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願與卿結百年好,不惜金屋備藏嬌。一似碧淵水晶宮,儲得珍稀與奇寶。看着紙筏上遒勁的字體,無端端的生起厭惡之感。這首詩是昭帝為她做的,徒然讓她有些想吐。
二十一世紀老夫少妻不是沒有,看小說父女不倫戀不是沒有看過,只是那都是虛幻的,不存在自己的身邊。而今真攤上了她自己,哪裏還會心平氣和的接受,更何況那個老色胚一直是她避之不及的人。
坐在軟榻上,看着宮娥們在殿中慢慢碌碌,不是端上來一盤盤點心就是奉上來一件件衣裳首飾,仿佛在這宮中出了等待皇帝的臨幸就再也找不出別的事可以做。
那日昭帝将她自刎而亡的消息放了出去,不知道五哥究竟擔憂成什麽模樣了,消息傳到了二哥那裏了麽?
二哥……你究竟何時才能回來呢,畫骨還能不能再見你一面?
“小畫骨,在想什麽?”昭帝從背後擁住站在窗前的畫骨,畫骨身子僵了僵,仗着昭帝看不見,臉上一陣厭惡。
“我想見周韻,曾在冥山的四師姐,單單只見她一個人。”
昭帝長長稻了一口氣,也就答應了。
見到四師姐已經是五日後,畫骨在禦花園殘害百花,牡丹花已經被拔了一半,滿園的狼藉。宮人站了一圈,都不敢上前阻攔,畫骨臉上黑漆漆的,都是灰與土。
宮婢慌慌張張的趕來,說是殿中有人求見。畫骨這才住了手,一旁的宮人不禁偷偷的抹了抹滿額的冷汗。
這個小祖宗總算停手了,這要拔到晚上,這禦花園還能叫禦花園麽?
畫骨鼓着嘴自顧自的朝鳴鸾殿走去,在偏房梳洗後,換了一身衣裳才進了殿中。
看着躺在地上不住抽搐的一團,畫骨不禁吓了一大跳,指着那個麻布包就問:“這……這是什麽玩意兒?”
名喚春花的宮婢唯唯諾諾的上前,低聲道:“回小主,這是聖上派人送來的,說是小主想見之人。”
畫骨的腦袋轉了轉,立即上前将麻布袋解開,原來裏面是被綁住的四師姐。
畫骨忙命人将自個的四師姐從袋子裏解救出來,周韻原本是去郕王府安慰郕王,卻哪知走到半路被人暗算。
如今定了定神,認清了眼前的人不由的有些愣愣的。
“四師姐。”畫骨垂着頭淺淺的笑,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畫……畫骨?”周韻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身華服的小師妹,有些不确定的又喚了一聲。“畫……畫骨?”
四師姐的一聲呼喚,頓時落下淚來。
周韻哪裏見過鬼見愁的小師妹落淚,下的頓時慌了神。巴巴的跑上前将小師妹摟在懷中:“乖,不哭,不哭,師姐在呢!”
哭夠了,畫骨抽抽搭搭的從四師姐的懷中擡起頭來,擡起之前順便又将淚眼鼻涕往四師姐的衣裳上抹了抹。
看着圍着一幹好奇的宮人,畫骨吸了吸氣,一聲就把宮人們吼走了。待殿中只剩下她二人之時,畫骨又怯怯的看着四師姐。
“畫……畫骨,你不是已經……”周韻瞪着眼看着畫骨,仍舊是有些不敢置信。
“是詐死,不論是畫骨還是錦兮都已不能再存于世。四師姐今日請你來,是有一事相求。”
周韻嘆了嘆,“大師兄和三師兄得知你……急得發了瘋,就連五師弟也……畫骨啊,你既然沒事怎麽不回去?”
畫骨拉着周韻進了內殿,攜手坐在軟榻上,撫着周韻手腕的紅痕:“對不起,讓師姐受委屈了。”
周韻伸手撫上畫骨的臉,雄的道:“畫骨,苦了你了,從小到大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會哭,可是……師姐知道你受了很多的委屈。有什麽事你說出來,師姐能做的都答應你。”
畫骨垂着頭想了許久,擡眼再看周韻之時,眼中滿是堅決:“師姐,不瞞你說,大師兄是太子黨。”
周韻的神色突的就變了,不是驚訝,而是做了壞事被發現之時的心虛。
畫骨咧着小白牙森森的笑:“師姐和師兄們都知道大師兄是太子黨,其實你們都是,只有我和二哥傻傻的被蒙在鼓中。你們想要的不過就是我身上的藏寶圖,與昭帝這個昏君沒有兩樣。”
“畫……畫骨……”周韻沒有想到會被看似無害的小師妹戳破所有隐藏在僞善外表的醜惡事實。
畫骨瞬間就轉了模樣,神情悲戚的道:“四師姐,除了我沒有人會站在二哥身邊,如今我只能求你替我好好照顧二哥。二哥是個好人,從沒有平白無故的傷害過旁人,這麽些年他為了我受了很多的苦,我從未為二哥做過什麽,這一次就讓我來守護他。”
“畫骨,你是二師兄的全部,甚至是他的命吶!你這樣……這樣讓二師兄怎麽辦?”
