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梵文于顧文君而言, 倒像是學習第二門外語。
字數雖不多,但耐不住嬷嬷們填鴨教學。
好在末世前她略有研究,倒是比其他人掌握的快一些。
教習的嬷嬷模樣看着雖然兇悍, 但教授侍女倒是耐心十足,其間門還留有一刻鐘的時間門侍女休息探讨。
顧文君拎着冊子娉娉婷婷的走到身材在侍女中高挑的謝如花身邊時, 笑的一臉人畜無害。
“謝家妹妹。”顧文君羞赧一笑, 且嗔且喜的目光下做足了小女兒的羞态來。“你可還記得, 成林橋東的顧二丫?”
謝如花平平無奇的臉色流露出些許的僵硬,她擡眼望向站在她面前俏麗的女人, 對方明媚皓齒,一口小白牙噌亮。
“顧二……”故意嬌柔卻略有粗啞的聲線從謝如花嘴裏傳來。
顧二丫眸光微動,她驚喜的雙手合掌。“妹妹果真是還記得我的, 咱們在這裏未免打擾了他人。”她微微彎下腰,笑容明媚。“妹妹可要借一步說話。”
謝如花:“……”
兩人移步來到廊下僻靜的角落站下,顧二丫難掩喜悅的拿着冊子同謝如花低聲細語,不凡有其他人像她二位一般,低聲讨論。
顧二丫指着冊上的梵文,笑語嫣然。“如花, 如花?謝大人當真是應了那句,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在下心生佩服。”
從最初被顧世子盯上就料定身份會被拆穿的謝大人面癱着一張臉。“不敢不敢, 在下哪比得上顧世子一聲二丫避人耳目。”
都不是什麽好話。
“都說他鄉遇故知,能遇到謝大人,怕是皇城司的人也在其中起到不少作用?”想着剛剛花名冊出現的顧二的名字,顧文君眉眼含笑。
難怪幼清會詢問她現在頂着的名字, 和着早就算計好了。
Advertisement
謝明成沉默以對,不過到底是沒忍住,還是開口問道:“世子是如何發現下官的?”他可并不覺得是長公主會将自己僞裝成何人的畫像交付給顧世子, 事實上在得知此處是真正的帝龍時也不過短短幾日,若不是長公主為引蛇出洞在島上暴露‘身份’,以此布局,他們現在還在尋找帝龍的線索。
并不知謝明成心思的顧文君自然不可能說出異能的便利能查探熟悉人的氣息,她指着冊上的梵文,低笑道:“謝大人僞裝的甚好,只怪本世子太強。”
謝明成:“……”
顧世子的嘴裏一如既往的說不出什麽人話出來。
俗稱狗嘴吐不出象牙。
不過既然殿下能讓人改了花名冊,想必是知道顧世子來了的。
到底是害怕不按常理出牌的顧世子壞了局,謝明成低聲道:“世子可是見了殿下?殿下可有何吩咐?”
顧文君搖頭合上冊子,故作沉思的模樣看着倒像是思索梵文的含義。“見了,不過殿下只道讓我靜觀其變,不做他法。”
謝明成了然,心下暗嘆。
殿下這般明顯是偏護居多,市井皆傳冥教妖言惑衆,他倒是覺得顧世子一張好面皮卻才真的是容易蠱惑人心。
不然也不會令攝政長公主如此‘另眼相待’。
即使假皮覆面,但謝明成眼底的神色到底是讓顧世子察覺到些許不同。
“謝大人可是有話要說?”
謝明成凝神半響才道:“下官雖知世子是有成算,不過如今身陷敵營,下官以為還是将一些情報告訴世子為好。”
顧文君斂眉笑道:“本世子也正有此意。”
謝明成松口氣,便将目前的情況一一說給顧文君聽。
顧文君側耳傾聽,面上不顯,心裏卻又另有計量。
從謝明成告訴的訊息來看,多少驗證了自己之前的判斷。
身為少主的宇文成康與冥教個別長老意見相左。
教內出現分歧,分歧的原因還在于正源之月,對于宇文成康将赫連幼清掠到帝龍,教內并不是所有人看好,但因法王閉關,是以三長老為首的長老團有心阻止,但礙于宇文成康少主身份,如此兩派僵持不下。
宇文成康如此迫切在正源之月與赫連幼清儀式下‘成婚’,不排除在法王閉關前先斬後奏的可能。
“這麽說來,冥教與前朝有關?”顧文君沉吟道。
謝明成颔首。“但對正源之月下官還聽到另外一道傳言。”他見顧文君望了過來,便低聲道:“聽聞閉關的法王,并不喜正源之月。”
顧文君眸光微動。“為何?”
“現在還不清楚。”謝明成搖頭道。“是以下官甚至覺得,宇文成康對于法王是否也有謀逆之心?”
這時另一邊傳來教習嬷嬷的聲音,還在讨論的衆侍女忙回到各自位置上坐好,顧文君斂眉微微欠身。“妹妹知識淵博,下次姐姐再讨教一二。”
謝明成淺笑的回禮。
顧文君方一坐好,一直在溫習的方三丫湊了過來,小聲笑道:“相認了?”
