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失色
弦月高懸,兩人躺在次卧的床上,氣息才剛剛平複,藺逾岸已經迫不及待地幻想起新家的樣子。
“要找一個隔音好的,至少兩室,其中一間可以做出更大工作室的地方。”
“床要大一點,一米八乘以兩米二的那種,”藺逾岸動了動腳丫子,“這個有點睡不下。”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最好能有開放式廚房,做飯的時候也想看着你,和你說話。”
“不然還是三室吧,想要一個小書房……唔,也可以不要,但要是有陽臺就更好了。”
“還得有個院子吧,搭個小木屋,不然你睡哪?”聞一舟随口胡說,“你別摟那麽緊,好熱,我喘不上氣兒了。”
藺逾岸聞言非但沒有松開他,還得寸進尺地把腿也搭到他腰上了。
“好沉!你這條腿起碼二十斤,”聞一舟用手擡了一下,完全沒效果,半真半假地抱怨,“怎麽這麽黏人。”
“沒辦法,”藺逾岸笑嘻嘻地親他肩膀,“因為我太愛你了嘛。”
聞一舟無語地瞪着天花板,手腳都不得自由,黏糊糊的,熱烘烘的,感覺旁邊睡的不是藺逾岸,是一只金毛。他覺得自己搞不好有點什麽自己都不清楚的受虐傾向,不然一向注重私人空間的他為何會引狼入室,不然一向追求自由時間又極度怕麻煩的他為何會選擇養狗。
藺逾岸依舊喜滋滋的:“聞一舟,你也再說一次好不好?你說愛我嘛。”
聞一舟幹巴巴地吐出兩個字:“不要。”
“為什麽嘛,我第一次都沒聽清,我想錄下來。”藺逾岸不滿了幾句,沒怎麽計較,眼珠轉了轉,又想了另外一出:“我不想叫你聞一舟了。”
“那你要叫什麽。”聞一舟不抱希望地問。
“一舟?不行,已經有很多人叫你一舟了,”藺逾岸苦思冥想,“呃……舟舟?寶……寶貝?”
聞一舟受不了了:“你好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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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叫我寶貝。”藺逾岸說。
“你好煩。”聞一舟語氣兇了起來。
藺逾岸不依不饒起來:“你叫我寶貝!你叫我寶貝!”
“慣的你!我為什麽非得……”聞一舟想跳起來發火,然後才意識到自己手腳都已經被封印。他實在被鬧得沒辦法,惡聲惡氣道:“寶!貝兒!夠了沒!還要膩歪到什麽時候,睡覺了!”
說罷他就閉上了眼睛,全力無視這個裹緊自己的熱毯子。
“不想睡覺,舍不得睡。”藺逾岸嘟嘟囔囔的,“什麽時候搬家呀?我們明天醒了就收拾東西好不好?”
“哪有那麽快!”聞一舟猛地又睜開眼,“還要看房子、選房子,可能還要裝修布置一段時間。在此之前,還要和現在的房東說退租的事情,還要處理何謙那一堆花裏胡哨的東西!”
聞一舟斜眼瞪着他:“還有,你不是說要給我整個大房間做工作室嗎?找到房子之後不還得裝修?你會做隔音嗎?錄音設備知道怎麽走線嗎?”
“唔……”藺逾岸犯起了難,“那怎麽辦,好像是還要好一陣兒呢。我等不及了嘛,那……明天早上起來,我們去結婚吧。”
“噗——”聞一舟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那就需要更久了,你先去競選個人大代表,然後提案立法去吧。”
“哈哈哈哈……”藺逾岸大笑起來,胸腔的共鳴連帶着聞一舟也一起顫動起來,他看着聞一舟一臉煩躁又只能忍耐的表情,有些得意洋洋的:“想反悔也來不及咯。”
“我現在就有點後悔。”聞一舟語氣生無可戀,停了片刻,也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不會的,不會反悔的。”聞一舟語重心長地說,“我懂的,領養代替購買,選擇了就不要棄養。”
藺逾岸“嘿嘿”笑了起來,他摟着聞一舟挪了挪姿勢——眼睛早已适應了黑暗,他看得很清楚。
“聞一舟你記得嗎?”
