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她輕輕掙了掙,掙不開,也便不再動了,容七少用指尖在她掌心慢慢寫着,有些癢,每寫一筆她都忍不住一縮,待他寫完,她輕輕念了出來,“止非。”
容七少望着她,輕問:“你的手怎麽這樣涼。”
她臉上一熱,驀地抽出手來,藏在桌布下,兩手交疊握着,他又道:“我知道你的名字。”她擡眼望他,容七少笑道:“晚卿。你叫晚卿。很美的名字。”
那低低的嗓音像搔在耳邊的柳絮,軟軟綿綿的,讓人無措,恰巧侍者上前,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端上來,那瓷盤是扇狀的,尾端描着晴花紋路,紅枝綠葉,分外賞心悅目。
她素來懼暑,一到夏天便沒有食欲,恹恹的什麽也吃不下,現在倒有了些好胃口,覺得肚子餓起來,才嘗了兩口,忽見他拿着叉子,卻不動,只直勾勾的盯着她,晚卿讪讪的縮了縮手,他輕問:“怎麽不吃了?”
她不知哪來了勇氣,埋怨道:“你做什麽總看着我?”他也不答話,只輕輕一笑,晚卿如坐針氈,美味珍馐到了嘴裏也嘗不出味兒似的。
容七少從那小竹籃裏拈了枚點心出來,低着眼瞧了瞧,忽然道:“沒你做的好看。”她一怔,掰下一小塊兒嘗了嘗,只覺得醇香細膩,入口即化,不由笑道:“我哪有這樣好的手藝,這才真真是大師的精髓。”
他卻仍道:“就是沒有你做的好看。”還是那樣略帶笑意的目光,輕忽,但能穿過一切屏障,直看到她心裏去。
晚卿臉上發燙,明明沒喝幾口酒,卻仿佛有了些醉意,頭頂的紗絨燈變了顏色,是種玫瑰紫,靜靜的流瀉下來,像一彎紫色的霧氣,包裹在周圍,她像是被那瑰麗的燈光迷惑,更有些暈暈乎乎起來,迎着他的目光輕道:“容先生,你會喜歡那個蛋糕,我真的很開心。”
他笑道:“你怎麽還叫我容先生?”
“那我該叫什麽?”
“我不是在你手上寫了?還需要我再寫一遍嗎?”
她更覺得有些暈眩,那兩個字在唇間缱绻呢喃了兩聲,又咽回去,她笑了笑:“我還是叫您七少吧。”
他盯着她的眼睛,“那我能叫你晚卿嗎?”
她略低了頭,輕道:“您不是已經叫了許多回了?”
“總是想多叫幾遍啊。”
“您還怕會忘了不成?”
他的目光更深了些,凝在她臉上,“我不會忘的。”
那玫瑰紫的燈光像帶了漩渦一樣,攪得人心神不寧,晚卿有些熱,額頭都出了細密的汗,脖頸上不知怎的奇癢難耐,像被蟲子齧咬,那難過能鑽到心裏一樣,她忍不住伸手抓了抓,尖利的指甲立時便抓出幾道紅印,痛楚卻半點也沒消解,容七少一把拉下她的手,細細看着,低聲問:“怎麽回事?”
她不明就裏,拿起餐刀照了照,只見脖子上密密的起了一層小紅疹,襯着淨白的皮膚,看着有些吓人,她呀了一聲,扔下餐刀,手捂着脖頸,不肯再讓他看一下,容七少皺起眉,攥過她的手,一用力便把她拉了起來,“我帶你去醫院。”
他步子大,走得又急了些,晚卿幾乎小跑才能跟上,斷斷續續的說:“不用了。。。我回家抹點藥就好。”
他淡淡道:“你不怕毀容,就盡管瞎糟蹋自己吧。”
女人是最愛惜容貌的,她畢竟只是個小女孩,聽了這話不免有些害怕,只好戰戰兢兢的跟着,再不多言。
回到巷口,趙之臣本來正靠着車抽煙,見他們出來了,立刻掐熄了迎上來,容七少道:“給老宋打電話。”
他一怔,又很快反應過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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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到一家私人診所,早有四個醫師候在那裏,一見晚卿便都圍了上去,她何曾見過這陣勢,又推脫不過,只好在燈下微仰着頭,任他們觀察研究。
一人問道:“素小姐,您今晚吃了些什麽?”晚卿便一一答了,幾人耳語兩聲,紛紛點點頭,那醫生道:“沒什麽大事,您體質偏敏感,應該是對芥末過敏了,下次不要再吃了。”
趙之臣道:“宋醫師,您可要看仔細些。”
那宋醫師驚了一下,朝容七少望去一眼,暗暗笑了笑,“趙先生,您且放心,我從醫幾十年,不至于連這點小病都看錯。”
很快便拿了藥,衆人皆退出去,診室裏只剩下她和容七少。一片素白裏,她坐在病床上,愈發像一朵靜默的昙花,脖子上一波又一波癢的厲害,她忍不住伸手去抓,他卻道:“別抓,我可看着你呢。”
晚卿只好又放下手,他在藥盤裏取了只藥膏,坐到她身邊。她忙道:“我自己來就好。”他望她一眼,“你看得到嗎?”
