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哈啾!”
餘思歸響亮地打了個阿嚏, 圓滾滾辮子很不舒服地動了動。
這今天第幾個噴嚏了……劉佳寧走神地想,不是都說傻子不感冒嗎?上次感冒的時候她好像還在上小學……被那年的H1N1撂倒了,足足感冒了一個星期, 那是劉佳寧第一次知道姓餘的猴, 也是肉做的。
下一秒, 那個圓馬尾辮又一顫。
——又一個被忍住的阿嚏。
“呼……”
女孩子顯然不喜歡生病,委屈巴巴地嘆了口氣, 緊接着她同桌面無表情, 将桌洞裏的抽紙包, 往餘思歸桌上一掼。
盛淅掼完手一頓, 自己扯了張紙走了。
他那邊是咳嗽,但顯然沒歸歸嚴重。餘思歸鼻子都不通氣了,好像還有點發燒, 桌上還放着半板退燒藥。
……得, 倆人怎麽感冒都感一塊兒去了。
劉佳寧一邊走神,一邊莫名地心想,這是何等巧合,他倆這感冒總不能傳染吧?怎麽傳染上的?
餘思歸看都不看他一眼, 抽了張衛生紙,後腦勺上寫着桀骜不馴四個大字……
然後拿人家的紙擤了鼻涕。
劉佳寧:“……”
歸歸, 劉佳寧突然感到一絲痛苦,你啥時候能動動你好用的腦子想想,為什麽你不僅玩不過姓盛的, 還被人家拿捏在股掌之間?
不對……歸歸你知道自己已經被他拿捏死了嗎……?
思歸顯然屁都不懂,但佳寧逐漸理解一切。
自習課上, 前頭那二位你一張我一張地扯着紙,仿佛在冷戰, 又仿佛是要用衛生紙把對方埋死,片刻後餘思歸把自己的數學卷子夾進書堆,低頭寫了點什麽,把一張便簽折了折,遞給旁邊的同桌。
盛淅憋着咳嗽,觑了餘思歸一眼。
那一眼盛同學完全沒見到同桌的人,只看到她腦袋上因低燒而精神萎靡但依舊不可忽視的呆毛,還有細細小小的、拈着便利貼的小手指頭。
小手指的主人态度十分兇惡,夾着便簽,使勁晃了晃——言下之意是轉學生不要不識好歹,識相點就趕緊接。
盛淅:“……”
盛大少爺識相地接了。
他展開便簽紙,便簽紙上只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既往不咎。」
非常潇灑,猶如天生王者,十分高貴,是站到故宮門口就能原地登基的程度。
盛少爺看看那張紙,看看餘思歸腦闊上不服貼的毛,又看了看天色,似乎在評估上課究竟上了多久,終于無辜而單純地開了口:
“什麽既往不咎……你生氣了?” 餘思歸難以置信地擡起頭來!
那眼神混雜着憤怒、不敢相信、一拳打進棉花裏、我到底該怎麽做掉這個人……等一系列複雜的情緒,甚至還有一絲,幾不可查的委屈。
盛淅眉目溫和單純,問:“不會生了一早上吧?”
餘思歸:“……???”
歸歸老師氣得,耳朵尖尖都紅了……
盛淅盯着她的神情看了會兒,像是在察言觀色,但更像是欣賞某種令他快樂的東西,然後姓盛的沒來由地笑了起來,從筆袋裏摸出管軟糖推過去,溫溫道:
“好了,別氣了啊。”
餘思歸耳朵尖尖還氣得紅着,但是看到糖也是一呆。
片刻後她兇巴巴擡頭看盛淅,說:“你想靠這個買通我?”
在挫折教育中學會聲讨我了?盛淅欣慰地想,儒子可教。
于是盛淅欣賞揚眉,兩人火花四濺,在課上對視——
三秒後,盛淅溫潤地點了點頭:
“嗯。”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
無恥,是無恥之人的通行證……
餘思歸啃第三塊糖時,劉佳寧忍不住道:“歸,你是感冒了的人。”
思歸嗓音沙沙的,很是不服氣:“感冒怎麽了,感冒不可以吃糖嗎?”