畫骨只是看着遠處不說話,她何嘗不知自己就是二哥的命,可是自己待二哥呢?二哥與她來說不過是生命的一部分。
即便是離開了他,自己也能獨自生活,也許會痛苦,可是還能活下去。可是二哥離開她,還能活麽?
“四師姐,一直以來,都是二哥在守護我,這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由我來守護二哥。”一把抓住師姐的手,灼灼的看着她的眼,“師姐,我知道你是好人,求你幫幫二哥,我不想看着師兄們自相殘殺。”
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到此為止,不執着的想要報仇,也許母親與青苗都只是想看着她幸福的活下去,而不是要去替她們報仇。
權勢的争鬥太過恐怖,背叛的滋味她不願再嘗一次,為二哥謀得他一直夢寐以求的帝位,也算是還清了這麽些年他對她的情誼。
什麽太子,什麽皇帝,都不重要了……
“畫骨……師姐答應你,答應你好好照顧二師兄。”
畫骨欣慰的笑了笑,轉身背對着周韻道:“四師姐,我累了,會有內侍送你回去。出了宮以後不要告訴他們我還活着,就當我死了吧。”說罷便緩緩的進了內室。
倚在榻上,心無端端的平靜了,也許在決定做昭帝妃子的那一刻就已經平靜了。
大師兄的背叛,她不能說給二哥聽,不能告訴五哥,最親近之人的背叛……她一個人承受就好,沒有必要扯着二哥和五哥進來,讓他人徒增痛苦。
聽昭帝身邊的內侍說明日明王便可到達帝都,心裏着的那根弦突然就崩塌了,所有的焦灼,所有的不安頃刻間就坍塌殆盡。
“別來音信千裏,恨此情難寄。碧紗秋月,梧桐夜雨,幾回無寐!樓高目斷,天遙雲黯,只堪憔悴。念蘭堂紅燭,心長焰短,向人垂淚。二哥,只怕畫骨等不到你了。”
此時此刻她早已是個死人了,即便二哥回來她也不能見他。
倚在窗前,突地就笑了出來,這一世還真特麽的狗血。
第二日晌午宮婢來喚畫骨起床之時,卻發現怎麽也叫不醒。宮婢慌了神,忙去請皇帝過來,昭帝急得不得了,忙将太醫院但醫都找了來。
診脈後都一個勁的磕頭,說是小主中了奇毒,束手無策。
畫骨一直沉睡,再也沒有醒來過。
這邊說道明王得勝歸朝,迫不及待的朝着明王府趕去,已有半年沒有見到畫骨的臉,心裏不由的更加期盼。
雖出征半年,卻從不捎信回來,他怕畫骨擔憂。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他一直記得畫骨在八歲之時說的話。
謝絕了父親的宴請,将将士交給了十弟便火急火燎的朝着自己的府邸沖去。原本以為會有一個大大的笑臉,長着手臂嘴裏嚷嚷着:“二哥……二哥……”的小丫頭将自己撞出個大跟頭,只可惜迎接他的只有在府中留了十多年的管家和這些年陸陸續續招進府中的丫頭,下人。
似乎是不相信管家的話,失心瘋般沖到畫骨曾住的屋子,所有的東西都還在,只是少了一個二的讓人天怒人怨的小丫頭片子的存在。
“二哥……二哥……”一聲聲悲戚的呼喊在龍淩溯的身後傳來,可龍淩溯只愣愣的站在畫骨的床前動也不動。
“二哥……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畫骨。”直到肩膀上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龍淩溯才機械般的扭頭,眼中突地就冒出了血絲,伸手拽過五弟的衣襟吼道:“我不是讓你看着她,看着她……如今她人呢?人呢?”
“二哥……對不起,對不起。”似乎除了這一句,龍雲何已經不會再說其他的話了。
龍淩溯一拳揮到了自家兄弟的臉上,龍雲何一個踉跄便跌坐在地上,嘴角隐隐有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