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知道是出差累着了還是回來有溫差的關系,年曉米有點感冒。沈嘉文這些日子也有點倦怠,但精神頭還是挺足的。公司高層在酒桌上拼殺了一個多月,有希望拿下一筆七百萬的訂單。這單成了,他們的資金周轉就不成問題了。
但要是不成……
沈嘉文臉色凝重起來。
年曉米在他懷裏,臉色有點不正常的潮紅。大概酒會那天在冷風裏坐久了,他有點感冒。
沈嘉文壓下心裏的事。把自己的額頭貼上了他的:“有點熱,要不要吃點消炎藥?”
年曉米喘出一口熱氣,往外掙了掙:“沒事兒,離我遠點,別傳染給你。”
“傳染不上。”沈嘉文把他抱回來,讓他溫熱的背貼上自己的胸口。胃痛被肌膚相貼的暖意緩解了一些。
他悄悄嘆了口氣。
年曉米似有所覺,轉過身來看他:“怎麽了,不舒服?”
沈嘉文笑了一下,把他溫熱的手捉過來,按在自己心窩的地方:“沒有。”
年曉米摸摸他的胸口,不知怎麽的,感覺手掌下的肌肉沒那麽厚實了:“我總覺得你瘦了。是最近沒好好吃飯麽?我想明天試着把那個猴頭蘑做了,嗯……做燒汁的還是和雞肉一起炖?聽說那東西特別有營養,就是不太好吃……”
“都行,熟了能吃就行。”
年曉米嘆氣:“你也就是嘴上說說,以前還騙我說什麽不挑食……青菜做得不好吃一口都不樂意動……”
“那不是在外頭麽……在家你做的我可是都吃了……”
沈嘉文還在想生意的事,漸漸有點心不在焉。年曉米沉默了一陣:“能不能……別喝那麽多酒?最近實在有點……”
沈嘉文苦笑:“沒辦法。現在就指望着這筆訂單救急呢。我怕再拖下去,轉頭到了明年春天,這買賣就做不下去了。”
有一些人是蜜蜂,靠勤勤懇懇,按部就班的勞動來養活自己。這種人是大多數。也有一些人是雄鷹,活着的意義就是狩獵和搏殺。沒辦法捕捉到獵物,就會面臨餓死的命運。
盡管都是人,可鷹隼過不了蜜蜂的日子。
年曉米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可他什麽忙也幫不上。
手在男人的心口窩上輕輕按揉着,年曉米沒頭沒腦地來了句:“明天早上喝小米紅棗粥,吃南瓜炖排骨。主食……就花卷好了。嗯,就這麽定了。”
“我不愛吃紅棗……”
“皮兒跟核兒可以吐了,肉得吃。你不能再挑食了。”
沈嘉文在他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你還管起我來了。”
年曉米摸摸被彈紅了的額頭,據理力争:“你要注意保養……不要總仗着身體好亂來……”
“好好好。”沈嘉文關掉燈,把他往懷裏一按:“睡覺。”
初秋的早晨保留着夏天的明亮,卻沒有那種炎熱,年曉米打開窗子,一股冰冷清新的空氣灌進屋子。他把窗子開小了些:“今天降溫呢。”
沈嘉文端着粥碗喝粥。小米粥熬得軟爛,有股淡淡的香甜。吃下去胃裏很舒服。寶寶把排骨的骨頭抽掉,和南瓜一起夾在花卷裏,當漢堡吃。
年曉米把粥鍋裏的紅棗都撈給了沈嘉文。男人皺了下眉頭,咽藥似地嚼了一把,吐出來一堆殘渣。
吃過早飯,年曉米趴在窗臺上,二手車的發動機轟鳴了好久,才拖着一溜兒黑煙,載着男人和寶寶從院子裏出去了。
他正打算出門,手機忽然響起來。
是房東。
可并不是來催房租的。
放下電話,他有一點茫然。
當初說好了是租兩年。他預付了一年半的房租,這兩天正打算把剩下的半年補上。可是現在房東要提前收回房子。說是家裏小孩要回來上學。
馬上要九月開學。年曉米掰着手指頭算了算,照這個進度,他得在一周之內搬家。可是……往哪裏搬呢……市中心這一塊本來就不好找房源。要是搬得遠了,上班上學可怎麽辦呢。
沈嘉文擔憂的事,成了現實。
男人最近焦頭爛額,年曉米覺得還是不要拿這些破事去煩他。但是又總不能什麽都不講……
工作間隙他查了房源,還趁午休跑出來看了一家條件最合适的。讓人失望的是,這看上去最合适的一家實際上房屋質量不太好,更糟的是樓下一趟街全是洗頭房。
年曉米午飯也沒吃,郁悶地站在十字路口,斜對面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從暧昧的小店裏出來,往大馬路上潑了一盆髒水。看見年曉米,還沖他抛了個媚眼。
吓得他立刻腳下生風地跑了。
下了班他又去看了另一處房,依然不如意。回到家裏看見寶寶餓得抱着牛肉幹在啃,年曉米摸摸他。小東西很敏感:“小爸,發生什麽事了麽?”