劉佳寧拿着筆糾結一瞬:
“對嗓子不好……不過算了。”
“你們也吃。”餘思歸好像在鬧脾氣,給後座倆人塞了一堆不知哪來的軟糖。
春日島城,雨下個沒完,窗外海上攏着如雲白霧,窗外迎春泛了青。
餘思歸把糖全分了,一邊啃葡萄軟糖一邊很氣地問:“我像是會被五塊五毛錢一管的嗨啾買通的人嗎?”
陳冉和劉佳寧同時道:“不是!”
“對的嘛,”餘思歸哼哼唧唧,“果然還是你們懂我。”
陳冉:“歸歸哥至少需要十塊。”
劉佳寧想了想,沉靜地:“你錯了,只用八塊五。”
“……”
前者聞言大為震驚:“啊?八塊五??這一塊五怎麽少的?”
“我還好奇十塊怎麽來的呢,”劉佳寧頗為疑惑,“一管嗨啾軟糖再買三條巧克力味脆脆鯊,你看餘思歸還生不生你的氣?”
陳冉被寧仔的經濟頭腦震撼得無法言語。劉佳寧經驗豐富心平氣和,在白熾燈光下緩緩豎起兩只手指,篤定道:
“——啃第二只脆脆鯊的時候,她就忘光了。”
“……”餘思歸說。
思歸眼前發黑:“你們知道我還在跟前嗎?”
“知道的。”劉佳寧從善如流。
然後寧仔揉了揉歸歸的臉以示安撫,掏出條脆脆鯊慈愛地哄了哄她,“知道的哦,沒事。回去叭,寧仔愛你。”
得到了寧仔的愛的餘思歸抱着脆脆鯊,很懵地轉身,剛要啃第四塊,桌子上忽然“嘣”一聲被按了個水杯。
那個水杯許久沒用,杯身幹淨濕潤,好像有人剛給刷了,從眼熟的程度來看,估計是她自己的。
而水杯是從哪翻出來的,可能也是個問題。
餘思歸托着糖紙,呆呆擡起頭,對上盛淅探究的眼神。
“餘思歸,這糖你還真吃起來了?”姓盛的複雜地問。
他說完看着自己的同桌:“你有沒有半點感冒的自覺啊?”
餘思歸:“……??”
糖給了我還不讓我吃?
“剛去接水,順帶給你接了一杯。”轉學生把水杯往思歸處一推,意興闌珊道:“脆脆鯊放下。”
“?”
歸歸老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教我做事?”
轉學生語氣忽然差了八度:“對。”
“……”
歸歸老師被噎住了。
“不準吃,”姓盛的又壞脾氣地訓斥,“喝水。”
餘思歸猝不及防又被兇了下,完全沒反應過來,呆而且聽話地擰開了瓶蓋……
盛淅這才坐了下來。
坐下前,他還朝剛揉了思歸臉的劉佳寧面無表情觑了眼,才抽了張衛生紙,悶着聲音咳了兩聲,當起了不發一語的感冒大少爺。
劉佳寧:“……”
前頭,餘思歸小口抿着熱水,問:“你怎麽找到我的杯子的?”
姓盛的反問:“你連自己書包裏有什麽都不知道?”
“……”餘思歸很是羞恥,聲音啞啞的,“誰會記得這麽多?”
盛淅懶懶的沒回答,片刻後從包裏摸出兩盒藥,一言不發地推給了同桌。
那天初春,風雨止息,遼闊海面泛起雲的金黃。
女孩子球球馬尾動了動,腦袋上冒出個你真是多管閑事的膨脹氣泡:“我帶藥了。”
說完一指桌上孤苦伶仃的小藥片兒。
“退燒藥不頂事兒。”同桌散漫地說。
歸歸老師不愛吃藥,據理力争地擡起杠來:“誰說不頂事的,你沒看過科學松鼠會嗎?感冒又名上呼吸道感染,無論吃什麽藥病程都是七天,不以任何藥物為轉移,我願意吃個退燒的已經很給面……”
但是還沒等餘思歸擡完,盛淅就轉頭望着她,慢慢問:
“你吃不吃?”
