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還不清2
宣灏擡手遮住眼,他方才瞧見外頭那姑娘坐進了泥坑裏,既覺得不忍心,又很想笑,表情一時間很有些詭異。
張铮擡手拍了他一巴掌:“瞧不出來你還挺憐香惜玉。”
宣灏唬了一跳:“別亂說啊,我可是正人君子,不想對女人出手罷了。”
張铮哼笑一聲,擡手摸了摸下巴:“還真別說,以前陳家的姑娘不敢想,現在倒是風水輪流轉,你要是真有心思,就找陳老探探風,我瞧着他對你倒是挺喜歡,眼下陳家這樣子,能嫁給你也算是高攀了吧?”
宣灏聽得目瞪口呆,回過神來對着他胸口捶了一拳:“你小子腦子都想什麽呢?陳家的姑娘我敢娶嗎?到時候怎麽和咱們陳主子論身份……”
他打量着張铮:“別是你小子動了心思了吧?”
他咂咂嘴,又搖搖頭:“我看懸,就你剛才那架勢,人家姑娘下回看見你不跳起來就跑都算客氣了。”
他拍着手樂:“我看你這粗糙脾氣,還是學着咱們爺,找個男人過吧,姑娘家誰受的了你。”
張铮怒:“呸,要找不着媳婦也是你先找不着!”
二人吵吵鬧鬧出了門,也不知尋了什麽地方去比武,院子裏很快安靜下來,只剩嘩啦啦的雨聲還噼裏啪啦作響。
軒轅瑾合上門,這嘈雜的聲音就變得模糊朦胧起來,催的人精神都不由自主的松下來。
他自牆角的箱子裏取出一厚摞軍報,剛要做些正經事,就聽見陳英猛地拍了一下巴掌,嘀咕道:“讓你嘴賤……”
軒轅瑾動作頓了頓,按捺不住心裏的癢意,走到陳英跟前垂眼看着他。
對方睡夢中顯然是沒做什麽好夢,一張臉皺在一起,神情很是懊惱後悔,軒轅瑾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眉間,卻被陳英不客氣的揮開了。
“別碰……癢……”
軒轅瑾心想,我也癢。
這場雨在傍晚時分才消停下來,天邊仍舊有悶雷不時響起,雨水卻已然沒了氣勢,只細碎的還飄着雨絲。
陳英睡得手軟腳軟,他難得這樣放開了睡,心裏暢快,睡得也有些沉,卻是一覺醒來,眼前黑漆漆的,他只以為是軒轅瑾沒有點燈,便想喊一聲,試着張了張嘴才察覺自己這是魇住了。
他隐約聽見外頭有人說話,一個男聲很熟悉,是軒轅瑾,還有道女子的聲音,十分清麗,又因着壓得低,而帶了些缱绻的味道。
陳英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便想翻身下炕去瞧瞧是什麽情況,身體卻照舊動彈不得。恰在此時,二人推門進來。
那女子說道:“他睡得倒是熟,勞煩殿下照看了。”
軒轅瑾語調冷冷的:“看在你的面子上。”
那女子一笑,低低道了謝。
陳英一怒,氣勢洶洶就想坐起來,心想這孤男寡女的,私下相會,好不要臉。
他心中怒氣勃發,雖手軟腳軟,卻被他硬生生的給坐了起來,他大喝一聲:“無恥!”
屋子裏瞬間死寂,軒轅瑾側頭看着他,眉心微蹙:“什麽?”
陳英跳下床,光着腳往門邊跑,一眼看去庭院空蕩蕩的,并沒有人,他不死心,繞着屋子來來回回走了一遭。
軒轅瑾看着他發瘋,待瞧見他一雙腳上沾滿了泥巴才蹙了蹙眉,一把将人扛在肩膀上:“你又抽什麽風?”
陳英扯他的腰帶:“我剛才聽見你和女人說話了!”
軒轅瑾将他丢在炕上,滿眼的莫名其妙。
陳英這才瞧見他手裏還拿着一份軍報,當即一個激靈,反應過來自己這大約是夢魇的時候,誤把幻想當現實了,當即便覺得羞愧的無地自容。
他氣勢弱下來,蔫答答的往炕裏縮了縮,讪讪解釋道:“我做噩夢了……”
軒轅瑾也沒追究,只點點頭:“你睡覺确實鬧騰。”
在他氣勢洶洶的跳起來之前,軒轅瑾已經領教了他的說夢話,磨牙和打呼嚕。
雖然這些都不是大事,但是卻着實攪得他靜不下心來處理軍務,每每他發出動靜來,軒轅瑾總想過來瞧瞧他,順便摸一摸,捏一捏。
這一耽擱,思緒就亂了,他這一下午,也不過才看了兩份軍報,還不甚重要。
古人說美色誤國,當真是金科玉律。
軒轅瑾反省了自己一下,卻想起他皇兄來,所謂上行下效,比起軒轅琤對謝栖遲的寵信,他此舉應當算不得什麽。
将鍋甩給自家兄長,軒轅瑾當即心安理得起來,以至于他情不自禁的在軍報上拿着朱砂筆畫了一副小小的陳英的畫像。
落下最後一筆,軒轅瑾還來不及仔細欣賞,耳邊便傳來一聲怒吼,卻是陳英醒了,他手一哆嗦,那畫像便成了一抹鮮紅的朱砂團子。
功虧一篑……
軒轅瑾嘆了口氣,看向陳英的眼神帶着些許惋惜和無奈,陳英縮了縮脖子,耳朵一顫:“雨停了啊?”
