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神來之筆
衛子夫滿臉尴尬的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劉徹低頭看着韓嫣,正打算教訓兩句,門又被推開了,衛子夫探進頭來,丢了兩根紅繩給他們。
“不知道兩位是道侶,這個就當是見面禮。”
說完門就「碰」的關上了,只剩兩根紅繩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往兩人跟前飄過來。
劉徹伸手接住了,拿到眼前看了一眼,就是兩條普普通通的紅繩,并不起眼。
但是衛子夫特意送了出來,又不像是普通的物件,想了想,還是給韓嫣在手腕上系了一根,韓嫣啞然。
大男人身上帶着根紅繩像什麽樣子……
但是他也只是扯了扯袖子,将那根紅繩給蓋住了,擡眼看見劉徹正給自己系,他便伸手替他打了個結。
那結剛打好,就覺得手腕上一熱,像是被什麽東西燙了一下,韓嫣撩開袖子一看,卻發現剛才那紅繩已經不見了影子,手腕上光滑白皙,并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跡。
他又去撩劉徹的袖子,果然也沒看見紅繩的痕跡,這東西果然不是什麽凡物。
“倒是十分奇特。”
韓嫣舉起手腕看了看,眼裏還有未曾消退下去的驚奇,又舉起劉徹的手來看,将兩只手腕靠在一起,倒像是十分感興趣的模樣。
劉徹握住他的手腕,壓在他的胸口,垂下頭直視着韓嫣的眼睛,笑道:“不生氣了?”
韓嫣被這話問的十分尴尬,恍然想起來自己剛才就和一個吃醋的女人沒什麽分別,實在是有夠丢人的,不由抿緊了嘴唇,假裝完全沒聽見劉徹的話。
好在天已經徹底黑了,雖然村長忙着照顧妻女,分身乏術,但是村民們對劉徹和衛子夫都十分敬畏,自覺地送了不少食材過來,雖然簡單粗陋,但檀好在香有一雙巧手。
堂屋裏坐不下二十幾口人,除了劉徹韓嫣,剩下的人便都在院子裏搭了個桌子湊合着吃,衛子夫跟着檀香在院子裏來來回回的溜了兩圈,想搭夥的意願表達的十分明顯,只是檀香到底只是個下人,兩個主人沒開口,她不好答應什麽。
衛子夫的目光不由變得十分幽怨,雖然她在術術上的天分頗高,可是女人會做的事情,她都不會做呀……
“若姑娘不棄,還請讓嫣略表心意。”
韓嫣的聲音響起,在衛子夫聽來宛如天籁,連連點頭,循着聲音看過去,就見韓嫣斜倚在窗前的榻上,窗戶開着,只露出上半身來。
她便湊過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裏露出恍然的神色來,在腰間一摸,便湊了過去,鬼鬼祟祟的将手裏的東西塞給韓嫣。
韓嫣往後一躲,私相授受……
然而衛子夫的速度卻不是韓嫣能躲過去的,手裏仍是被他塞了東西過去,摸着仿佛是一個粗口瓷瓶。
衛子夫笑道:“雖然我素來只練仙丹靈藥,但是偶爾也會做點有趣的東西,你拿着,別客氣。”
韓嫣不知道她這個有趣的東西是指什麽,只是覺得若不是什麽私人之物,收了倒也沒什麽。
兩人隔着窗口說話,劉徹忽然從裏面将窗戶關上了,衛子夫躲得快,險些被撞上鼻子,十分無語,想起方才劉徹看自己的那一眼,越發說不出話來,這樣一個高高大大,看着挺有氣勢的一個男人,怎麽這般小心眼!
衛子夫狠狠瞪了瞪窗戶,悻悻的扭頭進了堂屋,還是吃飯更重要一些。
熟料,那堂屋裏只有一張桌子一張長凳孤零零的杵着,并不見方才那二人。
檀香還在廚房,上菜的是沉香和青水,衛子夫抓住沉香問道:“他們倆呢?”
沉香抿了抿嘴:“主人說男女有別,為維護姑娘清譽,兩位主人都去了內間。”
衛子夫愣了,哭笑不得道:“這男人是真有意思。”
沉香警惕的看了她一眼,拉着青水麻利的送完了菜就退了下去。
衛子夫無端端被送了幾個白眼,心裏十分無奈,看着兩個丫頭有些匆忙的背影,默默的嘆了口氣:這些個丫頭,也真有意思。
好在飯菜的味道實在是不錯,衛子夫吃着吃着,心情便好了起來,她撩了撩衣袍的下擺,一腿踩在長凳上,坐姿十分大馬金刀。
劉徹出來恰好看見她這般在啃雞腿,不由一怔。他還從來不曾見過這般豪放的姿态,誰人在他面前不是規規矩矩的,別說女人,就是男人,也從來不會這般失禮。
衛子夫渾然不覺這個姿勢有什麽不對,劉徹出來,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繼續啃雞腿了。
劉徹此刻才是無比清晰的意識到,衛子夫雖然還是衛子夫,卻不是他所能理解的那個衛子夫了,縱然她們有着相同的面容,可思維和行事已經截然不同了。
“你在看誰?”