年曉米說沒有。寶寶看看他,有點擔憂的樣子。年曉米就摸摸他軟軟的卷毛:“晚飯馬上就好了,。”
他不打算說這個事,因為沈嘉文翌日有個酒席,涉及到這單生意到底能不能談成。鍋裏的燒汁熟了,他把它們澆在蒸好的猴頭蘑上,刺啦一聲,冒出一陣濃香。
晚飯只有這一道蘑菇釀肉,焯水的猴頭蘑翻過來,填上蔬菜和肉醬配的餡料,放進鍋裏蒸熟,然後把熬好的燒汁澆上去。只有飯菜不好下飯,他又順手做了個西紅柿雞蛋湯。
沈嘉文回來時似乎心情不大好,直到坐下來吃晚飯,眉頭才舒展了一些。
年曉米是個不太懂得藏心事的人,一頓晚飯吃得很沉默。
吃完了就各自忙各自的事。沈嘉文坐在床上看一份很厚的資料。年曉米在網上偷偷查房源信息。不知道是不是白天亂跑嗆了風,他嗓子越來越癢,又怕咳嗽起來沈嘉文擔心,只好跑到廁所去,關上門,蹲下來猛咳了一陣。直到那股難受過去了,才偷偷翻出藥箱裏的止咳糖漿,喝了一些。
然而到了睡覺的時候又出了事。坐着沒什麽,一躺下就開始抽風似地猛咳。年曉米困得半死,偏偏咳得睡不着,又怕吵到沈嘉文,只好一個人在廚房裏披着衣服打瞌睡。
沈嘉文原本已經睡着了,不知怎麽又醒了。手邊空空的,年曉米不在。
他披上衣服起身,出門看見抱着膝蓋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年曉米:“怎麽不去睡?”
年曉米揉揉眼睛:“啊?哦,沒事,你睡吧。”
沈嘉文不由分說把他拉起來:“怎麽回事,去床上睡!這裏多冷。”
年曉米只得又回到床上去,剛躺下就又開始咳嗽,一聲接一聲停不下來,臉漲得通紅。他只得坐起來,沈嘉文匆匆倒了杯水給他,喝了一口,才喘過氣來。
男人的眼神又生氣又心疼:“感冒又重了。咳成這樣怎麽不去看病?”
年曉米太困了,整個人是半夢半醒的:“沒事兒,就……氣管炎犯了。你睡吧,過了這陣就好了。”
“那你怎麽辦?不行去醫院?”
“不用……就是,坐着也不咳嗽,就躺下不行……你睡吧,別管我了。”他打了個哈欠,眼皮又開始打架。
沈嘉文沉默了一下,忽然把他拉進懷裏,讓他靠坐在自己胸前:“這樣能睡吧?”
身後有人支撐,自然坐着也能睡,可是這樣一來:“能倒是能……那你怎麽辦?”
“你不用管我,我站着都能睡。”
這時候已經快半夜了,年曉米腦子裏一團漿糊,他想說這樣不行,但是還沒來得及張嘴,意識就模糊了。跌入睡眠之前他突然想起來,冬天裏他常常被沈嘉文這樣抱着撫慰,很舒服,很安心。
現在也很安心。他借着最後一點意識握住了男人的手,陷入沉睡。
家裏的屋頂破了個洞,一直在漏雨,年曉米抱着水桶跑來跑去接水,接到一半忽然想起來,他們家住的是二樓,哪裏來的屋頂呢?