軒轅瑾點點頭,陳英貼着炕沿溜下來:“那我就不多留了……”
他頭也不回的往外跑,剛到門口,便被拽着腰帶扯了回去:“這麽急着走?”
軒轅瑾垂頭看着他,陳英心虛的厲害,他現在急需對自己進行譴責和教育,很有些心不在焉,完全不敢看軒轅瑾的眼睛。
軒轅瑾仿佛是嘆了口氣,聲音很輕,像只貓爪子在陳英的心尖上撓了一下,癢的他一哆嗦。
“我……”
“穿了鞋再走。”
軒轅瑾松開他。
陳英心裏一空,腦子裏竄出一個念頭,他竟然沒留我……
他心裏不痛快,面上不敢露出來,委屈巴巴的看着軒轅瑾:“我先走了……”
軒轅瑾點頭,并沒有要送他的意思,陳英咧咧嘴,在心裏罵自己,話說的十分犀利,可仍舊架不住他很想一步一回頭的沖動。
軒轅瑾眼神緩和了些,瞧着他的背影,忽的開口:“且慢……”
陳英「噌」的回過頭來,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心想雖然自己是不會留下來的,但是你挽留一下,我心裏還是會舒服很多的……
念頭一閃而逝,陳英忽然意識到自己有點不要臉。
他既不想連累軒轅瑾,又不想真的将對方推開,眼下這幅樣子,實在矯情的有夠惡心。
他臉色變了變,又有些不敢直視軒轅瑾了。
“有,有事嗎?”
軒轅瑾實在摸不清這小子的心思了,當真是說變就變。
他瞥了一眼桌案上宣紙上的墨點子,微微點頭:“別忘了,咱們還有債呢。”
陳英一呆,滿肚子的複雜思緒都被這句話給炸飛了,他瞪了軒轅瑾一眼,扭頭就跑。
軒轅瑾跟着到了門前,卻不急着出去,他知曉陳英是一定會回來的,為別的,隔壁屋子如今完全沒辦法住人。
陳英如今并無落腳處,不是跟着自己,就只能回陳家。
軒轅瑾忍不住敲了敲被雨水打濕,透着一股腐木氣息的木門,心想,或許那位陳姑娘來了這裏的事該讓陳英知道才對。
陳英這人看着倒是不拘小節,遇上不對付的人,卻很是小心眼,莫說幫襯,瞧見對方發達他心裏都要不痛快。
雖然他沒膽子去做什麽事情破壞打壓,卻總要自己悶着生氣。
所謂的膽小人慫,用來形容陳英簡直再貼切不過。
軒轅瑾心裏編排着陳英,明明都是缺點,他如今想着,卻覺得又可愛,又有意思,大約他太像是一個尋常人。
反而十分鮮活,讓他每每想起,總覺得日子要有他這種人陪着才算是有味道。
他這邊正想的出神,出去打了一場的宣灏和張铮一身狼狽的回來了,二人皆是衣衫盡透,一身泥巴裹得十分均勻,活像是自泥坑裏洗了個澡——興許就是這麽回事——髒的不忍直視。
軒轅瑾頓時露出嫌棄的眼神來,宣灏嘻嘻一笑:“爺,別急着嫌棄屬下們,陳家來人了。”
軒轅瑾落在他臉上的視線就變得沉凝起來,宣灏撓撓頭:“不是那位陳姑娘,一大家子都來了,想必是打算着演一出孝子賢孫呢。”
張铮搖搖頭,碰上陳家人,他是連話也不肯說了。
軒轅瑾讓開路:“收拾幹淨了再來。”
二人連忙答應,雖說如今下了一場雨,氣候頗有些寒涼,二人卻都不在乎,跑到後院打了井水兜頭一沖,就算收拾完了。
待二人換好幹淨衣裳出來,陳家浩浩蕩蕩的隊伍剛剛出現在視野裏。
“這速度夠慢的。”
宣灏扯了個樹枝叼在嘴裏,張铮側頭瞧了他一眼,見他脖子上的泥還沒沖幹淨,當即有些嫌棄,躲他遠了些。
“你當誰都和你一樣?那三兄弟怕是頭一回知曉咱們爺在這裏,上趕着來拜見,自然不敢失禮,這一路走來怕是要顧忌着雨水泥濘儀容,還不知道走的多別扭。”
宣灏想象了一番,忍不住笑起來。
軒轅瑾目光淡淡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宣灏咧咧嘴:“爺……”
別這麽看成嗎,怪糟心的。
張铮嘴角微微一扯,很快就平複下來,他側頭聽着隔壁的動靜,半是猜測半是提醒道:“陳主子回去了?”
軒轅瑾點頭,張铮的臉色頓時一言難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