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上高一,正是燦如夏花的年歲,總能聽到周圍女生議論那些風流俊俏的校草,那時新一期的話題是剛轉來的高三學長,聽說姓林,科科全優,形容妖孽,雖然笑容滿面,卻對所有女生一碗水端平,好似眼裏分不出美醜,她們便慫恿晚卿去試探他,她自然不同意,她們不甘心,于是在某個雨天偷偷藏起了她的傘,把她帶到他必經的門口,看他來了便一哄而散。
那年林徹還是個清秀單薄的少年,舉手投足間卻已有了些碧水清華的氣度,插着兜遠遠走來,耳朵裏塞着耳機,純白色的機線垂下來,随着他的動作蕩來蕩去,他初時是沒有看到她的,卻有人躲在她身後大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他茫然的看過來,摘下耳機打量她兩眼,問:“有事?”
晚卿窘的不知如何是好,只低聲說:“你走吧,快走。別管我。”頗有些英勇就義的意味。
他一愣,往她身後望去,不知是否猜到了什麽,輕輕一笑:“我送你回家。”而後便牽起她的手。
那是晚卿第一次和男生這麽近距離的接觸,共撐一把傘,肩挨着肩,他身上的熱度源源不斷的傳過來,她一直低着頭,用力掙了掙,他卻不松手。
那天的路似乎別樣漫長,越走,林徹眼裏的疑惑就越深一分,直到把她送到家門口,他終于一聲嘆笑:“我們還真有緣。”原來他竟是對門新搬來的鄰居。他比她高一個頭,要微微彎下身才能正望着她的眼睛,他問:“你叫什麽名字?”
她便輕答:“素晚卿。”又問:“你呢?”他卻不說,只直勾勾的盯着她,她回身要開門,他猛的喊道:“素晚卿!”她吓了一跳,匆匆回頭看他。他笑起來,眼裏像亮着暗夜星子的光,“你的名字真好聽。我好喜歡。”
這麽多年,林徹一直像個兄長一樣,對她有無盡的關愛疼寵,她便以為自己真的是他的妹妹,心安理得的受着他的好,假裝聽不到看不到那些暧昧的蛛絲馬跡,像躲在殼裏的蝸牛,只要低下頭蜷起身便能歲月靜好。
可她從未設身處地的想一想,這對林徹究竟有多不公平,他的愛情是細水長流的隽永純粹,容不下得過且過的敷衍。
晚卿擡眼望着他,一雙眸子清滌若水,不染纖塵,“阿徹,從來。。。我都只當你是哥哥。”
恰逢風過,窗外的梧桐葉沙沙響起來,宛若一聲低喃嘆息,樹影在地上晃了兩晃,一點點偏移到他身上,像能将人吞噬般,把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林徹松開手,有些茫然似的,靜靜退了兩步,他想不通,五年來,他總是想不通,他低低的說:“晚卿,你的心真狠。”
她卻還是縮在牆角,懷裏的那捧花早掉在地上,到底還是零落成泥。
林徹離開了,怕吓到她似的,連那關門聲都輕得聽不見,晚卿枯站了許久,視線裏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層霧塵,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最後她的目光定在那墨藍紙袋上,那件西服半滑出來,烏烏的像一抹髒污的雲,她不知從哪裏突然來了些厭惡,只覺得一顆心像被人捏住一樣,形同木偶,無從逃脫,她走過去,将那衣服塞進袋子,胡亂裹了裹,似是腦子裏被下了死命令一樣,再沒有猶豫,手一松便将那抹墨藍扔進了垃圾桶。
轉眼已是初夏,天氣愈發燥熱,一寸寸花草樹葉似乎要蒸騰出紅影綠煙來,玉蘭已是開到極致,碗大的花朵簇在一起,遠遠望去,只見一團寫意的白,那香氣是極清幽的,吸進肺裏,靜靜打個圈,通體都舒暢起來。
天也暗得晚了,晚卿下班時,還能趕上最後一抹夕霞,紫紅朱金飛彩流輝,半邊天空都是絕美的景致,似一幅着色壯烈的畫。
晚卿鎖上門,将外衣随意搭在臂上,慢慢往車站走着,晚風徐徐吹過,空氣裏熏然帶着些花香,這條千篇一律的路仿佛也變得別有風味起來。
街邊的櫥窗裏正展示着新換季的夏裝,及膝的連衣裙,是淺淺的煙青色,素雅精致得像露水一樣,陽光輕輕一照,便要揮發開來似的,左肩是露肩的樣式,只一條紗綠絲帶系成蝴蝶結,飄垂下來,輕悠宛若無風亦能自動,別樣可愛。晚卿看得心動極了,眼神都不由添了些向往,身後忽然有人道:“這麽喜歡怎麽不去買?”