于是一下子就醒來了。
他還坐在沈嘉文懷裏,男人腦袋倚靠着床頭,結實的手臂緊緊環着他。年曉米一身汗,艱難地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把人放平,拉好被子。沈嘉文睡得很沉,咕哝一聲,下意識伸手在身邊摸索,年曉米把自己的手伸過去,他一把抓住,這才漸漸沒了動靜。
外面的天色剛剛有點露白,年曉米借着微弱的光線湊近了看,只覺得男人的眼窩看上去更深了。兩個人相處日久,對方的臉似乎沒有一開始那麽令人癡迷了。但某種更深的依戀卻像一粒生根發芽的種子,不知不覺長成了自己心裏的一棵樹。哪怕一點風吹草動,樹梢也要跟着輕輕搖晃幾下。
他盡力往男人身邊靠了靠,心裏被方才的夢攪得有點不安。但仔細回憶,又記不清夢到了什麽。
他就帶着這樣的不安,在半夢半醒裏迎來了新的一天。
早上起來咳嗽減輕了很多,年曉米松了口氣。這一天照舊是在上班摸魚找房源中度過的。他看中了開發區附近的一家,比現在這套房只大了三平米,租金卻長了三分之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好在他現在手裏有一些積蓄,不至于太為難。于是和房東談好了,說是過一天再确認,對方很爽快地答應了。
心事放下了一半。他打算等沈嘉文晚上回來以後再跟他講。
想到晚上的酒席,他忍不住有些擔憂。發出去的信息大概被對方嫌唠叨,一直都沒有回。
沈嘉文和趙恒志相互攙扶着被助理拖上車。沈嘉文不停地流汗,趙恒志腳步踉跄,但兩個人神智都很清醒。
公文包裏裝着價值連城的合同書,趙恒志長嘆一口氣:“不容易啊,老陳他們幾個呢?”
“打掃戰場呢。”沈嘉文臉色很差,微微弓着背。
趙恒志擔憂地看着他:“需不需要去醫院?我看你喝了有差不多三斤……”
沈嘉文擺擺手,司機停下車,他跑下去,對着樹吐了一輪。趙恒志的助理很有眼色地遞水過去,他漱了口。上車臉色依然不好,汗水順着鬓角淌下來:“我想快點回家。今天喝得有點過了。”
沈嘉文酒量可大可小,跟朋友喝酒,一斤差不多就縱性而為了。可是在應酬的席面上,他差不多能多喝一倍,而且神智自始至終很清醒。
趙恒志醉眼朦胧地拍拍他:“今天……多虧了你,連我到後來都不行了……原本還指望生子,誰知道他是最先倒的……”
沈嘉文苦笑:“我不敢醉,也不能醉。回去指不定要怎麽被唠叨呢。”
車子七拐八拐地開到小區門口,進不去了。趙恒志的助理一路送沈嘉文到單元門口,又要扶着沈嘉文上樓,被他拒絕了。
沈嘉文在樓梯上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眼前慢慢亮起來。片刻後只見年曉米從樓上噼裏啪啦跑下來,不由分說地架起他。
老舊的小區沒有聲控燈,只有家家戶戶門前有一盞燈,誰家有晚歸的人,這燈就一直亮着,直到家人歸來。
沈嘉文笑了一下,放心地把自己的重量壓過去。
年曉米被他壓得一矮,咬咬牙,把人架起來,一步一步慢慢挪。
他什麽也沒說。
沈嘉文略微扭過頭,灼熱的酒氣噴在他臉上:“別擔心……生意談下來了,等年終分利潤的時候,我們買新房住……”
年曉米心裏一酸:“你都知道了。”
男人沉沉地笑,不說話。
好像這和以往的應酬回來也沒什麽不同。
沈嘉文回來又吐了一次,吐過了就倒回床上去,整個人蜷縮起來。年曉米熟悉他的習慣,男人睡覺一般喜歡仰着睡,就算側躺,也不過是為了摟着他,從沒有過這樣的姿态。
他幫他拉好被子,怎麽想都放心不下,跑回廁所蹲在馬桶邊上仔細看。男人順手沖了水,可是嘔吐物還是有一部分留在了馬桶邊緣。
他睜大眼睛仔細搜索,心髒忽然重重地一沉。
有血。
深吸一口氣,他匆匆跑回屋子,壓着滿心的焦急,輕輕拍了拍沈嘉文:“你有沒有不舒服?我們去醫院一趟吧……”
男人聲音似乎很困倦:“不去……喝多了,沒事兒,睡一覺就好了……”
年曉米湊過去一看,男人臉上全是冷汗。
“不行……快起來……”
沈嘉文把身體蜷得更緊了些:“渴,幫我倒點水……”
年曉米倒了水給他,他起來喝了一口,忽然像是被嗆住了似地咳嗽起來,緊接着就是可怕的嘔吐聲。男人下意識捂嘴,似乎想制止什麽。
這是年曉米一輩子都不願意回想起來的場景。
