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站在自家闊別了半個月的大門前,努力讓自己鬼鬼祟祟的樣子看起來不那麽像個小偷;耳朵貼在門邊凝神聽了一會兒後,便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條門縫,謹慎地朝裏面望了進去。
開門的瞬間我心裏想着,運氣好的情況是兩個人都不在家,我沖進唐朝的房間拿了文件就跑;運氣一般的情況是張虞年在家而于星築不在家,至于運氣差的話……
根據墨菲定律和伴随王一一多年的衰神體質,我本來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也就是被同時在家的兩個人抓包。哪知當我踮起腳尖走到靜悄悄的客廳裏,緊張地四處張望了一番後,這才發現家裏居然沒一個人影。
……
我擦掉額頭上沁出的一滴汗水,下意識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沒來由的有點失落。
平常的這個時候本應該是于星築的直播時間,平時沒有太多社交的張教授應該也是正在自己的房間喝咖啡看電影,可此時他們房間裏的燈卻都暗着,家裏一片詭異的幽寂。
我沒有開燈,只是沐浴着落地窗外涼薄的夜色,從客廳摸黑進了唐朝的房間後,把他放在床頭櫃上的文件都窸窸窣窣地塞進自己的背包,然後便悄無聲息地溜回了客廳。
臨走前我探向門把的手遲疑了一下,回頭看看似乎格外冷清的廚房,猶豫了一會兒後,鬼使神差地走過去開了燈,打開冰箱瞅了瞅。
既然我已經躲在了他的公司,本來就懶的唐朝在家自然更是懶得做飯,冰箱裏已經不剩下什麽食材,只有吃剩的外賣和一堆果凍布丁之類的零食。
也不知道我不在的日子,于星築有沒有好好吃飯;張虞年是去學校食堂解決了,還是開着車悠閑地去品嘗哪家新開的豪華料理。
我嘆了口氣,從冰箱裏拿出一罐果汁,打開之後喝了一口,總覺得自己打心底不想在這種尴尬的情況下回家,但又确實有點想他們兩個。
雖然醫生也建議我和他們好好聊聊,找到自己的心結所在,我卻知道事情其實遠不止這麽簡單。
倒不是說我真的傻到在一起這麽久了還覺得他們只是饞我的小鳥,老婆們喜歡被我搞當然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再加上我對這方面的需求本來就有點高,如此一來倒是剛剛好。
只是未來的不确定性實在太多,我們都還年輕,于星築這樣的年紀如果不是因為被我拴在這座城市,本應該能去追逐更好的未來;而張虞年的父母又始終是橫在我們之間的一顆定時炸彈,這些問題都遠遠不是坐下來三言兩語就能談清楚的。
就這麽躲下去固然不是辦法,但我也總得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想想以後的事都該怎麽面對才行。
我喝光了果汁,擦擦嘴正打算背起包來走人的時候,餘光卻瞥見廚房外的某處有道陰恻恻的黑影;看到我轉身的同時,便順手抄起茶幾上唐朝的煙灰缸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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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報聲在腦海中霍然響起,我瞬間反應過來了是怎麽回事,眼神一凜躲過眼前人的攻擊,便敏捷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住手是我啊啊啊啊啊!!”
雖然我躲得足夠快,沒有被突襲過來的煙灰缸砸到,脊背卻還是狠狠地撞在了碗櫃上,一瞬間疼得眼冒金星,趕緊摘下了自己的棒球帽。
“……一一?”
張虞年猛然剎住自己打算繼續攻擊的手,沒有戴眼鏡的蒼白臉龐上寫滿了愕然;然後趕緊放下煙灰缸,不知所措地上前來幫我揉了揉險些被砸到的額角。
我喘着氣,幽怨地瞪了他一眼,知道是自己這身裝扮太過隐蔽,而剛剛又沒有開燈,正坐在客廳裏發呆的他肯定是把動作鬼鬼祟祟的我當成小偷了。
不,等等……
我看向此時依然漆黑一片,只映着點點城市星光的客廳,下一刻便目瞪口呆。
大晚上的不開燈獨自坐在客廳裏發呆,張教授您究竟是在幹嘛呢,這也太可怕了吧!
我看張虞年,張虞年正出神地看着我,目光對視的瞬間便淡淡一笑,心情很好的樣子:“你回來了。”
“……”
被抓包的對象是張虞年,這讓我在憂傷之餘,卻也沒有想象中那麽慌張;畢竟張教授這樣的文化人,即便饞鳥也還是會矜持一點的,至少不會像于星築那樣不分青紅皂白地直接撲上來搶劫我的小鳥。
隐晦地和他拉開一點點距離後,我含糊地嗯了一聲,餘光瞥向此時重歸寂靜的客廳,開始絞盡腦汁地思考找個什麽樣的理由逃跑。
“一一,能和我聊聊嗎?”