這人說話明明平心靜氣的,但此時就是莫名地令人心驚膽顫……
餘思歸:“……” “……吃。”歸歸哥忍辱負重。
盛淅這才懶洋洋收回眼神。
餘思歸腦海裏都是‘金蓮這藥有點苦啊’,但是答應了就只能把藥扒拉進筆袋,盯着講臺滿心苦悶地等上課。過了會兒,她腦袋突然回過神似的動了動,冒出第二個泡泡。
“盛淅,你剛剛是不是威脅我了?”
但說完就不太自信,看着盛淅,寄希望于他能給個答案。
盛同學身負衆望,神色溫暖和煦,聲音和風細雨無可挑剔,說:“怎麽會。”
“……”
歸歸懷疑的觸角,于是縮了回去……
但下一秒,教室門猛地被撞開了!
全班俱是一驚,手頭正忙的事兒都停了下來,不約而同地朝門口看去。
撞開教室門的是體委,這個小夥子氣喘籲籲,一手扶着門,一手攥着一摞紙,跑得氣喘如牛,帶着一種朕的江山亡了的架勢,又像馬拉松始祖雅典士兵菲迪皮茲含淚狂奔四十二千米告訴城邦——
“同志們,”體委小夥子含淚通知,“我們完蛋了。”
餘思歸:“……?”
整個班都一瞬肅穆。
“開始報項目了,”他顫抖着舉起手裏的那卷白紙,“老賀……老賀不能……他不能接受上一次的失敗……”
全班登時産生了一種相當不好的預感……
在這一幕,還扯上了老賀和老賀該死的勝負欲,在座四十多人似乎都很難全身而退。
“楊哥你冷靜點兒。”班長強自鎮定地說:“你這麽支離破碎誰都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
體委于是扶着膝蓋深吸兩口氣,調整了下心情:“春季運動會要開始報項目了。”
全班:“…………”
下一秒鐘,十班的四十多人,忽然炸了。
一時之間全班哀鴻遍野!別說別人了,餘思歸抱着水杯的手都開始哆哩哆嗦地打顫,水杯裏溫乎乎的水朝外一灑。潑在了她還沒做幾頁的練習題上。
盛淅:“?”
“去年秋季運動會,咱們班一個名次都沒拿到,”體委顫聲道,“就劉佳寧那個實心球摘了個銅牌。”
被點了名的劉佳寧怒道:“別cue我!!!實心球這吊項目總共沒幾個女生參加,我是被迫的!”
“那你也是拿了名次的人。”
體委忠實地轉述:“佳寧姐,老賀說他看好你今年在實心球項目再創輝煌。”
話音未落,餘思歸聽見劉佳寧桌上一聲響亮的‘咚’……
——劉佳寧一頭磕死在了桌上。
“反正老賀對咱班這名次不是一般的不滿意,”體委說出了最恐怖的消息後已經相當鎮定,道:“他說我們十班集合了全市基本最掐尖兒的一批同學,擁有的是本校最好的一批師資,大家此生未嘗一次敗績!上次運動會被普通班抹了光頭,何止是不應該,簡直是大大的不河貍!”
然而班上群情激憤,罵聲不絕,甚至有人手指頭都快戳到天花板上了。
體委忠實道:“所以老賀說,希望大家積極參與,踴躍報名。”
“……”
“如果做不到踴躍報名的話,”體委将手中A4紙一搓,現出四張報名表:“他會來親自幫助我們。但老賀目前衷心地希望在座諸位不要讓這件事變得太醜惡,所以在事情還沒變得無法挽回之前,請大家積極地……”
體委低下頭:“……積極地參與50米、100米、400米、女子800米、男子1000米和1500米、實心球立定跳遠花樣跳繩撐杆跳……和4x100接力等,共計36個名額的填報。”
數字一出,食物鏈頂端的全班一陣慘叫!
餘思歸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
感冒的盛淅抽了張紙,難得地現出震驚神色:“什麽意思,啥叫一個都沒有?”
“能有嗎,”餘思歸顫抖道,“為什麽會有?”
轉學生坐在位上,長腿随意地踩上橫杠,不解道:“被抹光頭不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