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月色如潮水傾瀉而下。
血霧漂浮在整個山谷裏。
閃動着銀光金剛杵在即将穿破白衣女子胸口時被遠處疾馳而來的飛劍擋住。
叮的一聲。
“豎子爾敢!”一聲叱喝, 一身勁裝的李準庚殺了進來,那飛劍在半空中劃過又飛速的回到他的手中,李準庚當下飛出一劍, 直取宇文成康項上人頭。
又一聲争鳴響起,無頭的大祭司持鼓沖向被逼倒退的李準庚,而僞裝成侍女的皇城司們在撕下僞裝同潛伏在暗處的教衆厮殺在一起。
場面一度混亂起來。
被阻攔的李準庚連連倒退,被人皮鼓擊中胸口的他踉跄一步單膝跪地,猛一擡頭看到的便是頂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宇文成康這時已将金剛杵刺穿了赫連幼清的胸口。
位于衆人頭頂的蟲卵鼓動的聲響越來越大。
李準庚登時目眦盡裂怒吼的一刀将大祭司攔腰斬斷,飛身沖向宇文成康。
顧文君擡起了眼。
她左眼的瞳孔漸漸蔓上濃厚的血紅色, 心髒跳動鼓動的仿佛和頭頂的蟲卵相互輝映。
彼時宇文成康身如鬼魅, 李準庚與之交纏顯得頗為吃力,好不容易一擊将對方擊退他旋身軀尋赫連幼清,卻見侍女裝扮的顧世子已經步上高臺, 對方繞過了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赫連幼清, 徑直站在了蟲卵之下,擡起了頭。
眼底蔓上的血色濃厚了一層。
顧文君再次睜開了眼。
擺在眼前的是她們仍在洞裏,洞頂有一線月光落下, 沒有鼓動的蟲卵, 唯有一顆破開的蟲繭。
Advertisement
一切皆為幻境。
與之前在地穴時如出一轍。
此時洞穴內僅有十餘人,其中有陷入昏迷神色猙獰的謝明成以及同樣陷入幻境的李準庚。
果真是被發現了。
顧文君垂下眼,一腳踢醒了謝明成和李準庚。
兩人清醒時還一時有點懵, 不過到底是知曉些訊息, 兩人當即沉下了臉, 謝明成急忙去喚醒其他皇城司。
“世子, 事不宜遲,咱麽快走。”将手下喚醒的謝明成當即趕忙想向洞內跑,卻瞥見顧文君面壁沉默。
已經打算向洞口跑去的李準庚腳下一頓, 不悅道:“等他作甚,謝統領你還想不想救赫連幼清!”
謝明成可不覺得顧文君會無事發呆。
事實上幾次領教對方身手的他多少是看重鎮南王世子的态度。
其餘皇城司見統領沒有發話,自是不敢輕舉妄動,就在李準庚冷笑的就要離開時,面壁的顧文君轉過了身,低眉淺笑。
“謝大人。”斂眉低笑的少女笑容婉約,輕柔的語調卻讓謝明成頭皮發麻,忍不住倒退一步。
“謝大人是自己動手還是要本世子送你一程?”
謝明成:“……”
對于有生之年被逼自殺抹脖子這件事,謝明成重未想過。
但就在今天,眼前言笑晏晏的顧世子已經舉劍走了過來。
謝明成凝眉不語,皇城司等衆見狀只能圍在謝明成身邊,不敢進也不敢退。
關鍵是眼前這位貌似瘋了的鎮南王世子背後的靠山可是西涼鎮南王。
而李準庚卻在這時停了下來,他打量着四周,牆壁上隐約可見八卦坤圖。
“你什麽意思?”
李準庚此番能參與此事,全因為對于蠱蟲他最為了解。
“即是幻境,一層也是,兩層也是。”顧文君将劍扔到了謝明成的腳邊。
顧文君的目的一目了然。
他們仍身處幻境中。
衆人面面相觑,其中一皇城司大膽道:“即是如此,世子怎麽不……”
他雖未盡其言,但也令人聽得明白,言下之意表達的便是顧文君怎麽不自刎。
而他話音剛落,鎮南王世子兩手一攤,已經笑了起來。“不需要。”
衆人:“……”
相比于衆人心下狐疑,謝明成同李準庚卻是一直盯着顧文君。
“世子……”謝明成正欲開口,另一邊的顧文君卻在下一刻消失在衆人眼前。
衆人:“……”
顧文君再次睜開眼時,頭頂彎月如鈎,一只幹癟的蟲繭因從崖壁上蔓延開來的根根血管懸挂于空。
蔓延在陰影中的山壁上,細微的爬行着異物,如活物一般根根如血管的爬上了一個又一個侍女的脊梁,穿胸而過。
她們恍然不知,目光呆滞的低誦着百子梵文。
顧文君瞥了一眼身後不敢靠近,只虛虛停留在距離她一指距離的‘血管’,那血管似有懼怕,不敢纏身。
胸口微熱,淨白色的玉蟬放在衣襟中。
她忽然想起當時在殿內,赫連幼清曾叮囑她為以防萬一,萬不能将玉蟬離身。
“少主這又是何必呢?強扭的瓜不甜,又何必強人所難?”
