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普天之下
廳裏仍舊打的熱鬧,禦林軍見着劉徹一直在一旁看熱鬧似得,絲毫沒有插手的意思,不由惱怒,卻又不好說出來,憋着一股氣,倒也使足了力氣将那兩個黑衣人給收拾了。
劉徹便抱了韓嫣往樓上去,左偉安怒極,眼神陰沉沉的看着劉徹的背影,聲音沙啞道:“前面便是膠東地界,末将等人職責已盡,明日便告辭了,不便打擾殿下二位休息,便在此別過殿下了。”
這話說的無禮至極,韓嫣張嘴便要叱責,卻被劉徹捏了下腰,到了嘴邊的話便又吞了回去。
“無須理會。”
說罷,頭也不回的上了樓。
“哼!”左偉安嗤笑一聲,冷冷的掃了一眼方才酣戰,此時勞累不已的禦林軍們,在心裏罵了句「廢物」,提高了音調說道,“明日辰時返程。”
他這聲音不小,連房內都聽得見,韓嫣沉着臉看着閉合的門,心裏着實不好受,且覺得左偉安這樣的人,今日這樣撕破了臉,日後若是有機會,他必定不會放過給劉徹下絆子的機會,蒼蠅雖小,着實惱人,若時機恰當,還是要除了他。
“腳傷成這樣還有心思管別人?”
劉徹捏了捏韓嫣的腳腕,半蹲在地上,擡起他的腳擱在自己膝蓋上,歪着頭打量他的腳底,見那滿滿的刺,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還是找大夫來瞧一瞧。”
韓嫣的思緒被拉了回來,失笑道:“哪裏那麽嬌貴,不過是幾根木刺,讓丫頭挑出來就是了。”
劉徹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喚了驿站的置啬夫來,命他去請大夫——
平陽公主送來的大夫被傷了,還躺在房間裏養着。那置啬夫已經被方才的打鬥驚得腿軟,被劉徹這麽吩咐一番,也不敢推辭,戰戰兢兢的出了門,又折回來點了兩個小兵同他一道出去了。
“殿下……”韓嫣仍舊對剛才左偉安的話十分在意,現下,他們顯然是被什麽人給盯上了,算上那次他騎馬惹的禍,已經遇見了三次麻煩,這才幾天,實在稱得上是前途未蔔,“當真要讓他們走嗎?膠東府派來的人還不知道何時能到……”
劉徹喚侍女點了兩盞燈,擱在韓嫣腳邊,慢慢的替他将腳底的木刺挑出來,韓嫣說完話才看見他在做什麽,頓時驚得縮了縮腳,卻因着被劉徹捏住了腳腕,動彈不得。
“老實些……”
劉徹将他的腳腕往前扯了扯,眯着眼睛拿着從頭上剛拔下來的簪子撥刺,韓嫣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那好歹也是劉徹頭上的東西,在自己腳上劃來劃去像什麽樣子。
可劉徹這時候并不在意他的抗拒,一只手仿佛鐵爪似得,牢牢的箍住了他的腳腕,另一只手穩穩的将那些細小的木刺從他皮肉裏剔出來。
韓嫣窘迫之下,竟然也沒覺得疼,等大夫到了,韓嫣那雙腳上,只剩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只是還在溢血,看着倒也是有些吓人。
大夫胡子一把,舉着的油燈幾乎要燒着了韓嫣的腳底,被劉徹冷着臉往後提了提,訓斥道:“換個眼神好的來。”
置啬夫擦了擦額頭上不停冒出來的汗,唯唯諾諾的應聲,等劉徹發完了火才小心翼翼的解釋道:“殿下,這是鎮上最好的大夫了……”
劉徹臉一沉就要發火,韓嫣連忙拉住他,轉頭對置啬夫說道:“先帶這位老人家回去歇着吧,明日日頭好的時候再過來。”
置啬夫連忙點頭,感激的看了韓嫣一眼,扶着那老大夫往外走,那老大夫還有些耳聾,并沒有聽見劉徹和韓嫣的話,摸着胡子晃了晃頭,說道:“清理幹淨了傷口,莫要碰水,這裏有些傷藥,一日敷上兩次,安生在床上躺幾日就好了。”
置啬夫全然沒聽見他的話,着急忙慌要拉着他往外走,韓嫣卻伸手将那老大夫手裏的藥接了過來,低聲道了謝,那老大夫似是沒聽見,絮絮叨叨的囑咐了一些話,才順着置啬夫的力道轉身往外走。
劉徹臉色仍舊不好,将韓嫣手裏的藥拿過來丢給侍女,着她拿去給自己的大夫瞧一瞧,是否得用。
“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嫣為七尺男兒,這些小傷,實在不值什麽。”
韓嫣見劉徹始終冷着臉,心裏也有些忐忑,只以為他到底還是被左偉安給氣着了,便思忖着開口。“不若與膠東府去一封信?”
劉徹冷笑一聲:“何必白費功夫,咱們怕是等不到接應的人馬了。”
韓嫣一驚:“殿下何出此言?”
劉徹卻不與他解釋,只是說道:“嫣這幾日好好養傷,這入了膠東,怕是真的不太平了。”
韓嫣想起這三番兩次的刺殺,心裏惶然又十分憤怒:“豈有此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人竟敢這般大膽,對皇子下手?!”
