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農家子4
軒轅瑾的懷抱陳英不過适應了幾個月而已,如今小別之後,竟很有些懷念的意思,陳英迷迷糊糊的将頭靠在他肩膀上,耳邊是規律而有力的心跳,聽起來只覺十分安心。
陳英忍不住想長舒一口氣,卻又覺得對方最後那句話說的很古怪,賞人便賞人,做什麽要替他賞……
他在滿腔莫名其妙中睡了過去,待意識徹底昏沉後,手卻不老實起來,一把扯住軒轅瑾的衣襟,張嘴啃了一口。
張铮聽着裏頭沒了動靜,在外頭小聲問了一句:“爺,屬下來收拾東西。”
軒轅瑾低低應了一聲,也沒往外頭瞧,只摸着陳英的頭,将他擋了個嚴實。
張铮目不斜視的收拾幹淨了浴桶和水,無處可去,便坐在廊下擦劍,宣灏自屋子裏出來,瞧見他這委屈巴巴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你怎麽不進去?這種天氣倒是最适合蒙頭大睡。”
張铮白了他一眼:“我是粗人,怕是舉止不合禮數,礙了陳老的眼。”
宣灏一愣,拍着大腿笑起來:“哎呀哎呀,爺眼前的紅人,得用的左膀右臂,原來心眼只有這麽大……”
他比了個指尖伸到張铮眼前給他看,張铮拍開他的爪子:“回去睡吧,這裏我看着。”
宣灏推了推他,兩人擠在一張凳子上:“不睡了,爺難得清閑,咱們也跟着享享福,就這麽看着下雨,什麽也不想,挺好的……”
張铮側頭瞧了他一眼,宣灏擡擡下巴:“是不是覺得我這人很有情調,叫那什麽來着……陽春白雪。”
張铮嗤笑一聲,剛想開口,身後屋子裏便傳出一聲急促的驚叫,二人對視一眼,紛紛站起來,張铮沒敢直接進門,只喊道:“爺?!”
軒轅瑾哼了一聲:“沒事,不必進來。”
二人面面相觑,宣灏擠眼睛:“該不會是爺憋狠了……”
張铮斜了他一眼:“想多了,才沐浴完。”
他想宣灏大約沒瞧見昨天陳英是個什麽模樣,若是這幅樣子,他家爺也能放開了折騰,他倒是覺得這陳主子,也沒什麽了。
軒轅瑾将滾下炕的陳英撈起來,語氣有些無奈:“在裏側怎麽還能滾下去?”
陳英也很委屈:“誰知道你突然擡腿……”
他只是想下來喝口水,那就想到軒轅瑾一腳就把他踹了下來。
軒轅瑾默然,若非是他并未熟睡,還記着身邊人是陳英,下的怕就是死手了,他心裏一陣後怕,将人抱進懷裏,輕輕的揉了揉。
陳英又不自在起來:“別……別摸……我想去茅廁……”
軒轅瑾垂眼看着他,仿佛在掂量他這句話的可信度,陳英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說話結巴起來:“我我我真真真去,去茅廁。”
軒轅瑾松開手:“那就去吧。”
陳英松了口氣,也沒想起來去看看陳為仕,他心裏對軒轅瑾是十分信任的,即便他自己也并沒意識到這件事。
他一出門,便瞧見門口杵着的兩人,一時有些尴尬:“你們……”
二人連忙讓開路,陳英走了兩步,又回頭壓低了聲音偷偷問他們:“你們這真沒別的屋子了?”
二人齊齊搖頭,唯恐他不信,特意補充了一句:“這屋子十分破舊,昨日雖匆匆修繕了一番,卻沒顧得上柴房,我剛才燒水的時候,柴都濕了,是生生拿內力催幹了的。”
陳英聽得一呆,目光不由自主的帶上了些敬佩,他拍了拍張铮的肩膀:“高手,久仰……”
張铮一聽,心裏就是一跳,心道我這總不能是搶了爺的風頭吧?
這可不成,他連連搖頭:“不敢不敢,爺的功夫才厲害,陳主子應當深有體會……”
當年二人深入兩淮,屢次歷險,可都是成王大發神威,救他們于水火的。
陳英卻是想岔了,以為剛才兩人的動靜太大,被這兩尊門神聽見了,登時有些面紅耳赤,連話也沒敢說,匆匆就跑了。
若是往日他在煙花場所弄出些動靜來,那還要自豪一把,這會卻是被人壓在身子底下,他實在不夠厚臉皮,只能落荒而逃。
身後二人面面相觑,很有些莫名其妙,張铮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困惑道:“我說錯什麽了?”
宣灏搖搖頭:“沒聽出來……興許是咱們才回涼京,不知道這裏的情況吧,以後還是弄清楚再說話,這些富貴人家忌諱的東西,總是莫名其妙。”
二人說這話回了屋子,卻沒進裏間,只在外頭擱了桌子下象棋,卻是誰也不跟誰講道義,不多時就吵起來。
陳為仕有些耳背,聲音聽得不甚清楚,又被外頭滂沱大雨籠罩着,反而睡得越發昏沉。
宣灏瞧着再這麽下去他們就要動手了,幹脆擡手示意就此打住,指了指沙漏:“爺該用午膳了吧?你做我做?”