我一愣,下意識看向張虞年。
張虞年平靜道:“我知道你沒有回鄉下去看二舅姥爺,只是躲着我們而已。”
我:“……”
******
……
夜晚,打開了頭頂一盞暖橘色小燈的王家客廳。
我盯着張虞年泡好端過來的兩杯咖啡,端起自己那杯加了許多牛奶和方糖的慢慢喝着,見對面的三老婆神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便動作一滞,莫名感到了一絲緊張。
其實非要說的話,這兩年多來張虞年雖然是和我搞得最頻繁的那個,可由于我們倆的共同愛好比較少,他在房間裏看那些歐洲小衆文藝電影的時候我都在隔壁和于星築一起打游戲,因此獨處的時間其實并沒有其他兩個老婆多。
而自從以王依依的身份和他結婚之後,這還是我們第一次這麽正兒八經地坐下來談話,讓我隐約覺得他可能發現了點什麽也說不定。
“我知道你平時可能會覺得有點壓力,一一。”
張虞年沉默了一會兒後,便擡起頭來靜靜地看着我,單刀直入開口道:
“唐朝和你在一起的時間最久,于星築沒有家庭方面的苦惱,平時又和你相處得比較多,所以我覺得你的壓力也許都是來源于我這邊。”
“……”
姑且不論對不對,我掩飾着繼續喝咖啡,想要看看張虞年還打算說點什麽。
“你不在家的這半個月來我也有反思,現在想想,我帶給你的壓力可能源于兩方面。”
張虞年說着抿了抿唇,似乎覺得這樣的結論有些羞于啓齒,見我低着頭沒有接話的打算,便微喘了口氣道:“一來可能是我……我那方面欲望比較強烈,經常看到你就會忍不住勃起,然後就會……就會很想和你做愛……對不起。”
我:“……”
我:“?”
見我呆了一下,張虞年摸摸鼻子,有些窘迫似的繼續道: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在遇到你之前我沒有過任何性經驗,甚至缺乏最基本的性常識,覺得勃起是一件可恥又奇怪的事……也因為喜歡和你做愛這件事去看過心理醫生,不過他說這只是性癖的一種,我這樣的情況還遠遠不到性瘾的程度,所以其實很正常。”
見我還在發呆,張虞年深吸一口氣,認真道:
“我查了很多資料都沒有找到什麽好的解決方法,直接做那種手術的話好像會很……疼,不過聽說吃抑制性激素的藥和戴阻勃環會有一定幫助,所以我就買回來試了試,現在效果可能還不是很明顯,但以後我會盡量克制住,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我:“……”
我:“???????”
******
張教授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可怕的話嗎???
我有點顫抖地又端起已經涼下來的咖啡來喝了一口,仔細回味着張虞年剛才那番話,直覺想要吐槽,卻又不知從何槽起。
我不知道自己的異常是什麽時候被敏感的張虞年在床上察覺到的,更不知道他都腦補了些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居然覺得是自己太過饑渴的錯。
說實話身為一個見多識廣的一號,我什麽樣饑渴的零號沒見過,菊癢的時候直接穿上女裝站街,随便拉過一個陌生男人就開搞的那種都屢見不鮮,張虞年的程度完全就只是剛剛好,他偶爾帶給我的壓力與其說是小鳥上的,不如說是精神上的。
即便我會在那麽一瞬間擔憂一下小鳥續航能力不足的未來,但在這個年紀即便有他和更加銀蕩的二老婆,我的小鳥也就是剛剛能吃飽的水平;如果它現在還能用的話,這個時候一定會覺得晴天霹靂。
克制什麽克制,你只考慮了我的感受,但你有考慮過我的小鳥的感受嗎!