顧文君擡起了眼,此時高臺上,赫連幼清虛弱的被齊景行攙扶,而距離他們不遠處則是已經摘下面具的宇文成康。
宇文成康的面色并不好,大祭司以及僧侶的屍體倒在高臺上,此刻他身邊僅有謀士杜衡警惕的持着劍。
高臺之下被推着輪椅的紀祚笑容滿面,身邊圍着內力深厚的武林高手,而剛才出聲的正是他。
紀祚的聲音還在繼續。
“到底是咬人的狗不叫,早前本王就提醒過你,你這屬下心思可不正,保不準早就被長公主收買了,你瞧,這不正如本王所料?”紀祚搖頭嘆道。“不過若實力夠,強人所難也不是不行,若是條件允許,便是不甜的瓜,本王也相信以少主的能力也可以甘甜。”
宇文成康沉聲道:“你想要什麽?”
“痛快!”紀祚笑眯眯合上紙扇。“我這人向來不喜歡做虧本的買賣,便是少主手中的龍笛可否割愛?”
宇文成康的臉徹底冷了下來。“只怕王爺有命想,沒命享受。”
“這麽說,沒得談?”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紀祚揚眉。
宇文成康拔出佩劍,紀祚笑着看向赫連幼清。“既是如此,三位都留下來罷。”他話音剛落,身邊的人立時沖向受傷的宇文成康以及赫連幼清等人。
而一直扶着赫連幼清的齊景行似早有準備,正要從懷中掏出彈丸制造煙塵趁亂遁走,卻被紀祚身邊的一人識破,交手之間,齊景行為護住赫連幼清被一劍擊中左肩,鮮血頓如泉湧,齊景行一時不敵,踉跄倒退。而對方乘勝追擊眼看就要對齊景行一劍封喉,卻是這時殺出一名白衣道人加入戰局,站在紀祚身邊的少女見狀,五指如鈎掏向白衣道人後心。
謝明成等人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蘇醒。
驚懼的雙眼還殘留着割喉時的心有餘悸,來不及品味便瞧見遇襲的赫連幼清,當即殺了過去。
齊景行見有人幫忙,同赫連幼清低聲道了句‘得罪’便抱起對方奔向後方。
昏暗的隧道內,齊景行狼狽的抱着赫連幼清,穿過石林,最終待看清身後并無人追尋,這才放下心來。
“殿下可有傷到?”齊景行面白如紙的将赫連幼清放下,他來不及擦拭肩頭的傷口,而是低聲詢問赫連幼清狀況幾何。
因剛剛逃的匆忙,赫連幼清衣衫有些淩亂,她撫了撫雲鬓,才稍稍站定,她垂下眼,全不知望着她的男人目光熱烈,猶如一團炙火。
赫連幼清掀起了眼簾,眸光清亮如墨色渲染,粼粼水光道不盡萬種風情,可偏這風情之中滾着寒光,叫人不敢直視。
“勞煩少主挂心,本宮無礙。”
齊景行疑惑的看向赫連幼清。“少主?”他起初還不解,稍頃面色微變,忙單膝跪地。“殿下。臣,當初是萬不得已加入冥教,對于殿下,臣絕無二心。”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些發抖。
赫連幼清輕輕笑了起來。
她的聲音很輕,輕的讓人心頭都跟着發顫。
齊景行垂首,整個人僵硬的,那摸樣像是恨不得跪地不起,直到他的下颚被赫連幼清捏住,強硬的擡起。
“宇文成康,本宮在你眼裏,莫不是個傻子嗎?”她輕輕的笑着。
他望着她的眼,倒映出自己從驚愕慢慢轉變的臉。
赫連幼清松開了手,她退後半步,漫不經心的拿起絹帕擦了擦手。
‘齊景行’低低的笑了起來。
“殿下如何能是傻子?”他擡起了眼,撕掉了貼服在臉上的□□,露出原本一張俊美的面容來。“殿下莫要妄自菲薄。”
“難為少主大費周折,讓本宮看了一出好戲。”赫連幼清擡眼看向他。
“這出好戲少了觀衆,未免有些可惜了。不過能讓殿下擡愛,便不是好戲,于在下而言也是好的。”宇文成康站起拍了拍落在外衫上的塵土。“只是在下好奇殿下是如何識破的?”
“與其說本宮如何識破,不如說少主是如何被暴露的。”赫連幼清扔掉了手中的絹帕。
宇文成康瞥了一眼地上的絹帕,沉笑道:“這麽說來,還出了細作?”
“細不細作本宮不知,但少主想要坐穩位子,在本宮看來,還是頗為艱難。”赫連幼清笑着彎起了眼。
宇文康成眸光森寒,他盯着赫連幼清。
“殿下這是言外之意,還是蓄謀已久?”
“便是蓄謀已久,想必少主細想也能明白,命不久矣這四個字。”
宇文成康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才朗聲笑道:“恕在下愚昧,不知命不久矣,還望殿下告知。”他說着上前一步,緊緊握住赫連幼清手腕。
赫連幼清掀起眼簾。
她目光平淡,姿容昳麗的令人心神馳往。“少主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問?”
宇文成康慢慢的湊上前,似是在觀察對方的神情,他緊緊地盯着眼前的女人,試探的目光中翻湧的熱切幾近嗜人,眼底更是漾起一道兇狠的赤紅。“好一句明知故問,在下雖愚昧,但也知,你赫連幼清本該是我的!”
他說着就要攬住赫連幼清腰身,霎時一道勁風襲來,宇文成康當即變了臉色忙翻身後退,待去看向赫連幼清時,對方已被一人攬住。
“你膽子怎麽這麽大?”顧文君擡手戳了戳赫連幼清的臉頰。
被戳着臉的長公主拍掉對方的手,瞪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