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這一年整個冬天過得很忙碌。年曉米懵懵懂懂地跟着team做項目,先是東奔西跑,然後是關進小黑屋,兩人一組輪番守着資料和電腦,忙得昏天黑地。除夕晚上沈嘉文過去接他,他困得渾身沒了骨頭,整個人軟綿綿的,一路走一路打瞌睡,稍一停下來就往愛人的身上倒。二手的破車送修,沈嘉文就一路摟着他,淡定地坐在公交車後頭,讓年曉米枕在自己肩上。車廂空空蕩蕩,窗外是延綿不絕的鞭炮響。
這也是他第一次在年曉米家裏過年。年曉米的家人看見他,神色各異,但終究感激大過其他,并沒有人說什麽讓人難堪的話。姨媽受傷之後怕吵鬧,吃了晚飯小輩們各自離開,只留下已經昏睡不醒的年曉米,順帶着也只好留下了沈嘉文和寶寶。
他的困境年前讓父親知道了,老頭子招呼也沒打一聲就辭了保姆,順便托人給沈嘉文帶話,要是肯跟年曉米分開,就可以搬回他那邊住,家裏一切開銷,老爺子報銷。
沈嘉文聽見了只是笑了一下。托中間人往家裏捎了幾盒補品。聽說最後都被扔出來了。得知消息時男人心裏平靜得不可思議,傷心倒談不上,悵惘倒是有一點的,但也就那樣了。現實容不得他多愁善感,人為了得到什麽,總得有所舍棄。他活的是他自己的人生,不是他父親的。
年曉米一覺睡到大年初一下午,醒來頭一件事竟然是穿上衣服往外跑。沈嘉文不放心地追出去,看見他在小區對面的取款機上查錢。一串零跳出來,年曉米在原地欣喜若狂地蹦了好幾下,街上沒有人,他一把抱住沈嘉文,打算原地轉兩圈,可惜男人大了他不只一號,于是只能輕輕搖晃兩下。沈嘉文伸手拉正了他的帽子,瞟了一眼屏幕上的數字。
放在從前也就是他店裏一個高檔包廂一頓飯的營業額。
心酸遠遠大過高興。但他沒有表露出來,而是湊到年曉米耳邊輕輕地調笑:“要獎勵麽?”
年曉米滿腦子都是銀行卡上的數字,無知無覺地咧嘴傻笑:“什麽獎勵?嗯……我們去買點好吃的吧!”
沈嘉文一愣,随即微笑道:“好啊,看你想吃什麽。”
盡管處境沒有絲毫改善,他心裏卻很平靜,甚至因為節慶,有點淡淡的喜悅。
日子真快,這是他和年曉米一起度過的第三個春節,比他以往的任何一段感情都要來得持久。相處越久,眷戀也就越深刻。他發現了自己對年曉米那種難以言喻卻始終不斷加深的依戀,于是順理成章地放縱着這種感覺。這世上沒有所謂不可替代的人,如果有,那正是點滴相處的時光讓這個人變得獨一無二。
他和他一起度過時光,于是他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最終成為那個唯一。
明明以後還有很長的人生,沈嘉文卻覺得,他已經看見了自己和年曉米晚年時的樣子。對于這種想象,他既不恐慌,也不惆悵,只覺得心裏前所未有地安寧。
可惜沈嘉文還沒來得及趁短暫的假期好好享受愛人身上的溫情,年曉米就被朋友輪番約出去了。
郝帥送了年曉米好多土産,得知好友現狀,頗有些擔憂。年曉米卻毫不在意地笑,撿着工作上有意思的事當笑話說給對方聽。郝帥對小松鼠一般盯着包裹裏的松子傻笑的好友無可奈何:“你……唉……他以後要是欺負你你要告訴我,我替你揍他……”
年曉米說不會的,他人很好。完全不知道好友在心裏默默的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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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宿舍同學的聚會他也去了。大家看見他手上的戒指都在問,年曉米就笑,不說話。惹來一片羨慕嫉妒恨。
假期快結束的時候,他見到了邵怡。
邵怡整個人狀态不太對,一路上買買買,似乎抱定了不刷爆信用卡不回家的心。年曉米現在看見價簽上的零就頭痛,急急拉住對方,說實在走不動了要休息一下。
于是邵怡把他拖進了一個看上去很貴的咖啡店。
年曉米有點驚恐地摸摸自己的錢包,小聲道:“我……最近有點窮,我們換一家吧?”
