信你啊。你如果不奪儲,又怎麽救柔妃娘娘?”
提到柔妃,他的表情終于有了些希冀:“夏姑娘,那天白先生說的話不是騙我的吧?我母妃當真是被人陷害的?”
其實這一點,她也不知道。不過既然有人敢對謝何的魂魄動這種手腳,對他的母妃栽贓嫁禍、威脅勒索,又有什麽奇怪的呢?不論如何,謝何才是命定的人,而她要做的事,就是将他推向命定的那條道路。
“我相信我師父,如果他這麽說,那就一定是真的。”
謝何原本遲疑的目光随着她這句話,漸漸化作堅定,良久後道:“那我也願意孤注一擲,哪怕豁出性命,也要試一試。”
夏雲悅這才放下心,喜上眉梢,又問道:“對了,柔妃娘娘最近情況如何?”
謝何臉上唯一的一點神采随着這句話黯淡下去:“她不太好。身體感染了風寒,身邊又缺人伺候,整個冬天幾乎是病着過來的。現下天氣暖了一些,可病拖了這麽久,只怕已經落下病根了。”
“皇上也不管嗎?雖說是冷宮,該給的用度還是得給吧?”
“父皇哪裏有心思管這些事情?去年冬天趕上南蠻作亂,為了節省開支支援三軍,連皇後那邊的用度都減了,更不必說冷宮這邊的了。”見她方才攀枝頭手指弄髒了,謝何掏出一方手帕替她擦手,繼續道,“宮裏多少雙眼睛盯着,我即便是想往裏送東西也不行,只能悄悄給冷宮的主事塞了些錢,讓他多為關照一下。可我本身就已經是個失勢的皇子了,我那點錢又能派得上什麽用場?”
夏雲悅這才明白,他從頭到尾并沒有放棄過他母妃。
“當年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只是聽客棧老板提起過柔妃當年半夜偷穿皇帝龍袍的事情,可宮外的人本來就喜歡以訛傳訛,想來,老板說的也不是事實的全部,總有些出入的。
謝何猶豫了一下:“這……”
“當然,你若不說我也不會勉強的。”白滄教過她,想要從別人嘴裏挖出秘密,以退為進的法子是最好的。先表示出你很感興趣,當這個人開始陷入要不要把秘密告訴你的糾結中時,你再突然反其道而行,說你不想聽了,往往就會出現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謝何掙紮了下後道:“那好吧,我先回房了。”
完全沒在她的預料之中。
夏雲悅抱住他的手,有些不甘心:“你怎麽不按牌理出牌啊?這樣我多沒有面子。”
謝何無辜地和她對望:“是你說不會勉強我的。”
夏雲悅一口老血噎在喉嚨口,誠懇且堅定道:“我改變主意了,我想勉強你了。”
謝何被她逗笑,夕陽餘晖從他的身後傾瀉過來,襯得他的笑容柔和得不像凡人。他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我先去更衣,一會兒見。”
夏雲悅在巷子裏怔了半天,擡手摸着頭頂被他眷顧過的那片頭發,上面似乎還殘留着一絲餘溫。這算什麽,哄小孩兒嗎?
随後,夏雲悅才知道,大齊各宮各殿都有固定的晚飯時辰,禦膳房将菜品做好,放在保溫的食盒裏送過來。若是耽誤時辰,飯菜涼了就只能送回禦膳房,如此一來,難免又落人話柄。
謝何更衣完畢後正好是禦膳房送菜過來的時辰,分毫不差。夏雲悅原本以為,謝何這麽着急去更衣準備吃飯,一定是他家的飯菜特別好吃。跟着蘭姑去接食盒的時候,她還小小期待了一下。過手的時候卻發現這食盒不對勁,輕飄飄的,簡直像空氣啊。
她觀察着蘭姑的神色,卻發現她絲毫沒有異樣,對着送菜來的人謝了幾聲後,提着食盒進了屋子裏。
夏雲悅懵懵懂懂地跟着她進去,打開食盒,果然是空的。蘭姑司空見慣般地把食盒扔到一邊,拿出一捆菜坐到臺階上開始摘起來。夏雲悅怔了怔,也跟着坐過去。
不敢想象,她進宮第一頓飯就要自力更生,早知道,她應該從客棧裏打包幾塊糕點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