我悲憤地在心中吐槽完,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麽,張虞年卻話鋒一轉,語氣有些急切地繼續道:
“還有就是我父母那邊的問題。我知道他們總催促我要孩子,可能無形中也給了你這樣的壓力,這件事我能想到的解決方案有兩個。”
“……”
得了,可算說到重點上了。
暫且按捺下小鳥的憂傷,我幽幽地看他一眼,想到那還被蒙在鼓裏等着乖孫、覺得現在沒有孩子只是緣分未到的張家父母,心情便覺得無比複雜。
老實說張家父母除了思想封建之外,也真的是很親切熱情的兩個長輩,拐偏張虞年讓人家幾代單傳的獨苗絕了後,我心裏也挺抱歉的。
這件事日後能有解決辦法最好,沒有的話,我也不可能放任張虞年去騙個妹子傳宗接代;要麽向我妥協,要麽向父母妥協,他總得選擇一個。
見我安靜下來,張虞年的情緒似乎也平複了許多,微微斟酌了一下,便道:
“一個辦法是,一一你現在裝懷孕,到時候我去孤兒院抱一個孩子給我媽養。”
“……”
我摸摸下巴,悟了。
聽起來倒的确是個不錯的主意,畢竟以前逢年過節去張家裝媳婦的時候,張家老媽還是這麽隐約地暗示過我的,說是她知道現在的年輕人總擔心被家庭和小孩束縛,而我們家就不會存在這個問題,只要我肯生,以後盡管丢給爺爺奶奶來養就好,她身子骨硬朗得很再活個幾十年沒問題,一定能幫我們把孩子養得出息。
我想了一會兒,又發愁道:“可是我總不能今後的幾十年一直當人家的媽啊,畢竟也是大老爺們,女裝什麽的雖然現在還能湊合湊合,老了一準得露餡。”
見我終于開了腔,張虞年微微松了口氣,看起來已經輕松了許多。
“是,我也是這樣想的;小孩真的很麻煩,我既沒興趣延續什麽香火,也完全不想當一個挂名的父親。”
張虞年說着便垂下了眼眸,平靜道:“所以剩下的辦法就是,我跟他們徹底坦白。坦白自己是個同性戀,并且已經和你過了很多年;雖然事後的應對可能會麻煩些,不過他們總不至于不認我這個兒子,也算一勞永逸了。”
……
不得不說,我王一一被多金的三老婆好吃好喝地供養了這麽久,居然這個時候才真正地被感動到。
和自小沒人管教的唐朝不一樣,被父母捧在手心裏養大的張虞年是絕對的孝子,我從始至終就沒考慮過他會冒着跟家裏決裂的風險出櫃的可能。
而現在他居然真的打算這麽做,看起來還冷靜得可怕,半點不像是腦袋一熱作出的沖動決定。
我呆呆地看着他那張和往常一樣雲淡風輕的俊臉,只覺得心裏百感交集,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老張啊,我、我覺得這事……還是從長計議比較好,你先別激動,咱爸媽的事以後再慢慢商量。”
“我不想和你分開,一一。”張虞年擡起頭,神色依然認真,“也不想你因為我而覺得沒有安全感。”
******
“……”
面對三老婆突如其來的告白,我差點就紅了眼眶。
好不容易把自己洶湧的情緒克制住,低頭瞥了一眼那根明明和主人一樣感動、卻仍是冷冰冰軟綿綿的小鳥,我的眼神便又悲涼起來。
既然張虞年為了我,連意圖去做手術來滅人欲的話都說出來了,要不要告訴他我的小鳥已經罷工了的真相呢……
我擡起頭,張虞年還在看着我,眼神溫柔。
……
正在與三老婆深情款款一眼萬年地對視着,一陣來歷不明的微風從身後吹過,我的耳朵輕輕一動,便聽到了玄關處鑰匙嘩啦落地的聲響。
“一一?!”
頭頂明亮的玻璃吊燈被打開,暧昧的橘紅色被驅散的同時,半個月不見的二老婆拎着兩份從小區便利店買回來的關東煮,也愣在了門口。
下一刻,皮卡丘扔下關東煮乒乓乒乓地朝我飛奔而來,而我看着那張美得邪乎的熟悉小臉,陷在沙發裏的身軀變得僵硬的同時,腦海裏也只剩下了驚恐般動次打次的喊麥聲。
他來了他來了,他沖着我的小鳥咬來了!
……
正當我視死如歸地閉上雙眼,準備迎接二老婆日常的咬鳥見面禮時,他卻只是撲進了我懷裏,雙臂緊緊地圈在我的腰,香香軟軟的身子還帶着點夜風的微涼,埋在我的頸窩間可憐兮兮地嗚咽道:
“一一,我好想你啊嗚嗚嗚……”
我一驚,下意識朝他看去,發覺平日裏嚣張任性的小碧池居然真的哭了。
“你都不回我消息嗚嗚嗚……半個月沒有一點動靜,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
我抱着他,只覺得半個月不見,懷裏的小美男似乎又瘦了點,氣色看起來也憔悴許多;看來還真是想我想的,而不是想我的小鳥想的。
我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只好心疼地摸摸他的腦袋,擡起袖子幫他擦掉眼淚後,便抱着他從沙發上坐起來,又低頭親了親他的臉頰。
見被冷落的三老婆也朝我挨近了些,我心一橫,也湊過去親了一口張虞年,這才在沙發上坐直身子,咬咬牙道:
“其實,我有件事瞞了你們很久。”
見他們兩個都不明所以地朝我看過來,乖巧地等着我接下來的話,我頓了一下,艱難道:“其實我,那個……我……”
“一一,你不要這個表情,我很害怕啊。”
于星築仍是窩在我懷裏,歪着頭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也不知腦補了什麽可怕的東西,眼神逐漸變得空洞了起來:
“難道說,你背着我們出去做零了嗎?”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