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烽火逐之
韓城帶着人将地上的屍體都收拾起來,撺掇着禦林軍送他回長安,說要替他去景帝面前請功。禦林軍副隊長有些猶豫,韓城朝他擠眉弄眼。
“皇上再不喜歡殿下,殿下那也是皇上的兒子,這兒子出了事,老子能不管嗎?何況禦林軍這次可是立了大功,咱們回去把這兇險的情況一說,皇上他老人家肯定覺得兒子受了苦,要好好獎賞,你們這些救命恩人,皇上就是為了面子,也肯定要加官進爵呀。”
禦林軍副隊長年已過不惑,心裏成算不足,到現在連獨當一面的能力也不夠,被韓城這樣那樣的一通胡攪蠻纏到也有些意動,只是到底還是覺得一個被趕出長安的矢勢王爺,不值當他做什麽,玩意得罪了長安裏的貴人們,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韓城一見他這幅樣子,心裏着急,面上卻露出輕蔑不屑的樣子來,閑閑的伸了伸懶腰,道:“既如此,那韓城便去找隊長吧,說不得,他要比副隊長多些聰明。”
副隊長頓時一急,不為別的,送行的禦林軍隊伍隊長年紀輕輕,不過弱冠年歲,已經是正四品的中郎将,偏他還是校尉,越比不得,便越嫉妒,被韓城這般一激。
頓時顧不得方才的顧慮,匆匆拉住韓城,在他身邊說了不少好話。
韓城心下松了口氣,面上卻裝作為難的樣子,被那副隊長校尉拖着走了。
那被韓城當成靶子用的中郎将左偉安卻只是冷眼看着,即便是被校尉點走了二十個兄弟也沒有說過話。
倒是他身旁時常觑着時機要賣乖讨好的禦林軍新兵湊過來說話:“大人,就這麽讓他們走了,那可都是咱們的弟兄呢,這要是出了事,可都得受連累……”
左偉安扭頭看了身邊的兵士一眼,目光淡淡一掃往栖身的馬車看去,卻也只是一掃而過,并沒有說什麽。
草草用過午飯,一行人再次啓程,日落時分到了成雲鎮,這地方不大,看着倒是熱鬧,不算寬敞的街道上倒是人來人往的,兩旁立着門面寬敞的商戶,門邊立着牌子,寫着店名。
連着坐了幾日的車,兩人都有些憋悶,一下車都不由自主的輕輕松了口氣。
左偉安帶着一行人去了驿站,這還是第一次沒有錯過宿頭,許是都覺得護送這麽一位矢勢的王爺并不是什麽好差事——
縱然在封地之內,膠東王就是土皇帝,可是對這些人而言,不在長安,便沒有任何意義——所以這一路上能趕路便趕路,這幾日夜裏大多時候都是在郊外過得夜。
而今日,也不是這位中郎将突然覺得自己做的不地道,而是,眼瞅着便要到了膠東地界,今日在這裏休息一陣子,第二日一早便能與膠東境內派來的人彙合交接。
驿站原本是住了人的,只不過膠東王畢竟身份尊貴,驿站原本住的人便被送去了成雲鎮上的客舍居住。
驿站的屋子倒是還算幹淨,只是床鋪十分狹小,住一個男子還好。
若是兩個人實在擠不下,偏偏又是名義上的夫妻,若是這時候分房,免不了會傳出閑話,所以便只能忍一忍。
韓家出來的侍女伺候人倒是十分熟練,很快就把房間重新收拾了一遍,被褥也都換了新的,只是床鋪實在狹小,便只放了一個枕頭,随後便打了水來給兩人洗漱。
看着那床鋪,雖然沒有躺上去,但是只看一看便覺得實在是憋悶,還不如馬車寬敞,只是那馬車也已經完全不能睡人了,四面漏風不說,便是車頂,稍一擡頭,就能看見浩瀚的星空。
明日大概還需要再去換一個新的才好。
至于今夜……
又看了看那床鋪,自己去箱子裏拿被褥,吩咐侍女将另一個枕頭取過來,侍女面面相觑,看他的視線都有些驚奇。
心裏有些尴尬,仿佛是這些侍女看見自己這般的窘迫,就是被父母看見了一般,連動作都有些凝滞了。
“備熱水來。”
揮揮手,自己脫了外袍,侍女們頓時垂頭應聲,魚貫而出。這才緩了緩臉色,去伺候更衣。
“殿……臣伺候您沐浴吧……”
他說着去解的腰帶,卻被按住了手:“不急……”
擡頭看他,正待說話,中郎将左偉安在門外求見,眼底劃過一道清淩淩的寒光,捏了捏的手,囑咐道:“你自行洗漱休息,無須等我。”
不等開口,便替他将頭上的冠取下,給他輕輕的揉了揉頭皮,不習慣戴這東西。