她驚看過去,竟是那日跟在容七少身邊的男子,仍是一臉溫文笑意,她往街邊找了找,果然又見到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那裏,四方玻璃仍舊全拉上,倒不是那天加長的那款,輕巧含蓄了些,停在街上,也不至于那麽突兀了。
晚卿低下頭便想擦身繞過他,那男子卻又擋在她身前,還是溫溫笑着,“素小姐,我是趙之臣。請您随我來吧,七少正等着您呢。”
她不禁往後退了退,她只想着離這些人遠遠的,她的生活該是一池靜水,經不起另一個世界的過客來去匆匆,她壓低了嗓音道,“我和容先生沒什麽好說的,你讓我走吧。”
趙之臣淡淡道:“我家七少想請您吃頓飯,上次不是說好了嗎?素小姐,何必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呢?”
她心裏生了些怕,只搖着頭:“我不吃,我不要去,你去幫我和他說。”
“我在七少跟前也是說不上話的,您又何必難為我。”
她被逼得無路可退,只能被他引着向那輛車走去。車門打開,那容七少今日換了休閑裝,看着平易近人了些,可他一擡眼,仍是一簾隆冬盛雪似的目光,直看得人心慌起來,“素小姐。”
她仍站在車外,此刻竟覺得自己像落水一般,再也開不了口。
容七少略停了停,望着她道:“其實我也正好想要謝謝你,你做的那個慶生的蛋糕我很喜歡。”
她一怔,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檔子事,心裏密密麻麻的也不知纏上了什麽情緒。
他輕輕笑了笑:“道謝加道歉,素小姐,你總要賞臉吧?”
她緩緩垂下頭去,邁上了車,那車身高了些,她又緊張得很,腳一絆,不由踉跄了一下,被他一扶才坐穩,她忙抽回手,坐在離他最遠的角落,像是時刻等着拉開車門落荒而逃似的。
車子開得極穩,晚卿只扭頭看着窗外,晚霞映在車窗上,紅的像火,慢慢沉下地平線,再也看不見,只在天空中留下些灼燒的痕跡。車子駛出熱鬧的市區,七拐八拐的開到了一尾幽深的小巷,青石磚頭高高的砌在兩旁,只有幾人寬,仰起頭才能看見方方的一縱天空。
車不能開進,容七少便帶着她步行進去,盡頭有戶別致的院落,院子裏有一壇花圃,種着各式名貴的茉莉,天井處是一汪水潭,幾尾錦鯉曳曳游着,一旁種着茂密的槐樹,有碎白的槐花紛紛落下,在池水裏暈起淺紋。正對大門的主屋上挂着一塊牌匾,上面寫着不知是意文還是法文,她看不懂。
進得屋去,店裏竟沒有客人,只有三四個外國店員在門口迎接,制服一式是歐洲紳士的三件套,屋頂處垂下幾叢花球,中間是一小碟香蠟,燃着小小一束火苗,照得那花瓣都亮起來,宛若盈着一層溫軟的紗。桌椅一概是紅木制的,亮得能照出人影一般,銀色的刀叉精致玲珑,尾端是花紋繞成的,內蕊刻着一個人的名字,不知道店家還是設計師。
晚卿只默默打量周遭的一切,漸漸斂了眼波,侍者把兩本厚重的菜單擺到兩人面前,墨黑底色上浮雕着店名,又噴滿了金粉,在淺橙色的燈光下,像能灼花人眼一樣,她更深的低下頭,連翻也不敢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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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七少只一笑,半側過頭和那褐發藍眸的侍者低語了些什麽,又望着她道:“能吃辣嗎?”她輕輕點點頭。
先上了餐前的小甜酒,容七少在那剔透的琉璃杯裏倒了四分,推到她面前,她淺淺嘗了嘗,只覺得清甜可口,果香濃郁,不由又多喝了些,他低聲說:“不要貪杯,這酒後勁不小。”晚卿便立刻放下,再不敢喝了。
他道:“容畫總喜歡在家裏說起你,贊你心靈手巧,蘭心蕙質,那時我還笑她這一眼判人的毛病總是改不了。”
她微微一笑:“容小姐待我極好,很照顧我。”
“她從小就沒什麽太好的朋友,難得跟你投緣,你若有時間能到家裏陪陪她,那是最好不過的。”
她下意識猛一搖頭,拒絕得這樣幹脆,竟連後路都不留,兩人不由都是一怔,他眼裏的笑卻沒變,溫溫的,像一汪流動的水,滿目光華都對着她,他道:“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他拉過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