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中元節
蘇眠月只說自己多做了些, 便也送了些給聞緒風,倒也沒特別的。
那聞語鳶自然是來了興頭探究個不停,蘇眠月三言兩語便糊弄過去。
倒也不是蘇眠月想刻意瞞着聞語鳶什麽, 只是那聞語鳶天真爛漫, 一看就不是能保守秘密的。今日同她說了自己的心思,改日別說聞緒風了, 恐怕整個京城女眷皆知她對聞緒風有意。
七月半至,街邊也逐漸彌漫着燒紙錢的氣味。
蘇府一片肅穆,正在府上供奉祭拜着祖宗先烈。
蘇氏宗祠并不在京城,只是山高路遠, 老夫人也禁不住一趟遠行,便只得在府中祭拜。
城中家家戶戶較為富庶的府邸都會請來高僧作法, 以保已逝親信泉下安息,佑其于地下長眠。蘇家後輩們一同跪在案前, 認真聽着寺廟方丈的作法。
老夫人一生信佛, 儀式結束後還寒暄着會去寺廟供奉。正當蘇眠月看着全府上上下下忙碌完準備散場時, 哪知老夫人卻叫住了她。
不知是否因中元節能讓人想起逝去親眷,老夫人今日始終帶着些隐隐的憂傷。
“月丫頭,跟着你二娘和朗兒, 去一趟嶺嶼山吧。”
蘇眠月愣了一下,她回頭看了看蘇桓朗,對方只是恭敬地站着, 似乎早就知道突如其來的計劃。
那蘇二爺的夫人江氏倒是體貼入微看出了她的迷茫, 便也點頭應允着:“老夫人放心,我同朗兒會好好帶月兒去的。”
老夫人點點頭, 面帶些傷感, 便也被攙着回院裏去了。
蘇桓朗也轉身而去, 并未多言。
“是去見你兄長,忠定将軍。”江氏嘆了一口氣,又略帶些心疼看着蘇眠月:“今日是他忌日。嶺嶼山埋忠骨,只怕老夫人記挂着,陽兒生前最疼你。”
蘇眠月愣住了,她的記憶裏這個哥哥是完全空白的存在。可在其他人口中,蘇桓陽不僅是戰功顯赫的少年将軍,還是極其疼愛胞妹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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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現代她是獨生子女,倒是難以體會有哥哥會是什麽體驗。只是看其他人對她與對蘇桓陽的态度便知,若她兄長還在,恐怕整個蘇府會更加風光。
嶺嶼山在京城西北側,路雖不好走,但也并沒想象中遠。一路颠簸蘇眠月強忍着反胃,等到了嶺嶼山便着急着落地。豈料江氏以為她是思念亡兄,對她更加疼惜。
忠定将軍墓在嶺嶼山坐北朝南一側,半山腰處。因蘇桓陽生前愛竹,因而墓後種了一片竹林。
蘇眠月見到眼前的這片墓,雖雜草叢生,可墓碑高且偉岸,墓身半圓,後面的石碑修築莊重,密密麻麻镌刻着蘇桓陽生前的豐功偉績。
她看着眼前“忠定将軍蘇桓陽之墓”幾個字,莫名心裏堵得難受。一旁的蘇桓朗井井有條地讓人處理這墓地周圍的雜草,又布置着香燭紙錢,眼神示意着讓她過來。
蘇眠月被江氏帶着跪在墓前點着香,一同前來的下人雖多,卻絲毫未破壞此處的寂靜。只是那江氏一邊燒着紙,一邊口中絮絮念到些家常,将蘇府與蘇眠月近期的現況都一一傾訴着。
她跪在一旁默默聽着,又擡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墓碑,幾個字似千斤重。
短短幾個字概括了多精彩的一生。她又瞧了瞧後邊石碑的字,可惜筆走龍蛇,她認不太出多少。
江氏繼續在旁邊說:“月兒也要嫁人了,你莫要擔心,那聞小侯爺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蘇眠月聞言愣了一下,她擡眼看向蘇桓陽的墓碑,突然更加明白老夫人為何要讓她嫁入侯府。
“她記憶消失了,記不得你了。但是過得很好,聞緒風會好好待她,你安心吧。”
蘇眠月擡頭,竟見平日裏不怎麽親近她的蘇桓朗居然也如此心平氣和,認真地傾訴着。
只是回頭再看這墓碑,許是時間久遠,斑駁的痕跡已然爬上石碑。只是依稀能窺見其中風光,可嘆是時光流逝,如今也便只有至親方能記得年年前來祭拜。
下山的時候江氏同她說着兒時的事,說着蘇桓陽如何疼愛自己,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父母請安後便是急匆匆來找妹妹。又說他的所有身家是如何全部留給蘇眠月,可惜他未能看到蘇眠月出嫁,便以身殉國。
只是他們剛下去,便看見有幾人擡着財寶香燭過來,見了他們便請安問好。
蘇桓朗見這幾人眼熟,細看才發現是荀府的人。
“這是?”
那幾個家仆恭敬回到:“小人奉我家公子之命,特來給忠定将軍祭拜。”
“有勞,”蘇桓朗說道:“是你家大公子吧。”
幾個家仆鞠躬應是,再不多寒暄上山去了。
蘇眠月倒是奇怪,沒忍住問道:“大公子?”