那藥膏是透明的,清清涼涼像融着薄荷,他的指尖卻是燙的,肌膚相觸,她不禁抖了抖,他問:“痛嗎?”
她搖頭,容七少又湊近,細細的吹了吹,她駭了一跳,偏着身子往一旁縮,臉紅得像是能滴出血來,那樣近的距離,連細小的血絲都看得分明,他竟停在那裏一寸寸的瞧着,鼻息打在她脖頸上,愈發像着了火。
她只顧往一旁躲,沒注意已經到了床的盡頭,身子一歪便摔了下去,手下意識去扶,正好扯住他的袖子,連帶着兩人一起摔在地上,她背上一疼,眼裏都有了水光,他卻在她上方笑起來:“你便是死,也要拉我一起嗎?”
她紅着臉,伸手去推他,“你快起來。”他只笑着看她。晚卿愈發窘迫了,他的目光總是藏着深意,她看不懂,也不敢懂,不知哪裏來了力氣,手下發了狠,竟真的一把推開他,她急急忙忙站起來,他仍坐在地上,怔然靠着床,望着她問:“我惹你不開心了嗎?”
他知道的,他明明就知道的,卻還要這樣問她,她深深低着頭,只說:“天晚了,我想回家。”
容七少站起身,沉默片刻,輕聲道:“你不要生氣,我送你回去。”
她仰起臉來望着他,臉上仍帶着三兩薄霞,像染了酒的桃花,她的聲音小小的,幾乎聽不到,“我沒有生氣。”
他拉了她的手,牽着她離開,出了診室,外間的幾個醫師本在低聲聊着些什麽,一見他們出來,立時便停了,那女醫師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略低下眼笑着,她只做看不到,靜靜的跟着他。
車裏沒有開燈,街上霓虹燈照進來,婆娑光影間,所見一切都像蒙着琉璃色的娟紗,朦朦胧胧的如夢似幻。他問:“好一些了嗎?”她忙應一聲,他卻笑:“哪有這麽快就管用的?”她亦淺淺笑起來,那藥的确清涼止癢,她也不算說謊。
一路開到小區門口,晚卿道:“就停在這裏吧,前面沒多遠,我自己走過去就好。”
容七少望了一眼,見小區裏燈火通明,路旁盡是納涼的老人和嬉戲的孩子,熱鬧非常,也便不再勉強,只道:“聽你的。”
晚卿下了車,走出去老遠,還是忍不住回了下頭,那車卻還停在原地,四面窗子都搖上了,看不到裏面是什麽光景,她忙轉過身,不敢再看,只一顆心亂亂的跳着。
車子在小區門口停了許久,趙之臣從後視鏡裏望了他一眼,低道:“七少,回城南嗎?”
容七少難得出着神,經他一提醒,才恍然過來,道:“不回了,這段日子都不回了。”
趙之臣微一猶豫,道:“剛才您和素小姐吃飯的時候,白小姐來過電話了。”
他的臉色立時有些難看,“你提她做什麽,我不是跟你說過,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這個人。”
趙之臣又望他一眼,硬着頭皮說:“您這樣如何跟老夫人交代?”
容七少目光冷得像冰,只盯着他,那寒氣能從毛孔裏滲進去似的,“趙之臣,你再敢跟我廢話一句試試看。”
他趕緊賠笑兩聲,暗裏卻低低一嘆,容七少在一旁抽了張紙巾,輕輕擦着指尖,越擦,動作越慢下來,仿佛還能感覺到她柔滑的肌膚,微微發着抖,像只驚慌的小鹿,他的心情豁然好了許多,眼裏也浮起一抹笑意,道:“走,去華府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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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卿第二日系了條絲巾去上班,原是為了遮脖子上的紅疹,曼妮看到卻大贊起來,“你這一身倒配得漂亮,洋畫上走下來似的。”說着便要去扯她的絲巾。
晚卿笑着躲開,“不要鬧了。”曼妮愣了一下,奇道:“你是遇到什麽喜事了?怎麽心情這樣好?說出來也要我高興高興。”
她讪讪低下眼,輕道:“你總是胡說,我哪有什麽喜事。”
曼妮‘哼’了一聲,“遲早我會知道的。”忽又從儲物盒裏拿出一樣東西推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