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也不知熙兒怎麽想的
聽尚安說完待漏院的好戲,靜卧在床的君承天眉毛都不擡的問道:“他們在大華門做了什麽?”
“只是通報了一聲,就一起跪在了外面。”
“倒是乖覺。”君承天嗤笑,“那個帶頭鬧事的叫肖崛?”
畢竟門外正在演鬧劇,主子可以不以為意,做奴才的卻不敢随便。好在尚安預備了這一問,不慌不忙的答道:“回上皇陛下,正是肖崛,秦州肖氏的嫡子,現任禮部儀禮司郎中。”
“一呼百應,好大的威風,從前倒是小瞧了秦州肖氏。”君承天做了三十年質子才回國,等于是白手起家。他繼位後蟄伏良久,才從世家手上慢慢搶回實權,及至後來立女為嗣,又經歷了一番暗潮洶湧的苦鬥。外間都以為他喜用寒門,殊不知,實是世家傷手,不能為他所用。這不?才安穩幾天,又死灰複燃了。
尚安眼觀鼻鼻觀心,只把自己當成個鋸嘴葫蘆。
話說回來,寒門子弟,也未必好用呢。韓欽位高惜身,枉費了當年的銳氣。孫勳既是禮部尚書,又兼任參政,無論從哪一個道理上講,都是最該勸誡肖崛的人……哼!本以為孫勳是個好的,沒想到和孫玄一樣不中用,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當年,孫玄扔個病孫子給熙兒,還屢屢不識擡舉,如今孫勳也故态複萌,真當朕不會記仇嗎!
小皇子君煕佑的生父孫豐,在世時就是有名的病秧子。對孫玄推出孫豐尚主之事,君承天一直有怨,只是礙于當時的形勢,才不好發作。孫勳是孫玄長子,孫豐之伯。孫勳的不作為,等于是孫家的再次退縮。君承天舊怨添新怨,對孫家深惡痛絕,連帶着對科舉興家的庶族士人,也産生了失望之意。
好在還有一個紀典,能給君承天些許安慰。此外,向來持重的長孫敬,竟然挺身而出,也讓君承天耳目一新。不過,想到長孫敬遷升左相,發生在改長孫蓉為榮樂和國夫人之後,君承天心裏總有些疙瘩。
算起來,熙兒兩封信,只隔了半個月。怎麽第一封沒說羽兒,第二封才說有羽兒同歸?她一直在趕路,上哪遇見羽兒?只怕是早就重逢了吧。聽說長孫蓉也早就離京了……羽兒與長孫蓉……也不知熙兒怎麽想的。
君承天得知君逸羽是女兒身時,君逸羽已經“死”在了漠南。他将君逸羽視如親孫,比起怪她欺騙女兒的感情,反而是為她的死傷心更多。等到發現君天熙明知道君逸羽是女人還放不下,君承天心覺荒唐,卻不忍苛責,只希望時間幫愛女放下。結果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君天熙依然生無可戀,君承天從女兒身上看到了當初失侶的自己,轉而慢慢體諒了她的不倫之情。
及至君天熙以“榮樂”改封長孫蓉,君承天打聽到隐情後,還曾氣憤君逸羽的二心。只是人不在了,一切都是虛的。皇夫攝政王也好,榮樂和國夫人也好,都只是一個名頭。看在能讓女兒有所寄托的份上,君承天也就不計較了。
可是君逸羽死而複生,一切就大不一樣了。君天熙這幾年的癡情歷歷在目,君承天想到女兒子女雙全,與女子相守倒也使得。兼之信任君逸羽的人品,榮樂王的威名也對女兒助益匪淺。君承天綜合考慮後,很快接受了兩人的私情。只是這樣一來,君承天再看到榮樂和國夫人那個封號,就分外礙眼了。
唉,羽兒……也不知她和熙兒間,到底是何情形。若真是兩情相悅,怎會讓熙兒委屈自己……但願是個誤會吧。
君承天與女兒因為産子之事,多年前就有了隔閡。如今事關女兒的心上人,君承天不明詳情,擔心弄巧成拙,有意為女兒出頭,也不敢貿然出手,唯能暗自頭疼。
“上皇陛下,名單來了。”尚安輕手輕腳的接了個名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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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們回來,看看再說吧。君承天定神,示意尚安扶起自己。
名冊上錄着大華門外“跪安”的官員們。君承天從政之初就在與世族周旋,心中自有一本世家譜學。除了幾位空頭勳貴,其他的姓氏都在意料之中。君承天心頭爽快了些許,吩咐道:“多派幾個機靈的人盯着,只要來了的人,都記上。”
“是。”
君承天心知,随着潘寧等人的久跪無果,有些正在觀望風色的人,也會陸續下場。
事實正是如此。日頭越來越高,大華門外的緋紫也越跪越多。到日上三竿時,連孫勳都跪在了潘寧旁邊。
“好!好得很!不知道的,還以為國喪了!”接到第五波名冊時,君承天怒極反笑。他有意一驗清濁,沒想到竟會如此污濁。本以為是世家死灰複燃,沒想到,還有燎原之勢。若不是武官不在宮裏,半個朝堂都改姓潘了吧!