鮮血從他愛人的指縫裏瘋狂地湧出來,落在地上,還混着濃重的酒精味道。男人一向健壯的身體輕飄飄地向後倒了回去,胸口急促地起伏,伴着時輕時重的嗆咳聲。
年曉米的意識空白了片刻,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撥通急救電話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安撫寶寶乖乖睡覺的。他只記得自己機械地憑着不知道什麽時候灌進腦袋裏的知識,讓沈嘉文側頭躺平,然後一直一直握着他的手。
等待救護車的時間無比漫長。他把能找到的被子全蓋在他身上,自己渾身都在發抖。
小區門口很窄,救護車進不來。兩個醫護人員擡着擔架跑上來,年曉米和他們一起把沈嘉文綁在擔架上。院子裏沒有燈,出門時一個護工扭了腳,年曉米不由分說搶過擔架,和另一個護工一起,一路跑着把男人送上了救護車。
附院的急診中心燈火通明,沈嘉文的檢查結果很快出來,急性胃出血伴穿孔,需要立即手術。醫生拿着手術通知單出來找家屬簽字,年曉米接過來就要簽,對方打量了他一眼:“你是家屬麽?是直系親屬麽?”
年曉米說我是,我是弟弟。
醫生目光犀利:“身份證呢?這個不能亂簽,你要擔責任的。家屬就你一個麽?別人能不能過來?”
年曉米只得咬着嘴唇給沈父打電話。那邊毫無意外已經關機了,畢竟眼下都快要午夜了。
他最後還是在手術單上簽了字,醫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而後輕咳了一聲,盯着他看。
年曉米呆了一呆,才意識到對方是什麽意思。他打開錢包,掏出了一疊現金,塞進了對方白大褂的兜裏。
醫生滿意地進去了。
片刻後手術室的燈亮起來。年曉米慢慢滑坐在地上,覺得很冷很冷。
那一個半小時好像永遠都不會過去一樣的漫長。
他想着要是自己性格再強勢一些,能勸住對方不去喝酒,就不會有這種事了。又或者那時候不相信男人的話硬拖他過來檢查,平時做飯不那麽可着對方的性子,多做點好消化的食物……如果他能更堅持去勸說他這樣的生活也很好,做個普普通通的人也很好,那麽他是不是就不會那麽拼命……明明就算沒有錢沒有房子,只要他們能一直在一起,就很好啊。
如果他能勸住他,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有那麽那麽多的如果,可是它們只是“如果”
他看着走廊裏青白色的地磚,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只無法動彈的氣泡。透明的,沉默的,一戳就會破掉。他整個人崩得緊緊的,無法克制地去想些可怕的事,又不斷試圖把它們從腦海裏趕走。
如果他很有能力,很有錢,沈嘉文就不必要這麽辛苦,這麽拼。
說到底,全部都是他的錯。
明明同樣都是男人。
年曉米攥緊了褲子,把頭埋在膝蓋上。他想要像以前那樣流淚,卻第一次覺得,哭泣是如此軟弱無能的事。
沈嘉文被推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年曉米腳下發軟,掙紮着起身跑過去。男人插着鼻飼管,蓋着被單,臉色蒼白得像醫院走廊的牆面。
醫生很疲憊,不願意多講。只說手術很成功,穿孔不算大,做了修補,病人出血量還可以,也沒必有必要輸血,術後正常護理就可以了。
年曉米略微放下心來,想再問問別的,幾個手術的醫生卻走開了。
病房是臨時安排的,在一個三人間。護士來埋了針,挂上了點滴藥瓶,叮囑了他護理的注意事項。年曉米把簾子拉好,呆呆地在沈嘉文身邊坐下來。麻藥沒過,人還昏睡着,只有胸口在微弱地起伏。
只是一夜,男人就在自己的眼前瘦下去了。
年曉米拿胳膊抹了下眼睛,想起來生活用品他一樣也沒拿。
午夜裏醫院靜悄悄的。他摸摸沈嘉文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引流管裏流出來的東西要倒,點滴藥瓶要換,旁邊的監測儀要有人盯着。年曉米一夜沒合眼。
淩晨的時候,沈嘉文醒過來了。
男人迷迷糊糊地,下意識地去拔鼻管,年曉米驚恐地撲上去按住他:“不行,那個不能動!”
