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君逸羽回來了?!】
君煕佑作為天熙帝的長子,自幼接受的,就是儲君教育。尤其這兩年,君承天不确定女兒能否再次振作,希望君煕佑能快速成長起來,好承擔起保護母親和手足的重任,所以愈發抓緊了對君煕佑的教育。
天生伶俐的孩子,又擁有天下最好的教育資源,自然非比尋常。君煕佑很快聽明白了肖崛的意思。他見這些大臣把祖父氣病了,本就是帶着怒火來的,只是不想沖動誤事,才控制了火氣。如今聽人倒打一耙,把罪名往母親頭上按,還自诩忠臣,年輕氣盛的少年皇子,如何能忍?
“放肆!是你們在大華門胡鬧,才把皇爺爺的病氣重了,怎可指責我母皇不孝!”君煕佑的怒斥,頗具皇家威勢。
“殿下息怒,忠言逆耳……”
“定國公!你說他那些混賬話是忠言?!”君煕佑指着肖崛的鼻子,打斷了潘寧。
不按套路出牌的君煕佑,讓潘寧暗暗叫苦,他這才想起,平素端穩的大皇子,還是個無知無畏的少年。哪怕是天熙帝親自出來,他也可以咬死“忠言逆耳”,偏偏君煕佑是他最重要的籌碼。他們信州潘氏,在前族長潘辰一脈被誅滅後,聲勢大不如前,幾家頂級名門,卻仍然願意以他為首,為何?就是因為大皇子的親爹姓潘。潘寧現在敢開罪任何人,唯獨不能與大皇子交惡。
事到如今,發起跪安運動的世家聯盟,與宮中的沖突只剩一層窗戶紙了。潘寧的盟友們,深知潘家與大皇子不宜産生隔閡。誰都不想觸未來天子黴頭,卻不得不站出來分擔壓力。
“大皇子明鑒,犬子話說得不中聽,卻的确是一片忠君愛國之心。陛下若是無礙,無故稱病,有傷聖德。太上皇已有春秋,為陛下操持國計,辛勞成疾,也有傷陛下的孝德。陛下踐祚以來,濟育蒼生,平定寰宇,實為大華聖主。臣父子二人不忍聖天子功德蒙塵,冒死直谏,百死不悔!”打頭陣的是肖崛之父,太仆寺卿肖恢。
“肖太仆所言,也是臣的肺腑之言。《禮記》有言,近而不谏,則屍利也……”
“……臣不敢惜祿莫谏。”
……
雖然猜測天熙帝病篤,為穩妥計,各位世家大臣,還是選擇了拿盡忠直谏當幌子。這樣一來,就算有什麽意外,法不責衆,天家總不好對一群忠臣下手。
一群家學淵源的世族貴子,掉起書袋滔滔不絕,牢牢的把道義的大旗綁在了自己肩上。君煕佑四書五經都沒讀完,哪裏是他們的對手?
親自面對群臣的壓力,君煕佑才隐隐體會到“權臣欺主”的分量。他看着唾沫橫飛的大臣,感覺自己面對的是無數張血盆大口。而與血盆大口站在一起的潘寧……懂事之後,君煕佑就知道潘家是自己的父族。潘寧待他一向溫和有禮,君煕佑從前看到這位族伯,還心覺親切。他不願把潘寧和“權奸”那個詞聯系起來,此前見潘寧盡心盡力的為弟弟治喪,還以為是皇爺爺多慮。而今……卻不敢确定了。
孟勁回營換了甲胄,聽說大皇子來了,立馬趕了過來。他見群情洶湧,還以為大皇子被吓傻了,立馬恐吓道:“各位大人在大華門前如此吵鬧,本将職責在身,真要攆人了。到時候你們失了體面,可別怪本将不講同僚情分。”有種闖宮,老子保管讓你們有來無回!耍嘴皮欺負個孩子,算什麽本事!
攆人?攆人!茫然的君煕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初衷。他認識孟勁,斷然說道:“孟将軍,他們跪在大華門不成體統,你派兵把他們趕回去吧。若有罪責,本宮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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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領命!”孟勁微愣之後,眼前一亮。他早就想趕人了,只是缺一個由頭,大皇子下令正好。反正大皇子還是個孩子,也不用有什麽忌諱。
潘寧正準備唱白臉,就被孟勁搶了先,又見孟勁真準備派兵趕人,簡直想生吞這個二愣子。他連忙走到君煕佑面前,低聲勸道:“殿下,驅逐群臣有損陛下的聖名,也不利于您的名望,快叫周國公住手吧。”
“此事與母皇無關,全是本宮自作主張。”想着祖父房中的藥味,君煕佑毫不動搖,孩童黑白分明的眼睛,竟産生了逼人的銳意,“定國公如果真是忠臣,就該勸他們回去。你們這麽鬧,沒病的人都要被你們氣病了,算什麽忠臣。”
“殿下誤會了……”自古權臣愛幼主,這一刻,正往權臣路上奮進的潘寧,卻希望君煕佑能年長幾歲。大皇子太年幼了,還沒有長出私心,連近在咫尺的大位都毫不在意,真是難辦呢。
孟勁是個行動派,迅速召集人手。他擔心大皇子被潘寧哄住,正準備抓緊時間下手,尚安先冒出來了。
“傳太上皇手诏,衆臣聽旨!”