顧文君抿嘴羞澀一笑。“是。”
事實上正源之月并非在三日後。
但宇文成康心腹的大祭司推演出時間門提前,從原本的十日最終落在了三日。
是以教習的嬷嬷們才會加緊對侍女們教習。
顧文君幾乎三天沒有阖眼,便是和其他人休息也僅僅是半刻中後又繼續學習。
唯一休息時間門長的還是在所有規矩和法度學習完整後的第三日清晨,衆人疲憊不堪的睡了三四個時辰,就穿上了白絲的鈎織的衣裳,面部和臂彎分別畫上看不懂的梵文時已是夜半。
參與祭祀的侍女粗略估計有一百五十人上下,每人手中捧着一只朱砂盒子,捧着盒子時顧文君向前嗅了嗅。
除了淡淡的香氣,隐約能嗅到一絲血味。
因盒子被密封,使得顧文君也并不清楚盒中裝了些什麽。
“今天之後,咱們就可以歸家了。”方三丫小聲在顧文君身邊說着。
顧文君笑了笑并未作聲。
就在剛剛程大侍女長在訓誡她們時,言外之意便是儀式順利結束之時,便是她們歸家之日。
也難怪一直惦記家裏的方三丫一改方才的疲憊,打起精神的跟在隊伍後方。
穿着赤紅色僧衣的大祭司帶領十名僧衆搖着轉經筒低聲梵唱,站在位于地下的帝龍在前引路。
穿着黑色緞面龍錦袍,面上罩着獠牙鬼面具的宇文成康手捏金剛杵,擡手迎接從殿內走出的頭罩素白紗的赫連幼清。
對方一襲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白水裙,羅裙缭姿鑲嵌滾着金絲銀邊,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傾瀉于地,裙擺一層如清霧籠瀉絹紗袖口繡着金線銀鳳翩翩欲仙精妙絕倫。
兩人中一人罩着鬼面具,一人頭罩素紗,倒是讓人看不清兩人顏色幾何。
衆人不敢擡頭,垂首低聲默念教習嬷嬷三日來教授的百子梵文。
梵音缭繞,銀鈴在低聲吟唱中時有時無。
顧文君掀起了眼,看到的便是赫連幼清将手放在了宇文成康掌心,被對方小心虛虛的握住。
僧人在前引路,一只隧道不多時便出現在衆人眼前。
隧道內,和島上如出一轍的石壁,燈柱以及幹屍。
并不是第一次見到幹屍的顧文君神色如常,但是卻吓壞了不問世事的侍女們。
雖說進入隧道前便被耳提面命,但衆人仍不免膽戰心驚,有人想逃,卻更懼怕從身後漸漸傳來的低吼咆哮,那似是風聲又更覺像是怪物咆哮聲,不免讓人脊背發寒。
不過唯一不同的是,當初是一直向下走,這次在帝龍,卻是徑直沿着平緩的通道向上爬。
幹屍的數量是島上數量的數倍。
猙獰驚恐痛苦的神情,似是被剝骨抽心。
通道傾斜角度不大,走着并不累人。
顧文君并不清楚,接下來會不會再次陷入幻境。她擡起眼,看向影影綽綽跟在大祭司身後相攜而行的兩人。
路面越來越寬,隐隐的有風聲吹拂着面頰,穿過的甬道,一線天出現在眼前。
梵音在耳邊缭繞徘徊,似惡鬼低語将人拽入深淵。
顧文君掀起了眼。
銀色的月盤高高懸挂在頭頂峽谷之上,與她同行的侍女顫栗的詠唱着百字梵文。
四面環山,山壁上出現數不清的洞口,又從洞口處蔓延根根青色的‘血管’,而每根血管皆彙聚到一顆橢圓的‘蟲卵’上。
月光如流水傾瀉籠住 ‘蟲卵’。
因‘血管’鏈接而懸于半空的蟲卵呈青灰色,隐約可見根根血管中有深紅色的液體流入其中,而蟲卵的表皮一下又一下的鼓動,仿若一顆心髒有力的跳動。
腥臭的風聲滾着血雨鑽入鼻息,前方引路的大祭司慢慢走上月下的石臺,一黑一白的男女緊跟其後。
年輕的僧侶們雙手合十低聲梵唱,架在兩邊的人皮大鼓被緩慢敲擊。
蟲卵鼓動的聲響如震動的脈搏,竟是生生蓋住了沉悶的鼓聲。
高臺旁僧侶們身體随着鼓聲加劇而顫抖的厲害,緊接而來的是僧侶的一顆顆頭顱如煙花爆炸,腦漿迸裂。
侍女們驚做一團,尖叫的四下逃竄。
而高臺之上,大祭司梵唱的聲音越來越大,他猛的站起,咬破手指時身體抽搐,下一刻竟是爆體而亡。一襲黑衣的宇文成康頭猛地一歪,僵硬轉過了身,他舉起手中的金剛杵對着面前赫連幼清用力的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