可是皇家威儀又不容他儀容上出錯,這一路上十分別扭,被這樣一按,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睛,像是慵懶的貓一般。
壓下心裏想好好的揉一揉的念頭,轉身出去了。
不多時侍女便擡了浴桶過來,注滿了溫水,又将各類待用物品一一擺放好,便又都退了出去,竟沒有一人要留下來伺候。
這倒是合了的心意,兀自解了衣裳鑽進了水裏,溫度恰好,實在舒服,不要輕輕舒了口氣,他生性喜潔,這連着幾日不曾好好梳洗,實在是難受,不由就多泡了些時候。
然而還沒有回來,便有些放心不下,說到底左偉安這個人,他們都不甚了解,并不知道他會有什麽心思。
一想就有些等不住了,剛從水裏站起來,要伸手去勾衣裳,外面忽然傳來打鬥聲,金戈相撞之聲在這夜裏十分刺耳,神情一凜,顧不得好好理一理衣裳,随意一裹,拿了佩劍便從門裏飛了出去。
驿站大廳已經一片狼藉,桌椅板凳盡數都碎成了渣滓,幾個禦林軍正圍着一個黑衣人打鬥,看着倒是激烈,只是久攻不下,瞧着就讓人心急。
蹙眉看了一圈,竟然沒有的影子,恰好大廳裏的黑衣人見着了,竟然從包圍中突圍出來,對着就是一劍,橫劍一擋,虎口被震得發麻,這刺客力氣驚人,招式看着平平無奇,落在身上才察覺出來厲害。
險些握不住劍,被刺客一步一步逼到了大廳裏,他沒來得及穿鞋子,腳底被碎木屑紮的留下了幾個血腳印。
身旁的禦林軍不想來救他,反倒躲在了他身後,只擺了個架勢,去不肯再攻上去,一人撐着實在是勉強,只是他好強,不肯求助,咬着牙撐着。
自門外進來,便看見搖搖欲墜的模樣,方才和人打鬥,手邊的武器都折斷了,這會身邊沒有什麽趁手的東西,便将門扯了下來丢了過去。
那黑衣人自持力大,對這一扇門并不在意,仍舊追着,步步緊逼,直到那門險險到了面前,他才随意的一劍,将那門劈開了,卻不想斷開的兩截門仿佛夾子一般将他夾在了中間,重重的一拍,而後才落地。
黑衣人噴出一口血,手中長劍直直落地,膂力驚人的雙臂軟踏踏的垂了下去,痛的他慘叫一聲便跪在了地上。
正想上前去補上一劍,身體卻驀地一輕,回頭去看,正是直直的看着他,目光冷冷的,深處卻藏着憐惜和心疼。
一愣,手裏的劍也愣愣的摔在了地上。
左偉安被人一腳從門外踹了進來,重重砸進木屑裏,四五個黑衣人一字排開,牢牢堵在門口,手裏的長劍泛着寒凜凜的光,只是這幾人的目光卻比那長劍更冷厲無情,仿佛眼前這些人都是劍下鬼一般。
将腳邊的木屑踢了踢,撿出一張斷了腿的凳子出來,輕輕一踢,那沒腿的一邊就牢牢的楔進了牆裏,這才将輕輕放在那凳子上。
姿态甚是嚣張,竟比門口殺氣騰騰的黑衣人更加有威懾力,一時間所有人都被他的動作給鎮住了,老老實實的,沒有一人動彈。
連都是坐下之後才回過神來,抓住了他的手,欲言又止。
抽出手,慢慢摸到他腳上,皺眉看了看那血淋淋的腳底,譴責的看了看,一言不發的松開手,轉身一腳将那疼昏過去的黑衣人提到了門口。
黑衣人仿佛完全不介意那人的生死,繞開他攻上來,因着左偉安也在,禦林軍總算不敢再明目張膽的偷懶,紛紛舉起刀劍沖了上去,卻收效甚微,只攔住了一半,仍舊有兩人沖着沖了過來。
喊了一聲:“小心!”
撿起的長劍,他自小練過劍,又征戰多年,招數都是實打實的殺人功夫,打起來竟和那黑衣人套路頗為相似,看的微微一怔,驀地一只手伸過來敲向他後頸,仿佛是要敲暈他的樣子。
一矮身子,在那黑衣人腰間轟了一拳,那黑衣人竟整個向後飛去,将驿站的牆穿了個大窟窿,重重的摔在了街上。
睜大眼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轉眼卻見正将手裏的靴子丢開,嫌惡的拍了拍手,這才恍然,再一看大廳中混戰的人,竟只剩了剛才被攔住的兩個,只是解決的利落,禦林軍收拾起來卻顯得十分吃力。
“殿下……”不由道,“禦林軍竟是……”
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堅定而深遠:“國孱弱乃軍式微,這天下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