沈嘉文愣了一下,艱難地擡了擡身,看見了自己身上的管子。他動作頓了一下,似乎想說話,喉嚨裏卻只能發出嗚嚕聲。男人眉頭一皺,沖年曉米比比劃劃地打手勢,想要把管子拔掉。
年曉米一個勁兒地搖頭。
他失望地放下手,閉上了眼睛。
年曉米心疼極了:“那個是引流管,排氣以後才能拔的。我知道不好受,你先忍忍吧。”
沈嘉文一向身體很好,最大的病也不過是感冒,連個點滴都沒打過,幾時遭過這種罪。
年曉米幫他把被子拉回來:“別擔心,沒事的。過兩天就拔了。”
男人沒有回應他,只是在被子下悄悄攥緊了手。
他本來應該是年曉米的倚靠。如今卻像個廢物似地躺在這裏,害得愛人勞累擔憂。這樣進了醫院,公司和店裏的事怎麽辦?年曉米怎麽辦?寶寶怎麽辦?
不過是三斤白酒。
沈嘉文在心裏暗暗自嘲,難道是我真的老了?
年曉米卻在着急另一件事。寶寶還在家裏,他要回去取東西。但後續檢查和護理,沈嘉文身邊不能沒有人陪着。他看了眼手機,這才四點多,怎麽辦?
實在不行,也就只能給媽媽打電話了。
年曉米心酸地想着,自己就算作為一個兒子,也是不争氣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他猶豫着要不要打電話時,米瑞蘭自己趕過來了。
年曉米張了張嘴,米瑞蘭嘆了口氣:“你啊。寶寶哭着給我打電話,說你們一宿沒回家。我把他接出來送到你姨媽那裏去了。我看他挺乖的,先在那邊住幾天吧。等下你去你李姨那屋睡一會兒吧,別把自己先熬壞了。”說着仔細看了眼引流管裏流出來的東西:“還行,看着不是很嚴重。你也不勸着點,酒是能亂喝的麽……”
米瑞蘭過來了,境況很快有了改善。同一個醫院裏的同事,多少都有幾分交情。消化外科的護士長安排出了一個預留高間裏的床位,總算不用忍受走廊的吵鬧了。
各項檢查結果在早上出來了,米瑞蘭仔細翻看了一下,略微松了口氣:“各項指标都很正常。他身體素質還真挺好的。一點兒毛病都沒有,除了胃上破了個小洞……這樣最好了,恢複得也快,你不用太擔心了。”
年曉米這才長出一口氣,露出了一點笑容,他湊近沈嘉文,小聲說:“聽見了麽?沒事的,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因為是消化道手術,術後不能吃東西也不能喝水,只能靠打營養針。但人體有正常的代謝,有些尴尬和隐私的事,終究無法避免。
沈嘉文咬着牙,堅持要自己來。年曉米這次卻沒有由着他的性子。男人只得擋着臉,瓶子裏的水聲讓他有種無力的憤怒感。
失去視覺,觸覺就被無限放大了。
大概是年曉米的動作太溫柔,憤怒不知不覺就變成了別的東西。
他放下手臂,正看見對方滿臉通紅地把被子蓋好。察覺到他的目光,青年嗫嚅到:“那個……現在不行,等你好了的……”
沈嘉文臉上表情變了幾變,最後還是沒忍住,低低地笑出來。
年曉米呆呆地看着他:“你笑什麽呢?”
男人止了笑,含混地用口型說:想通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