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戒之慎之
王後這兩個字在腦海裏轉來轉去,覺得自己的腦海變成了一鍋滾燙的粥,越發不能思考,耳邊隐約還能聽見的說話聲,一個字一個字的傳進耳朵裏,卻完全沒能連成一句完整的話。
驀地,耳邊噴來灼熱的呼吸,本以為自己已經熱到了極致。
不曾想,這呼吸噴過來的時候,竟然讓他眼前出現了仿佛是看見了火山般的熾烈紅色的眩暈,仿佛下一息便能化成灰燼一般。
他不由躲了躲,本能的覺得危險。
“嫣似乎對孤的話不以為意。”
聽出的聲音帶着涼沁沁的寒意,立刻便搖了搖頭,口裏開始告罪:“臣怎敢質疑殿下……”
韓嫣顫巍巍的伸手去抓,他實在是受不了這般的鈍刀子似得折磨。
若是真想罰他,喚羽林衛來給他一頓板子就是,這般折騰,實在讓他難以忍受。
這般想着,他便把話說了出來,輕輕的「哦」了一聲,無端端覺得身上汗毛直豎,恨不得将方才的話給收回來。
雖然他始終不曾明白自己哪裏說錯了,更加不清楚宣示着這番折磨開始的那句「我們來談談」,到底要談的是什麽。
“嫣也覺得自己該罰嗎?”
被問的無言以對,他只是遵從的意思說話而已,哪裏真的想受這些皮肉之苦。
卻顯然不這麽想,他涼涼的說道:“既如此嫣便自己來吧,禦林軍忙的很。”
一呆,不明白他這句話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不由費力的扭頭來看他,恰恰與的視線相對,那雙眼睛裏并沒有多餘的情緒,也絲毫不顯得親昵旖旎,只帶着公事公辦似得冷漠以及淺淡的失望,像極了他前世看自己的最後一眼。
胸口一疼,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這段日子的美好只是一個夢,他仍舊在那間破敗而充滿腐朽氣息的房子裏,而這個人會緩慢而堅定的離開,将他一個人永遠的丢棄在黑暗裏。
“我……”
張了張嘴,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出來,喉嚨卻仿佛是被堵住了一般,或者是他曾經滿腹說不出的委屈與失落,或者是前朝後宮那無時無刻,無處不在的鄙夷與嘲諷……
仿佛是一堵厚厚的牆,将眼前臉慢慢遮擋起來,他幾乎是完全沒辦法再感受到關于的一絲一毫,仿佛他就如夢一般突兀的就散了,毫無痕跡。
死死盯着,眼睛裏的色彩仿佛被人為擦去一般,慢慢消散,嘴唇一開一合,卻沒能發出絲毫的聲音,仿佛是瀕死的魚,掙紮徒勞而無力。
一愣,方才那惡劣逗弄的心思眨眼間都不見了,他将翻過來抱進懷裏,低聲的呼喚他。
卻仿佛沒聽見一般,怔怔的看着虛無之中,神情空洞而茫然,一只手卻慢慢鑽進衣襟裏,細細摸索起來。
正想去抓他的手,便停了下來,從衣襟裏拿出一個細長頸的小白瓶子,抖着手要打開。
恍然,五髒六腑像是被一只大手攪在一起一般,疼痛難忍,讓他也忍不住如同一般,連呼吸都無力起來。
“呃……”急切去親吻的嘴唇,一只手牢牢的攬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将那只握着白瓷瓶的手抱住,用力到手背上青筋疊起。
韓嫣「唔」了一聲,慢慢的眨了眨眼,仿佛是現在才明白過來事情有些不對勁。
但是并沒有意識到他的清醒,韓嫣嘗到了血腥味,輕輕的推了推。
但是對方紋絲不動,他只好調整一下自己,腦子裏那混亂的思緒也慢慢沉澱下來。
這場類似于發洩的親吻持續了足有一刻鐘,直到韓城的聲音在車外響起。
“殿下,沒有發現什麽東西,但是禦林軍的兄弟說……”
韓城後面的話就聽了,似乎并不好說出口,這才驚醒般松開嘴,眼神已經恢複了清明,正在慢慢的喘氣,眼睛還蒙了一層霧氣,看起來十分無辜。
忍不住又将他抱緊了些,埋頭在他脖頸間蹭了蹭,若有似無的嘆了口氣。
心裏一緊,雙手慢慢收緊,這時才發現手裏捏着的是什麽,頓時一愣,原來剛才自己不只是回憶而已,還險些再次步上前塵。
只是,有一次就夠了……
他是,是的孫兒,是韓家的長子嫡孫,怎麽能因為一個男人死兩次,若真是那樣,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他這一輩子的路,情,若不能雙宿雙栖,他便孤老一人;
業,得一帝王輔佐之,乃人生大興,別無所求。
如此,他這一生,不會再入糾纏,當活的痛快。
他心境的一番變化,十分敏銳的察覺到了,他慢慢從頸間将頭擡了起來,仔細打量了對方一番,見他對自己露出溫和謙遜的淺笑,心裏頗不是滋味,只是再難過,他也只能自己受着。
“進來……”
整整臉色,替理了理衣襟,對方動了動手,似是想拒絕,但又突然想通一般,并未再說什麽。
韓城慢吞吞的爬上了車,在車廂上敲了敲說道:“下臣進來了。”
這才掀開車簾走進來,車廂內的氣氛出乎意料的沉凝,韓城摸不着頭腦,明明膠東王清醒之後兩人如膠似漆,怎麽這會的功夫,就變了味道,難不成是吵架了?