尚安不了解朝政,卻了解太上皇。本來見君承天胸有成竹,他也不擔心大華門的情形,如今心裏卻是一個“咯噔”。見君承天面色潮紅,又不得不出言勸告,“上皇陛下息怒,張太醫說了,您的聖體宜靜養。若您氣壞了,陛下該擔心了。”
提起君天熙,君承天果真收斂了怒氣。在熙兒回來前,我不能倒下。
“傳張睿來。”感覺眼前發黑,君承天不敢疏忽。
尚安連不跌答應,扶君承天躺下後,就急忙去叫人了。
寂靜的寝殿裏,只剩君承天的呼吸。他忍受着病體的虛弱,心中感到無比慶幸。還好羽兒會陪熙兒回來,不然就算那些混賬不是真心投靠潘氏,也是騎虎難下。
張睿看診後,尚安欲言又止。
“何事?”
尚安聽出了君承天的不耐,又知隐瞞不住,跪地回道:“大皇子去大華門了,奴才沒攔住,請上皇陛下治罪。上皇陛下怎麽處罰奴才都好,只求您別着急,不然奴才真是罪該萬死。”
“佑兒知道大華門的事了?”
“是。張太醫來的那會兒,奴才疏忽了,大皇子聽到了宮人嚼舌根。”
“好孩子。”君承天微思之後,眼露欣慰,“他親眼看看也好。”
尚安皺紋裏都填滿了錯愕,遲疑問道:“上皇陛下不是說要瞞着大皇子嗎?”
君承天沒有理會尚安的疑惑,而是吩咐道:“取筆墨來。你拿我手诏去大華門……”
大華門外,孟勁看着一群衣冠禽獸,做着犯上的事,嘴上還叫着忠義,手握刀柄,氣得磨牙。
在軍中,擅闖主帥大帳,足以讓人送命。在孟勁看來,這群文官擅闖大華門,亂棍打死都不為過。他趕過來後,本想用“宮禁喧鬧”的罪名殺雞儆猴,可惜對手太狡猾,全都不聲不響的跪在門外。
随着長孫敬的铩羽而歸,大華門前越發沉靜,只有尊貴的朱紫匍匐滿地,訴說着無言的壓力。
“你們不去處理公務,全跪在大華門幹什麽?”
春日暖陽灑在身上,讓長時間跪地的人有些困倦。驟然響起的稚嫩男音,令人神魂一驚。
潘寧沒想到宮裏會把年幼的皇子派來,看清君煕佑後,先是訝異,随後大喜。拖了這麽久,最後推出了大皇子,可見宮中黔驢技窮,這意味着什麽?潘寧按捺住狂跳的心髒,恭敬的回道:“回殿下,陛下久不視朝,連聖壽節都已經三年沒有慶賀了,民間早有天子不豫的謠言。臣等本不該打擾陛下養病,只是如今連太上皇都病了,國統不明,臣等惶恐萬分,這才來冒死叩問聖安。臣鬥膽,可否請殿下替我們通報一聲?若陛下不便召見,臣等只需在殿外聆聽聖音,就可安心。也好讓天下安心。”
君煕佑本是興師問罪而來,結果到底太過年幼,一句話的功夫就被潘寧搶走了主動權。明知君天熙不在宮中,君煕佑實在說不出假話。他微一躊躇,沉穩道:“母皇很好,不日就會臨政。你們不要多心,安生為天子牧民理事,才是盡忠之道。都回去吧。”
以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而論,君煕佑話中含蓄的敲打,其實很亮眼。但是他面對的是一群官場老手,能穿上緋袍的人,吃的飯比他吃的鹽多。雖然君煕佑掩飾得很快,在場許多人,還是注意到了他的猶豫。陛下如果真的很好,就算小皇子死的時候不出現,被人堵了門,也早該發作了吧。
除此之外,大皇子看似周全的話,其實帶着一個致命的漏洞。只是這個男童,将是大華的主人。未來的情形不知如何,但皇帝再小,也有親政的那天,在他心裏留個好印象,總是沒錯的。所以一時間,無人利用君煕佑的漏洞。
不愧是我信州潘氏的血脈。潘寧贊許君煕佑的早慧,對他因稚嫩而暴露出來的小辮子,卻只是稍稍遲疑,就決定抓住了。他本只是試探朝野虛實,沒想到兩宮陛下如此力不從心。如今連孫家都已見風使舵,大華門前的陣仗,已經把他架在了虎背上。宜進不宜退,索性一鼓作氣!
肖崛從當出頭鳥開始,就已經把自己綁死在了潘寧的戰車上。瞧見潘寧的手勢後,他立馬叩首,高聲道:“敢問大皇子,陛下既然很好,為何連太上皇病了,都不出來主持朝政?忠臣事君,有補過匡失之義。陛下此舉,有傷孝道,有違王道,臣不敢不谏!”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文收滿2000,感謝小可愛們的陪伴~
另:本文讀者群已解散,任何以本文名義創建的群,皆與鄙人無關。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