張铮站起來:“做個面吧?我先前買了牛肉,切一切。”
宣灏便站起來跟着他一起去了廚房,自廊下經過時,剛好瞧見軒轅瑾推窗,二人見了禮,張铮便問了一句,以往軒轅瑾與吃食上并不挑剔,他們二人也時常自己拿主意,今日軒轅瑾卻是頓了頓——
“可有想吃的?”
他垂下頭,二人這才瞧見陳英正坐在窗前的桌案上,埋頭寫東西,宣紙上墨跡一團一團的,完全瞧不出來寫的是什麽。
陳英苦惱的擡起頭來,很有些糾結:“這個……也算錢嗎?”
軒轅瑾點頭:“你自己要和我生分,我總也不能上趕着。”
陳英洩了氣,怒道:“喝白開水@!”
軒轅瑾目光一軟,笑意自嘴角洩露出來。
張铮有些鬧不明白這是怎麽個情況,宣灏已經拉着他走了,一路走一路在他耳邊嘀咕了一句,張铮忍不住拍掌:“你真是……你說你這小子花花腸子怎麽這麽多?”
宣灏啐了一口:“有你這麽誇人的嗎?”
二人嘻嘻哈哈跑走,陳英還伏在案上算賬。
他自茅廁出來,覺得排了一回濁物,連腦子也清醒了些。
他幾乎是恍然大悟的拍了拍大腿,他眼下沒錢,可成王有呀,他又受了對方的幫助,既然已經欠下了,倒不如多欠些,好歹将眼前這難關過去。
于是回到屋子裏,陳英便和軒轅瑾提了,要還債的問題。
軒轅瑾當時的臉色仍舊十分冷淡,眼神卻十分精彩,陳英被他看得兩股戰戰,只覺得屁股生疼。
他忍不住偷偷摸了摸:“殿下?”
“可以!”
軒轅瑾冷冷答應了一聲,擡擡下巴:“那就将今日避雨,與昨日的救助都算一算吧,只是你莫要忘了,本王是天潢貴胄,價錢,可不是凡夫俗子能比的。”
陳英一聽這話,當即就有些後悔,心髒跳得厲害,只想現在反口說自己剛才只是開了個玩笑。
可軒轅瑾已經替他研磨了,取了只狼毫塞進他手裏:“本王不幹涉你定價,你自己看着辦。”
陳英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個難題落在自己身上。
若是尋常的收留救助,自然是有明碼标價的,可對方那一句天潢貴胄,卻是生生将他逼上了絕路。
堂堂親王,誰敢說他便宜?
不要命了吧?
陳英只想以頭搶地,巴巴的看着軒轅瑾,盼着他能心軟,放下這一茬。
對方卻只是看着他,目光淡淡的,完全沒有要緩和的意思。
陳英咬咬牙,滿腦子都是怎麽投機取巧,冷不丁察覺臉被人捏了一下,他頓時眼前一亮,跳起來:“那,那咱們也得算算你,你……”
他含糊了過去:“你吃一頓,也得抵我一頓!昨天那頓飯就算了吧?”
他冷不丁開了個葷口,軒轅瑾呆愣片刻才明白過來,卻是眉頭一皺,上下打量了陳英一眼:“若你要這麽算……本王與你圓房時尚且是頭一回,算起來,倒是本王吃虧才對。”
陳英目瞪口呆,一時間被徹底噎住了。
半晌,他才回過神來,嘴角不由自主的咧開:“你,你都弱冠了,那才是頭一回啊??”
軒轅瑾被嘲笑,也不覺得惱怒,心裏倒是有些酸澀,盯着陳英,語氣沉沉道:“本王雖身居高位,卻是素來潔身自好,總想着找個有情人,若要人家一輩子傾心相對,自己總也得有些誠意才好……”
他盯着冷淡的臉低低嘆了口氣,沒再理會陳英。
陳英卻是一呆,心裏的愧疚排山倒海襲過來,他很想說自己雖然逛青樓,但是也沒做什麽,雖說并非是沒有心思,而是囊中羞澀,付不起打賞的錢,可這話說出來怕是沒人相信。
他垂頭喪氣的盯着桌案上點了數不清墨點的宣紙,半晌也不知道該怎麽定價。
軒轅瑾就在不遠處看着他愁眉苦臉,卻是半分也不打算松嘴,這小東西出來一遭,倒是真的長了些本事,以往,他哪裏敢這樣和自己說話……
然而也不算是壞事,他雖瞧着陳英像是小奶狗,卻也不想他一輩子這麽下去,他總要在成王府當家做主。
眼下倒是可以練練這算賬的本事,也不知道自己那些家底夠不夠他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