劉徹低笑一聲,這天下,哪裏還當得起這句話。
然而這句話卻又是有理的,有禦林軍在側,代表的本就是天子威嚴。
可這麻煩仍舊不間斷,何況是入了膠東,他與韓嫣無論出了什麽事,都和皇帝扯不上關系了,幕後之人更會無所顧忌。
韓嫣似是也想起了這件事,沉默片刻,忽然說道:“殿下可曾想過改道?”
劉徹見他面頰因着剛才的憤怒而顯出一片緋色,此時說話,語氣又十分冷靜,眼底還帶着犀利的冷光,模樣着實可人。
即使前路未蔔,劉徹仍舊難以壓下心中旖旎,忍不住湊過去,本想和他好好親一親蹭一蹭,忽的想起來車裏這人的态度,心裏的火熱便又退了退,動作卻也沒停,彎腰将人抱了起來,送到了榻上。
韓嫣臉上有些為難:“這榻也太小了些……”
劉徹握住他的手,将臉湊過去,幾乎要貼在了韓嫣面上,卻還有着細小的間隙,若即若離。
他說道:“不妨事,我看着嫣,萬不會讓嫣再将自己的腳傷了。”
他一說話,嘴唇便來回的蹭到韓嫣臉上,直将那淡色的臉調戲成了大紅色,看着實在是秀色可餐。
韓嫣側了側頭,卻将自己也是通紅的耳垂送到了劉徹嘴邊。
劉徹便伸出舌頭舔了舔。韓嫣一抖,身體幾乎要歪倒在床上,卻又被劉徹勾着腰抱了回來。
方才還是浪蕩子的膠東王殿下這時候卻又無比正經起來,話鋒一轉說起正事:“嫣方才所說極是,改道而行,便是那人手眼通天,也得要花費些功夫,若是能趁着這時候循着能人異士,或許便能扭轉這窘迫境地。”
韓嫣眼睛一亮,他素來不會和劉徹計較,即使剛才還被人逗弄的連話都說不出來,這會談起正事來态度卻仍舊極其端正。
“祖父曾言他年輕時游歷各處,遇以老叟,學識淵博,驚才絕豔,兩人一見如故,結為莫逆,母親還帶了祖父的話,囑咐臣若有機會必要拜會一番。”
劉徹失笑:“韓王現年已是古稀高瘦,那位先生當年便是老叟,現今怕是……”
韓嫣臉上有些忐忑,不甚确定道:“聽說那老先生是方士大家……”
劉徹恍然,方士壽命遠超常人,活個幾百年似乎很是尋常,當下也不再糾纏此事,韓嫣卻還在惴惴,觑着劉徹的神色,不知他心裏對這件事是個怎樣的想法,先前看着,他似乎對方士很是不滿。
這會侍女拿了老大夫留下的藥來,說是上好的東西,很對症。
劉徹便抛開方才的話題,将人都遣下去,濕了布巾予韓嫣清理腳底,又拿捏着力道給他擦幹,這才往上面塗藥。
力道輕的仿佛是在撓癢癢,韓嫣抿緊了嘴唇仍是忍不住身體值抖,片又不肯笑出來,憋得身體不停的顫起來。
劉徹生怕弄疼了韓嫣,本就是小心翼翼的,力道絲毫不肯多用一點,偏偏韓嫣的腳直往他手上戳,劉徹只好停了手,擡眼看着韓嫣。
韓嫣松了口氣,伏在榻上喘息,面頰緋紅,掙動間,将本就不怎麽結實的衣襟扯開,露出裏面白皙光滑的胸膛來。
劉徹眸色一暗,順着那摸白色往下看去,竟然是毫無異色,仿佛是下面并未再着其他衣裳。
方才的旖旎頓時煙消雲散,腦子裏一直盤旋的便是,韓嫣竟然就這般在廳裏與人大打出手,稍有不慎,豈不是都被別人給看光了?!
他越想越覺得生氣,心裏還有股酸溜溜的感受,讓他全身都不自在,臉色也就變得愈發陰沉起來。
韓嫣看見他神色,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待垂頭看見自己這般模樣。
頓時心裏一涼,只以為是自己行事太過孟浪,讓劉徹嫌棄了,也就不再說話,坐起身來沉默的理了理衣襟。
劉徹這邊剛剛回神,便見韓嫣整了衣裳要下地,登時又擰起了眉頭,斥道:“又做什麽去?腳傷了也不知道老實些。”
韓嫣被訓得十分無辜,卻不知道如何反駁劉徹,明明是這人嫌棄了自己,怎麽倒成了他的不是?
不過,既然是劉徹的話,也只能忍一忍了。
韓嫣這般想着,便又把腿收了回來,半路上卻又被劉徹捉住了,那人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躲什麽?藥還沒上完呢。”
還要上藥?
想起方才那種感受,韓嫣實在是寧願讓它疼着。
這話在腦海裏盤旋了一圈,就這麽說了出來。劉徹的臉色果然又難看了些,嘴張了張,似是又要開口訓斥,只是不知想到了什麽,又閉上了,卻揚了揚手:“嫣這般不聽話,這筆賬便等你好了,咱們仔細算一算。”
韓嫣剛剛還算平穩的心緒便又惴惴起來,腦子裏想的卻是,殿下這脾氣倒是一日比一日難猜了,怎麽一個玩笑竟然記了這麽久。
他卻不知道,這所謂的玩笑,日後竟成了讓他又愛又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