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涼京來客4
陳薇兒被安息公主滿眼的煞氣和冷漠驚住了,丢下送菜的籃子哆嗦着跑回了家,陳英看她衣衫褴褛,本想脫了外袍給她,卻被推開了。
雖說有些不識好歹,可自小嬌生慣養的丫頭被這麽一吓,有些失控也是情有可原的。
陳英看不慣陳薇兒——确切的說,是他看不慣陳家所有人,可眼下陳薇兒被安息公主這麽羞辱,他卻不覺得多暢快,心裏反而沉甸甸的,說不出的憋悶。
安息公主顯然很有眼色,并沒有試圖朝陳英下手,來挑釁軒轅瑾的底線。
只自懷裏取出一只小竹筒丢給他:“我在十裏坡的亭子裏等你,看完這個來找我。”
她走的痛快,話畢轉身就走,毫不留戀的姿态倒是很有些張狂。
陳英皺着臉看着她的背影走遠,忍不住回頭看向軒轅瑾:“你……這個女人很惡毒的,你不要被美色迷惑。”
軒轅瑾扯了扯嘴角:“我不好美色。”
陳英心下稍安,掃了一眼地裏,遠遠瞥見一抹淺淡的綠色,乃是先前種下的苞米出苗了。
他驚喜的叫起來,軒轅瑾目光柔和的看着他鬧,眼見到了正午,便拉着他往回走:“你先前的苞米種的稀,我讨了些豆子花生,可以插空種上。”
陳英聽得滿心糾結:“你也太厲害了,什麽都懂……”
這得多努力才能追得上……問題是,他并沒有一直努力下去的決心,總覺得半路就會放棄,然後,順其自然。
陳英打心眼裏瞧不上自己。
軒轅瑾将他肩膀上的鎬頭拿過來一起扛着,聞言有些奇怪:“尋常的東西,瞧一眼都會的。”
陳英就不說話了,被打擊的挺厲害。
回了院子,宣灏張铮還沒回來,陳英随口問了一句,軒轅瑾卻沒說話,只擡手摸了摸陳英的臉。
陳英有些尴尬,覺得自己這幾天太過得意忘形,連分寸這東西都忘了。
他打了個哈哈轉移了話題:“一直說要學做飯,現在也還沒學會,好在會生火了,你先休息會,我把飯菜熱一下……”
軒轅瑾拉住他:“這些粗活不用你做。”
陳英瞄了一眼陳為仕:“難道你還能指望他?”
軒轅瑾無奈:“你倆我都不指望。”
他挽着袖子往廚房去,陳英唬了一跳,連忙把他攔住:“不行不行,不能讓你做這個!”
軒轅瑾一伸手就将他扒拉開:“別搗亂……”
陳英扯着他的腰帶不松手:“不行不行,你堂堂一個王爺,種地就算了,連做飯也讓你來,我這罪孽大了。”
“知道是罪孽,就該早點跟我回去!”
一聽這話,陳英就蔫了,手上力道卻不松,軒轅瑾不敢用力,唯恐大庭廣衆之下被他扯下腰帶出醜,只好扭頭看他。
陳英被看得低了頭,一副又羞愧又心虛,還有些猶豫糾結,簡直是十分豐富。
軒轅瑾想起自己這張幾乎快僵住的臉,笑不痛快,也哭不出來。
他這邊不過失了一小會的神,陳英就将他拽了出去:“我來我來,你都幹一上午了,歇着歇着……”
他一溜煙鑽進廚房,合上了柴門。
軒轅瑾隔着柴棍之間的縫隙看他笨拙的吹着了火折子,又擡頭看看日頭,總覺得這小子一會會被熱着,縱然現在還不到五月,天氣算得上涼爽。
陳英一陣折騰,将自己嗆得灰頭土臉,最後倒是勉強将飯菜折騰了出來,只是早上熬得粥現在由內而外散發着一股煙熏味。
陳英嘗了一口很震驚:“我沒掀鍋蓋啊……煙是怎麽跑進去的?”
可真難喝……
陳英雖然很嫌棄,但是眼看兩人都淡定自若的吃飯,他也不好表露出來,只得捏着鼻子一口灌了進去。
擱下碗的時候才發現軒轅瑾一直看着他,當下臉頰有些發燙:“看什麽看,我還能嗆死啊?”