衛子夫丢開手裏的雞骨頭,扭頭去看劉徹,她的視線是劉徹從未在這個身體上見到過的犀利和透徹,裏面全然沒有他熟悉的愛慕和敬畏,卻偏讓他覺得心安。
“一個故人。”
“哦……”衛子夫扯扯嘴角,“和我長得像嗎?”
劉徹點頭,又搖頭。
衛子夫笑:“也是,你所接觸的大都是凡塵女子,被這世道磨得沒了棱角,活的死氣沉沉,哪裏有我自在,師父說,我們修天道,修術術,天道倫常縱然要守,可是你們男人頂出來的烏七八糟的玩意,就當是個屁,搭理它都嫌臭。”
劉徹被她這般粗俗直白的話給堵住了,片刻之後卻又覺得有理,他幾十年皇帝坐下來,何嘗不是厭惡了那些規矩禮儀,只是有祖宗壓着,這規矩就不能改,他也活的憋屈。
現在看來,這些方士,不讀聖賢書,不守凡間禮,倒是過得自在。
若是韓嫣也能這般與他肆意說笑玩樂,不會總拿那些禮儀教養在束縛自己,他們過得大約會更快活。
劉徹這般想着,不由心動起來,看着衛子夫的眼神微微變化了些許。
衛子夫暗自得意,心裏十分有成就感,渾然沒想到他這短短幾句話,為這天下以及這天下的女子帶來了怎樣的變化。
“吃飽了……”
衛子夫放下腿,整了整裙擺,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腰封束的很高,看着身段十分窈窕,若不是頭上的道髻,渾然世俗中女子模樣。她擺了擺手便要往外走,劉徹喊住她。
衛子夫想,難不成現在才想起來要反駁不成?
卻不想劉徹問道:“今日那方士,可否轉與我。”
衛子夫搖頭,見劉徹眼底寒光一閃而過,忙解釋道:“非是我不願,只是他身上還有些蹊跷,待我查明,送與你便是。”
劉徹點點頭,對這結果還算滿意,便又問道:“可有傷藥。”
方士煉丹賣藥乃是本職,何況她不久前還去給村長妻女看了傷,送了藥,劉徹這一問并不突兀。
只是她心思不正,方才冒然撞見兩人親人,後來又見韓嫣老老實實的靠在榻上,仿佛是行動不便的樣子,心思自然就多了起來。
他們對這些男女,男男,女女之情看的倒是比世俗之人更開明些,尋常也并不怎麽避諱。
可她到底還是個黃花閨女,因此劉徹一開口,她就不自在的咳了一聲,臉頰微紅,鬼鬼祟祟的問道:“用在哪裏的?”
劉徹微微擰眉,倒不知道這些方士們對傷藥的分類竟然如此詳細,莫不是傷口在哪裏這藥還不同不成,便道:“有何區別?”
衛子夫用驚疑的眼神看着他,活像他是一個負心漢。
劉徹有些不耐,又被他強壓下了,想着要問個詳細才好,熟料衛子夫恨恨的丢給他一個瓷瓶,擡腳就走,邊走邊罵:“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劉徹被罵的莫名其妙,卻懶得和她計較,拿了藥便回房去給韓嫣試用,不想那瓷瓶一拿出來,韓嫣便「咦」了一聲,也從枕邊拿了個相同的瓶子出來。
“可是衛姑娘給的?”
劉徹點頭,心道,這丫頭竟也有些細心,原來已經看出韓嫣腳下不便,早就給了藥,偏又不說,真是……
吩咐丫頭備了熱水來洗漱,劉徹仍舊親力親為的給韓嫣清理腳底,将殘藥都除幹淨了,見那些傷口都結了痂,暗紅色的痂密密麻麻一片,兩只腳底看去,竟沒有一塊地方是完好的,實在讓人心疼。
韓嫣被看的不自在,他願意與劉徹親近,卻每每都覺得羞澀。
偏劉徹越是這種時候越喜歡逗弄他,實在讓人難為情。
好在這次劉徹想着衛子夫的藥不錯,想給他試一試,便沒在鬧,韓嫣掙了铮腳,他便松開了。
待劉徹打開那瓷瓶才發現這一瓶和韓嫣那一瓶還是有些不同的,瓶塞上裹着的綢布寫着極小的字,劉徹湊近油燈,才勉強看清楚了寫的是什麽,他慢慢讀了出來。
“食指蘸之,刺入,深淺相宜,俄而再添一指……”
劉徹的聲音戛然而止,韓嫣手裏拿着的藥從他僵硬的手上咕嚕嚕滾到了地上,竟也沒碎,只淌出了淡綠色的粘稠液體。
劉徹看看那瓷瓶,又看看韓嫣,張了張嘴,自己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只是想開口,韓嫣卻一撩被子将自己裹了起來,一副不想與他說話的樣子。
劉徹在原地愣了愣,慢慢彎腰将地上的瓷瓶撿了起來,忍不住低聲笑起來,這個衛子夫,當真是十分合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