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近鄰1
雨天村中人多是賦閑在家,因此一聽見動靜便紛紛出來看熱鬧。
陳家兄弟好臉面,陳中林即便心中不情願,也不得不上前拉架,他唯恐被旁人誤會,一連聲道:“父親不喜與咱們住在一出,雖不合常理,可他老人家的喜好才是最重的,二位兄長就不要鬧了,父親素來言出必踐,說不與咱們同住就是不的,咱們再怎麽吵,父親也不會回去的……”
陳中棟先冷靜下來,捂着肚子喘氣:“老三說的對,過兩天咱們再來瞧瞧,父親總能明白咱們的孝心……”
陳中梁被陳二嬸撓了臉,血絲淌出來,看着很有些猙獰,他視線略略往衆人身上一掃,最後落在垂着頭的陳英身上。
如今事情鬧起來,反正是和他沒關系的,畢竟老頭子現在是被陳英奉養着,這就是他們大房的孝心,這二房三房什麽都沒做就想擔個好名聲,倒是想的美。
他「呸」了一口,冷笑出來:“你們倒是有臉說,當初若不是你們不孝,父親又怎麽會要出來住,還好我們大房有孝心,讓長孫出來伺候着,瞧瞧你們,這麽久連一文錢都沒送過,我呸,真夠不要臉的。”
二房三房急了眼,雖說他們頗有些拎不清,也沒多少本事,可這文人好臉面的傳統倒是學了個徹底,唯恐自家的名聲被陳中梁徹底敗壞,氣急敗壞就要與他動手。
軒轅瑾冷冷呵斥一聲:“住手!”
他瞧着三戶人家都僵住,眼底不耐煩的神色越發明顯,他掃了一眼陳英,見他仍舊垂着頭,并沒有要阻止自己開口的意思,心下稍松,擡了擡下巴:“你們陳家的教養,便是在旁人門口鬧事嗎?”
陳英猛地一顫,軒轅瑾連忙回頭解釋:“不是說你。”
陳英咬了咬下唇,擡頭看了他一眼,十分堅定的将手抽了出來,軒轅瑾看着有些不滿,手臂一動,還要來牽他,陳英往前一步,越過他走向陳家衆人。
“幾位長輩的心意,陳英替祖父領了,只是祖父喜靜,并不欲人多,若是幾位長輩自覺心中有愧,倒不如集資為祖父将房屋買下,再修繕一番。”
他指了指隔壁破舊的屋子,眼神清淩淩的看着陳中梁。
陳中梁一時沉默,盧氏狠狠剜了他一眼,張嘴就要拒絕。
張铮嗤笑:“感情衆位孝子的孝心只在人前才有用,卻是連一文錢的實處都落不到。”
陳中棟有些急,連忙反駁:“怎麽會,我們只是,只是在想這屋子如此小,怕是住不開,倒不如勸着父親搬回去……”
他偷偷看了一眼軒轅瑾,他方才因着無心之失得罪了人,唯恐眼下再落下不孝的名頭,帶累了女兒,絕了她入王府的念想。
軒轅瑾卻是看都沒看他,只盯着陳英的後腦勺。
陳中棟越發急躁,隐隐聽見身邊的農戶們嚼舌頭,說他們這一家子個個都沒良心,不孝順,說陳為仕牽出來必定是被欺辱了,日後這些人是要遭報應的雲雲,當即便按捺不住了,他咬了咬牙:“若是父親執意要住在這裏,當兒子的也只能從命了。”
陳二嬸一陣心驚肉跳,心裏卻也明白,當着這許多人的面話已經出口,就不好反悔,她一轉眼珠,連忙拉了陳中棟一把:“老爺也真是的,大伯還在這,你怎麽就自己做主了。”
陳中棟眼睛一亮,連連點頭:“說的是,說的是,你看我,心裏只想着父親,就忘了大哥了,該打該打……”
他笑嘻嘻的看向陳中梁:“大哥,你看這事怎麽樣?”
陳中梁自然是恨不得一口回絕,他自盧氏手裏讨的九兩銀子根本沒能翻本。
反倒全賠了進去,眼下手裏是一文錢也無,他自是不信盧氏手裏只有十兩銀子,心裏卻也想着要為兩個丫頭留些東西,便一直沒開口,眼下卻是不能不說話了。
他臉色變幻不定,盧氏忍不住先開了口:“二叔一向有主意,往日壓了咱們大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倒是知道兄友弟恭了。”
她眼裏冒火,既是對着二房又是對着陳英,總覺得這一家子都是黑心腸,他嘆了口氣:“公公要出來住,咱們是只能順着的,這房屋修繕也是必須的,只是這孝心,也只能量力而行,咱們有錢的,就如二叔,就多出些錢,有力的,三房兩個小子。
倒是都能幫些忙,我們大房的長子也是一直伺候着公公的,我們兩房錢少些也無妨,都是孝心,哪能只看錢財多少呢?”