韓城摸不着頭腦,卻還在仔細回想自己剛才過來的時候有沒有聽見争吵聲,顯然并沒有出現,所以韓城反而變得越發小心翼翼起來。
“下臣方才奉命去查看刺客屍體,并未在身體上發現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只是聽着禦林軍的人說,仿佛是長安裏的人。”
長安裏的人?
心裏一沉,腦子裏浮現的是王娡居高臨下看着自己不耐且憤恨的樣子。
總不會真的是她吧……
覺得心涼,偏又沒有多少難過的情緒,只是神情冷了冷,即使真是王娡做的,他現在除了忍耐,也做不了多少。
手背上驀地一暖,雙手交疊伏在他手背上,輕輕握住他的手掌,眼神溫和又冷靜的看着他,低聲道:“不會是夫人的。”
這句話說得并沒有證據,但是卻很願意去相信,即使他根本無法說服自己。
反而越發懷疑起來,或許王夫人還顧念母子親情,并不會對他下手,但是他厭惡至此,難道真的就沒有動過除掉的念頭嗎?
前世那般拙劣的誣陷能夠成功,縱然有已無生念的緣故,但若是沒有後宮能一手遮天的人物出手,怎麽就能找不到一點痕跡,明明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局,偏偏就是沒有證據。
将空着的手也撫上的手背,輕輕的拍了拍,話确實對着韓城說的:“順着去查。”
韓城苦了臉,膠東王府在長安哪裏有人手,若是動用韓府的勢力,他家公子便又要遭受冷言冷語,府裏的大夫人,與兩位少夫人都是嘴利的,說起話來可真是能活活将人憋死。
偏偏還是守禮寬厚的性子,不肯與女子計較,三個女人裏又有兩個是長者,這受了氣,就只能忍着。
他又輕易不肯打罵下人,實在忍不住了,便自己練劍,韓城只記得他随着入了王府之後,就只回過韓府一次,那次回來,練了一整夜的劍。
韓城杵在門口躊躇着不肯走,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韓城脖子一縮,險些順着車轅溜下去。
“附耳過來。”
自然知道自己在長安城中實在是勢單力薄,別說是查這樣的私密,便是尋常的小事,他知道的也不多,讓韓城自己去查,怕是猴年馬月也不能得到真相。
只是這韓府的人卻都和一個性子,明知不能為偏偏不知道說出來,看的劉徹着實憋悶。
只是到底也在這裏,他調教這些下人,卻不能太過。
韓城戰戰兢兢的湊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他登時驚得睜大了眼睛,嘴裏脫口而出道:“這般也可行?!”
嗤笑一聲:“有何不可。”
韓城仔細一想,越想眼睛便越亮,看着的目光宛若是在看瑞獸一般,與前幾日那樣帶着畏懼和打量的神色不同,倒是多了些真誠。
對他的态度并不在意,揮揮手便讓他下去了。一轉眼便看見疑慮的看着他,眉頭深鎖,欲言又止。
“嫣無須憂心,我自有分寸。”
便點點頭,仍舊嘆了口氣,仿佛是有些自責般再次握緊了的手。
便順勢将他的手抵在嘴邊親吻起來,心裏對他的擔憂卻是歡喜中夾着些不以為然,大丈夫當能屈能伸,不過是丢些臉面而已,怕什麽呢?
不說他癡傻多年,該丢的不該丢的人都不知道丢了多少,單單他做了這幾十年皇帝,這臉皮早就是戳不破了,将這樣的爛攤子丢給他名義上父皇,不過是小事一樁而已,哪裏值當他放在心上。
再者,他心裏依然有了五六分認定此次是王夫人動的手,即使他動不了王夫人,卻也不想讓真的這般任人欺辱,借刀殺人,既是本心亦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