潘寧心一松。他就說呢,宮裏怎會讓大皇子如此胡來。手诏……到了這種地步都是太上皇的手诏,陛下是連字都寫不了,還是……不在了?擔心掩飾不住喜色,潘寧懷着滿腔期待,跪地低頭。
“皇帝年前病篤,吾聞江湖有名醫,為免臣民惶惑,秘遣皇帝微服尋醫。今皇帝病愈,行在秦州,可令有司備鹵簿,往迎聖駕。吾自負力強,不知老之将至,疾疹無常,致宮門生亂。深感痛心,病勢愈疾,宜屏庶務。即日起,皇帝歸政,軍國機務,悉送行在所斷決。”
怎麽可能!
從離雲端一步之遙,跌落至萬丈深淵,潘寧險些當場失态。他設想了所有可能,唯獨沒有想到,天熙帝根本不在宮裏。明明一直盯着大華宮,微服出宮也不會毫無動靜,怎會如此!可是,軍國機務都說送去行在,必不是虛張聲勢……怎會如此!
就這樣輸了嗎……隐忍多時才等到機會,眼看勝券在握,又失之交臂,潘寧萬分不甘。不,不是沒有機會……君天熙在秦州?秦州是肖家的郡望,過了秦州還有辛州……巨大的落差讓潘寧像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腦中勾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孫勳臉色發白。不同于父親想跻身世家,他是真的想在宰輔任上有所作為。奈何形勢比人強,小皇子死後,他不得不謹小慎微。群臣洶湧也沒有引出陛下,讓人看透了宮中的虛弱。孫勳深知,一旦陛下駕崩,他的宰輔帽子注定保不住,倒不如早點向潘寧示好,好歹給家裏換幾分香火情。孫勳萬萬想不到,宮中竟然唱了出請君入甕。可是……助長了世家的氣焰,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嗎……
“聖躬康愈,諸位請回吧。若想面請聖安,也得等陛下回宮再說。”将衆人的反應收入眼中,尚安眼底掠過了一抹嘲弄。這樣就驚着了?還有道驚雷在後頭呢。
君煕佑最先從地上爬起來,周身卻纏滿了沮喪。以他的閱歷,還品味不出手诏中的機鋒。他只知道,自己沒能為皇爺爺分憂。皇爺爺本不想說母皇出宮的事,結果被人逼着說了出來。而且皇爺爺還把宮門生亂的過錯,攬到了自己身上。
“老奴還有差事,太上皇在宮裏等着殿下,殿下先回去吧。”溫聲送走君煕佑後,尚安裝作才發現孫勳的樣子,客氣的說道:“原來孫尚書在這?老奴這還有一道太上皇給禮部的口谕,就在這傳給孫尚書吧?”
“臣恭聽谕旨。”孫勳強迫自己提起精神。
大華門外的大臣還沒來得及撤離,聽說還有口谕,只能陪孫勳再跪一場。
尚安模仿着太上皇的語氣,轉述道:“皇帝傳來喜訊,說皇夫攝政王君逸羽平安回來了,現也在行在所,将與皇帝一起返京。這真是宗社有靈,保育皇圖。只是關于皇夫的儀禮還未完備,讓禮部參詳古今,草具節文。逸羽既是國父之尊,又有社稷之功,宜酌情加禮,以稱皇夫攝政王之位。”
君逸羽回來了?!
雖然天子抗拒“追封”二字,但每一個都覺得這位皇夫攝政王必已亡故。如今一個死人,竟然活回來了。這何止宗社有靈?分明是蒼天厚愛!
榮樂王在民間,都被當成活神仙了,天家真的不忌憚?太上皇還要給他加禮,難道當初真的不是對翼王府過河拆橋?
不少投機者聽說君天熙健在,就歇了活絡的心思。如今見了天家對功臣的厚禮,又有許多人暗自後悔。
“臣領旨。”孫勳後背布滿了冷汗,也不知自己是怎麽發出的聲音。難怪太上皇有恃無恐……如果榮樂王真的和宮中同心同德,我們孫家這次,只怕不能善了了。
潘寧氣血翻湧。君天熙是洗刷國恥、安定寰宇的有功之主,除了是女人,她最不得人心之處,就是翼王府離朝。可如今,榮樂王不僅還在,還會陪着她回來。卸磨殺驢的謠言不攻自破,民心軍心會如何呢?咧嘴大笑的孟勁,以及面色激動的大華門禁衛,就是答案。
哪怕能僥幸殺死君天熙,還有皇夫攝政王可以名正言順的臨朝稱制……本就久跪的潘寧,起身時一口氣沒接上,又栽回了地上。
“呀!定國公這是怎麽了!今天的事,太上皇也沒問罪,定國公怎麽就暈了呢?這要是傳出去,還以為太上皇不仁。快,去個腿腳利索的小子,速請太醫。”尚安唱念俱佳,心裏只差笑開花了。風水輪流轉,總算是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