陳三嬸一聽自家能少出錢,當即眼睛一亮,忙不疊的點頭:“正是這麽個理,二嫂一向明白事理,想必也清楚我們兩家的困境,這修繕一事還是要多仰仗二伯一家。”
陳二嬸臉色頓時一黑,陰測測的看向盧氏,陳中棟今日本是想着扒住成王這棵大樹,卻不想竟鬧出這許多波折,眼下心裏也十分不耐煩,便也懶得為了幾兩銀子争執,何況還是當着成王的面。
大房三房一輩子都是窩囊廢,他可不一樣,沒必要為了這些小錢,将自己的前程斷送了。
他擺擺手:“既然大哥三弟都同意,其他的就都是小事,咱們兄弟一場,誰出錢不是出?只要父親滿意就都值得……”
他又去偷看軒轅瑾,見他臉色緩和了些,心裏一喜,很想立刻搭話,可話到嘴邊,又頓住了,眼下人多口雜,他不好過于谄媚,倒不如功成身退,既有禮有節,又還藏着風骨。
所謂過猶不及,陳中棟當即便要告辭。
軒轅瑾淡淡颔首,側頭見陳英仍舊木愣愣的戳着,便開口道:“你們在村中不熟悉,此事拖了村長去做也可。”
村長家的長子陳守信正躲在遠處看熱鬧,此時聽見自己爹被貴人點名,連忙鑽出來:“是是是,這事我告訴我爹,這趁着雨過去,又是農閑時候,正好修屋子,人手我都替你們找全了,你們只管算好了工錢,別的都不必操心。”
張铮待陳英道了謝,陳守信連連避開,并不敢受他的禮。
事情塵埃落定,陳家三房皆是沉着臉,唯有陳中棟面露喜色。
陳二嬸十分不滿,路上念叨他:“陳英這小子真是能耐了,仗着成王撐腰,都敢算計咱們了,一家子一個不落的都被他給算計進去了。”
她瞪了一眼陳中棟:“你怎麽還笑的出來。”
陳中棟搖了搖頭:“婦人之見!”
“怎麽說?”陳二嬸不滿,“難不成咱們破了財還是好事不成?早知道要修屋子,倒不如自己修來自己住!”
陳中棟四處一瞧,見大房三房都離着遠,便靠近她耳邊低聲道:“不過幾兩銀子的事,咱們在稱王面前留了好印象,你再讓薇兒多借着看望祖父堂兄的名頭多過去走動走動……”
“可成王看着,不像是對薇兒有興趣的……”
陳二嬸很是猶豫。
“男人,哪個不偷腥?你只等着吧,這陳家三房,唯有咱們是正經人家,你沒瞧出來,成王對老大可是格外的冷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陳英剛回來那天就挨了打……”
陳二嬸也知曉這事,心裏卻還是犯嘀咕:“可再怎麽找,那也是親爹……”
陳中棟嗤笑:“有生有養才叫爹,生了不養算什麽東西,你看着吧,日後就是老大家乞讨到了王府門口,怕是成王也不肯低頭瞧他們一眼。”
陳二嬸猶豫片刻,到底也覺得陳中棟的話有禮,她咬了咬牙:“成,那就這麽來,我這就去鎮上給薇兒裁兩件新衣裳……”
“不成不成……”陳中棟攔住他,“什麽大家閨秀成王沒見過?越是返璞歸真,才越是動人心弦,明白?”
一家子說說笑笑往陳家去,心裏皆是歡喜,總覺得今日一番當真是收獲頗豐,仿佛是用不了多久便能飛黃騰達一般。
身後盧氏與陳三嬸正商量着出多少錢,他們自是一文也不想出的,只可惜陳二嬸也不是省油的燈,真鬧起來,少不得還要生事端。
他們都有兒子,都想着借成王的路好再回涼京城,眼下也并不敢多怠慢,這一路也是嘀嘀咕咕的商量,待回了陳家也沒拿定主意。
陳三嬸只覺這盧氏實在墨跡,二房獨出一半,他們兩家合拿一半,這已然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她卻還要在這裏與自己掰扯。
陳三嬸進了門聲音就冷了:“我說大嫂,我們屋裏可是兩個小子,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我們是沒辦法多出了,你要還是不肯松口,也只能去找二房掰扯了,我是無能為力了。”
盧氏漲紅了臉:“你這叫什麽話,若不是我開口,你以為你能少拿?眼下讓你多出點又怎麽了?總比三家平分少吧?”
陳三嬸不與她争,只撂下一句話:“我們三房只能出這麽多,就這麽着吧,你要是不肯拿,傳出去說大房不孝,可和我們沒關系。”
盧氏氣的手直哆嗦,她是不怕名聲不好的,可底下兩個女兒卻是不成,因此也只能狠狠瞪了陳三嬸一眼,咬牙吞了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