聞一舟嗤笑道:“哦,不喊寶貝兒啦。”
藺逾岸低低地笑了幾聲:“我第二次跟腱拉傷之後的養傷期間,也是在這裏,在你家,那應該是什麽節日吧。晚會之前,電視上剛好轉播我們俱樂部的比賽。”
聞一舟沒什麽印象了。
“我當時心裏其實特別沮喪,因為我已經知道,自己的職業運動員生涯大概率是斷送了。雖然教練和隊員都哄着我安慰,但醫生已經講得很直白。”藺逾岸說,“隊友們都在場上,我卻在電視機前傻坐着。”
“當時謙哥在旁邊勸我看開點,畢竟我的傷至少不影響正常生活,已經算是很幸運了。那誰誰之前出車禍截癱了,或者還有那個誰誰,從小練體育到大,但因為天賦和機遇問題,根本連進職業隊的機會都沒有。”藺逾岸回憶道,“他說的沒錯,運動員負傷不是意外,傷病累累、渾身肌內效貼才是常态。只不過我以前總想着,要退役至少也是三十五歲以後的事了吧——要麽是我跑不動跳不高了,別人不要我了,我還要厚着臉皮在冷板凳上賴個好一陣兒呢。”
“可是,你當時特別認真地反駁了他,”藺逾岸于黑暗中看着聞一舟的眼睛,“你說痛苦和痛苦是不能比較的。沒有誰的痛苦更加高尚,也沒有誰的痛苦比誰更加不值一提。每個人的痛苦都是自己感受到的、真實存在的,所以不能說你的痛苦比誰更痛苦,也不應該輕視、掩蓋自己的痛苦,妄自菲薄。”
聞一舟仔細想了想,這段對話在他的記憶中的确很模糊了,但那大概像是他說的話。“我只是覺得有時候人自謙起來容易陷入一個比慘的怪圈——當有人傾訴自己的倒黴遭遇時,經常會有人跳出來說:你這算什麽,我之前更倒黴,或者還有誰更慘,就這樣一言化掉了傾訴者的痛苦。可為什麽非得這樣呢,因為痛苦讓人不舒适,所以我們就非得逃避不提呢。”
藺逾岸點了點頭:“當時你說完那個話之後,我就莫名其妙的特別想哭,好像自己一直刻意壓抑、極力否認的痛苦就這樣被重視、被撫慰了。”
聞一舟輕聲笑笑:“你就是單純愛哭。”
“然後我們繼續看比賽,當時應當是有個陷阱球,我方攔網全都傻傻上當,我随口點評了幾句,然後說你對我說:雖然不太懂,但好像你在打排球這件事上,腦子還蠻好使的嘛。”
聞一舟大驚:“我還誇過你聰明?”
“你說,高強度、對抗性的運動,在場上活躍的黃金時期本來就不知道能持續幾年,不過要是去指導新人的話,你應該還可以幹很久。”藺逾岸複述道,“之前連劉翔從英雄到逃兵也就是輿論颠倒的一夕之間,他可是亞洲飛人奧運冠軍呢,尚且被噴了那麽多年。這麽想來,估計低谷期和傷病期的心理疏導方面也挺重要,這又不像做音樂,所有情緒都可以通過表達發洩出來。”
聞一舟狐疑地看着他:“我說過這種話?你不要美化自己的記憶。”
“是真的,”藺逾岸撐起胳膊,俯視着他,“就是那次之後,我才開始看心理學的書,也是研究了這些之後,才決定要走體能訓練師這一條路的。不止是為了幫助其他運動員,那首先是拯救了我自己。”
聞一舟靜靜地看着他。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愛上你了,可是我一直沒告訴過你。”藺逾岸苦笑地搖了搖頭,“明明都欠下這麽多年的‘我愛你’,居然到頭來還是被你給搶先說出口的。”
“不甘心嗎?哼哼,”聞一舟勾起一邊嘴角,“所以今後要好好表現,知道了嗎?比如說現在,你聽話點把腿先挪開,我要中暑了。”
“所以,這些年來,即使是很痛苦難受的時候,即使那麽多次想要放棄,我也從來沒有後悔過喜歡你。”藺逾岸輕輕親了親他的額頭,“喜歡你真的非常好。”
“因為喜歡你,我變成了更好的人。”藺逾岸低聲說。
When you are young, you shine like a sun.
But now, moonlight shed through your eyes, burn my skin wide open, shake my bones into pieces, touch my heart deep down.
“笨蛋,”聞一舟面紅耳赤,“這話該我來說才對吧。”
因為你的親近和友善,我才能從消沉的泥沼中走出;因為你孜孜不倦的愛,我才能這麽肆無忌憚有恃無恐;因為你的堅持和真誠,我才能坦然面對內心;因為你的熱情和善良,我才覺得生活有望未來可期。不只是我的人,連我的音樂都跟着變了。
“可是因為你,”聞一舟閉了閉眼,複又睜開,日月失色,星光璀璨,“我的世界才變成了更好的世界。”
作者有話說:
藺遠——人中金毛。
藺遠(指着封面):可是這個是德牧诶。
新年快樂大家!聞大王扮老虎給大家拜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