軒轅瑾若有所思道:“也不是沒發生過……”
陳英一呆,他這麽一提,自己倒是想起來真有這麽一茬,那時候一行人往兩淮去赈災,災民連飯都吃不飽,他們也不好大魚大肉,就一直吃素,連着半個月沒見葷腥。
有一天軒轅瑾忽然命廚房準備了雞絲粥,他高興壞了,也顧不得燙,一連喝了三碗。
因為知曉軒轅瑾飯量大,唯恐自己吃不飽,他當時喝的很狼吞虎咽,一時不察就嗆着了,咳了個驚天動地。
想起舊事,陳英有些臉紅:“不,不帶翻舊賬的……你也得體諒體諒我呀,我打小沒過過那種苦日子,見着災民面黃肌瘦的,饞也不好意思提,只能忍着,冷不丁瞧見葷腥……”
軒轅瑾點點頭:“我知道,你心軟。”
陳英有些別扭,心想你是哪裏看出來我心軟了……
軒轅瑾給他夾菜:“你也當真是吃不了苦,幾天沒見肉,就瘦了一圈。”
“哪有……”
陳英讷讷反駁了一句,腦中忽的靈光一閃,猛地擡起頭來看着軒轅瑾,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他現在才想起來,當時那一鍋粥,好像,真的,全讓他自己給吃了,軒轅瑾一口都沒碰。
他當時還以為是這小王爺撐不住了,原來是自己的緣故……
他心裏熱乎乎的,卻莫名的羞恥的不好意思,也不開口,紅着臉低頭吃飯,軒轅瑾給他夾什麽他就吃什麽,好像自己沒筷子一樣,完全不動手,也不肯擡頭。
陳為仕圍觀全程,絕望的喝了口粥。
飯後,軒轅瑾不準陳英再動手,他總覺得這小子那笨起來,很容易傷了自己,陳英被打發回了屋子,無事可做,翻了翻軒轅瑾的書,不是兵法就是史記論語,實在沒他感興趣的,強撐着讀了兩行,頭一歪就睡了過去。
軒轅瑾擦幹手進來,就瞧見他倚在炕頭,頭歪着,嘴唇微張,隐隐露出白色的牙齒來。
莫名的有點可愛。
軒轅瑾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才小心将他放下。
卻不想這一彎腰,一只小小的竹筒自腰間掉了下來。
正是先前安息公主給他的那個。
軒轅瑾并沒有看的意思,只是這信裏說不好寫了些什麽,也不好亂扔,只的先拿回來,可眼下一瞧,他才看出不對來,這分明是信鴿腿上的竹筒。
莫非是鴿子出了問題?
軒轅瑾下意識覺得安息公主并非如此純良之人,他猶豫片刻,還是捏碎了竹筒,裏頭一張絲帛,筆跡十分熟悉,落款是兄長。
這是軒轅琤給他的信!
軒轅瑾出離憤怒,安息這位公主,實在是太嚣張,竟連大昌皇帝的信鴿都敢截!
許是因為安息對大昌完全構不成威脅,又加上朝中雜事繁多,軒轅琤顧不上這位公主,軒轅瑾又懶得理會她。
許是這般無視,在對方眼裏成了縱容和示弱。
軒轅瑾心裏窩着一團火氣,當下便換了衣裳,自後院牽了馬追着往十裏坡去。
十裏坡在涼京五十裏處,算是在陳家村和涼京的中間位置,軒轅瑾想着自己的速度夠快,陳英骨子裏又是個性子懶的,他應該能趕個來回,卻不想自己還沒到十裏坡,先遇見了宮裏的人。
許是察覺到信鴿出了事,來人乃是彭化的的左膀右臂,少陽都尉徐振中,對方遠遠看見軒轅瑾,長長出了口氣:“王爺……”
軒轅瑾看他們這幅模樣,心裏便有股不詳的預感,臉色一沉:“怎麽?”
徐振中上前兩步:“皇上命您即刻回宮,不可耽擱。”
“朝中出事了?”
他明明沒得到消息,徐振中這來一趟,說的倒是和軒轅琤的信沒有什麽不同。
徐振中面露難色:“這等大事,末将實在不好開口,還是會涼京後您親自問皇上吧。”
軒轅瑾細細一想,朝中如今的事,也不過是改革,可如今并沒有推行,朝臣就算是要發難,也不會趕在這時候。更何況,即便如此,以軒轅琤手裏的軍隊數量,也不必自己橫插一腳。
他一時想不明白,幹脆也不浪費時間,随同衆人往涼京去,眼看着城門到了,才想起來眼下計劃有變,他來不及趕回去,卻沒給陳英留句話,也不知道那小子會不會擔心。
偏巧張铮宣灏都被他遣了出去,旁人去了,陳英也未必相信,還要回王府一趟尋個妥帖人。
軒轅瑾想的好,卻是沒想到一進城就瞧見了張盡忠做尋常打扮,在門口杵着候着他。
軒轅瑾有些驚訝:“張公公?你怎的在此?”
莫非當真出了大事,他怎麽一點消息都未得到?
張盡忠也不與他廢話,伸手做了個請:“皇上命老奴來接王爺,王爺請,皇上已經在禦書房等候多時了。”
即便是親哥哥,軒轅瑾也不敢怠慢,當即上馬一路往皇宮去,直到進了宮,軒轅瑾才得了消息,改革的風聲已經露了出去,也不知是何人在暗處作亂,将矛頭引到了謝栖遲身上。
謝栖遲身份本就尴尬,以後妃之身插手朝政是軒轅琤一手提拔,若是因此被攻讦,軒轅琤也難免會被記上一筆。
“這些文官,就是欠揍!”
軒轅瑾言簡意赅的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右相尴尬的笑了笑,軒轅瑾倒是絲毫不覺得自己誤傷,硬邦邦道:“本王說的不是右相。”
軒轅琤擺手:“你送安息使臣出城,然後替朕查一查這地方,暗中護持起來,不過幾日,朕就要用。”
軒轅瑾往地圖上一瞧,随即了然,護持行宮,自然是為了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