“荀元白與二弟是同僚。”
蘇桓朗邊走邊說着,又擡眼看了看天色,今日天氣陰涼,倒是徒增悲戚:“他在塞北未歸,怕是特地修書回府,命人來祭拜。”
蘇眠月若有所思點點頭,這位荀元白她不曾見過。但是在其他人口中她多少也能知,此人與蘇桓陽情同手足,同她哥哥共過生死,想必也是天子驕子,如今又被朝廷重用,軍功不菲。
回到城中,蘇眠月照常去八珍館一看。
今日她讓冬青與翠菱将小推車推出去擺攤了,便想着去看看生意如何。
中元節,各家各戶都在祭拜着,買來當祭品的人并不少,但是生意也不如往常多。
昨日芋頭買得多,她特地将芋頭做成芋泥,又熬了些牛乳白蓮蓉,芋泥裹着蓮蓉又被低粉面團薄薄一層包裹着,按壓成正方體拿去煎,倒是十分順利地出品了一份仙豆糕。
于是今日仙豆糕便出攤賣着,只可惜生意不好,蘇眠月眼睜睜看着稀稀拉拉的人流,又看着逐漸暗下來的天色,便吩咐着讓二人收工直接打道回府罷了。
卻不想收攤的時候遇見那荀元貞。
“荀公子?你怎麽在這?”
荀元貞見她意外,便笑了笑道:“剛好路過,我同蘇姑娘有緣。”
見她們收攤要走,便又買了幾份仙豆糕,見蘇眠月要走,便問道:“可是要回蘇府?”
蘇眠月點了點頭,翠菱冬青将攤子收回八珍館便可回去了。今日又是上山又是下山,自己也累了,想着和憐心直接回府。
“既如此,不如我送你?”
憐心聞言連忙點頭:“那太好了!”
蘇眠月皺了皺眉頭看了憐心一眼,憐心悻悻道:“今日可是中元節,我…我害怕,小姐。”
憐心拉了拉蘇眠月的衣袖,看了看四周開始昏暗的天色。街上人并不算少,只是因四處在燒紙,所以一直煙霧彌漫,空氣中始終有焚燒的氣味。加上隐隐約約念經文的聲音,多少是有些滲人。
蘇眠月見狀也只好應允,替冬青翠菱稍微收拾好,便同荀元貞往蘇府走去。
一路上蘇眠月略有些心事重重,反倒是荀元貞似乎總有些話題。
只是走着走着,蘇眠月總覺得憐心靠自己越來越近,都快黏在她身上了,便将她推了推說道:“憐心,靠我這麽近做什麽?”
憐心一邊走着一邊看着旁邊的湖說道:“還不是因為今日冬青說了些民間傳聞,我現在看到湖水就怕。”
“可是湖中女的傳聞?”
“荀公子也聽過!?”
荀元貞笑了笑道:“倒是聽說了些奇異怪聞,不過都是杜撰之說。”
“那可未必!”憐心情緒激動說道:“奴婢聽家中長者說過,中元鬼門大開,正是陰氣最重之時。那湖又是極陰之地,藏着什麽未可知。”
蘇眠月看他們說得津津有味,自己倒漸漸覺得有些不自在了。
她并不算膽小,可是也會跟着避諱一些東西。何況如今自己連魂魄穿越都體驗過了,如何能堅定相信世上真無鬼怪。
“奴婢聽聞那湖中女能忽然在岸邊伸出手,抓住行人的腳踝将人拉下湖中……”
“噗通!”突然不知是否是魚跳水亦或是有蛙躍入湖中,旁邊的湖面響起一聲波瀾。
“啊!!”憐心被吓得緊緊抱住她家小姐,那蘇眠月也神經緊繃,被吓得後背發涼。
“夠了。”蘇眠月連忙打斷道:“這天也黑了,人還走在旁邊說這些自己吓自己做什麽。”
憐心癟癟嘴,又拉着蘇眠月的手臂走着。
荀元貞看着蘇眠月略有些慌亂又故作鎮定的模樣,突然覺得有些可愛,便想着逗逗她。
“聽聞那湖中女也是個善良的女子,為救一只貍花貓落水。拉人入湖,也不過是為了喂貓。”
“荀公子!”蘇眠月雞皮疙瘩起來了,厲聲喝止了他接着說下去。
荀元貞被她的反應樂得笑出了聲:“想不到你還會怕這些鬼神之說,我以為蘇家二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呢。”
看着對方嘲笑自己的樣子,蘇眠月倒是嘴硬:“我這是敬畏之心,不是害怕。”
“那你可知我還聽說,那貓奴懷着怨念慘死湖中,相傳其在夜裏還能叫魂。若是聽到……”
“荀元貞!別說了!”蘇眠月一邊捂着耳朵一邊加快腳步,往遠離湖水的方向靠着。
“小姐小姐,等等我。”憐心連忙小碎步趕上,那荀元貞見她被自己氣惱了,倒越發覺得好玩起來。見她逃走,便喊着:“唉,蘇姑娘,別走那麽快!”
突然走着走着,迎面果真傳來一聲貓叫。
“喵。”
“啊!!”憐心又發出了哀嚎聲,蘇眠月感受到自己雞皮疙瘩起來了,也跟着被吓了一跳。
只是她定睛一看,空曠之處,月色之下,道路旁,竟看到多日未見的聞緒風正撓着路邊的貓。
對方回過頭,平靜的眼神像一潭湖水,直直地看着蘇眠月。
那荀元貞聽見尖叫聲就連忙向前跑去,看到聞緒風的瞬間身子就呆愣在原地。
“聞緒風?”
蘇眠月驚魂未定,看着起身走近的聞緒風。
今日月光格外明亮,照到聞緒風高大的身影清晰地印在地上。深邃的五官,高挺的鼻梁旁,都留下了陰影。
他低頭看了一眼蘇眠月,又瞥了一下一旁的荀元貞,低聲道:“幾日不見,貓還學會叫魂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