邵怡口氣憤憤的:“沒事,不用你花錢,老子今天不刷爆他的卡我名字倒過來寫!”
年曉米:“……怎麽了啊這又……”
對面的青年蔫吧下去,眼睛慢慢紅了。
張強進了老戰友的特衛安保公司,把其他的工作都辭掉了。做保镖收入很高,他為人勤懇可靠又不失機警沉穩,事業走上正軌,一直都很順利。收入上去了,自然給家裏的補貼也就水漲船高。對方老家的父母以為兒子事業有成,事先招呼也沒打就從農村找過來,要給他說親。
結果和邵怡撞了個正着。
老太太率先反應過來眼前這位是怎麽個身份,自然毫不客氣地把邵怡罵了個狗血淋頭。邵怡本來不是溫吞的性子,顧及愛人,咬牙忍了。哪知道對方眼見他無動于衷,兒子也一臉為難,竟然打開家門,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嚎地地撒起潑來。
壞事就是這麽傳千裏的,不到一天,全小區的人都知道了。
面對“媽和媳婦幹架到底幫誰”,大黃狗整個人呆成了一塊石頭,半個字也汪不出來。
邵怡一看他那慫樣就想起了自己某位縮頭烏龜的前任,一怒之下奪門而出。現在張強父母霸占着房子,邵怡自己的房子又租了出去,鬧了個有家不能回,只好天天在賓館湊合。
張強找過來,邵怡質問他到底怎麽想的,這日子究竟是過還是不過,對方竟然跟他說不知道。
炸毛的邵怡一煙灰缸把對方拍成個血葫蘆,拖着行李箱跑了個無影無蹤。然而到底心中氣苦,對方還有張信用卡在自己手裏,他就每天刷刷刷,想着哪天刷爆了就徹底拉倒,拍拍屁股找下一個男人。
誰知道刷了快一周,這卡裏的錢總也花不完,每當快要見底,總能及時地補上一筆錢。
他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只覺得又委屈又難受,有心想回去再揍對方一頓出氣,又覺得心裏莫名地膽怯,于是就這樣拖了下來。
年曉米越聽越囧,雖然心裏是偏向邵怡的,但是總覺得張強特別可憐。出櫃大都不容易,但亂套成這樣……年曉米對沈嘉文的出櫃毫無印象,倒是還記得明臻的木乃伊形象,最終默默地嘆了口氣:“我覺得你還是回去找他,起碼……兩個人一起面對吧。他也不容易。”
邵怡神情木然:“可我總覺得他想放棄。還說什麽實在不行就去假結婚……”
年曉米梗了一下:“可他一直由着你的性子讓你花錢,我覺得……不是要分開啊……”
“他是愧得慌吧。”
“那他平時對自己大方麽?”
“摳死了,在外頭渴了連瓶礦泉水也舍不得買……”邵怡聲音低下去,若有所思。
年曉米拍拍他:“加油,努努力呗,我覺得你回去了好好跟他談談,還是有希望的。”
邵怡一口氣喝光了咖啡:“走,陪我把剛才買的東西退了!”
年曉米嘴裏的咖啡噗地噴出來,咳了個昏天黑地。
邵怡一時半會兒沒有地方可去,最後投靠程曉風,直接住進了星河。這次輪到張強炸毛了。他知道邵怡的性子,沖動起來做事不計後果,酒吧裏人雜,他怕他心灰意冷下讓別人拐跑了。然而有什麽辦法呢,他連自己家裏的事都搞不定。
年曉米事務所有個往來的客戶,公司恰好在商圈的寫字樓,去辦事總要路過程曉風的店。白天酒吧沒有人,他累了就進去歇腳。積雪未化的時節,從店裏看窗外,古銅色的路燈一根根矗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守着身後空寂無人的店鋪。
健身中心沒有課的日子,邵怡就在店裏圍着圍裙拖地板,神色平靜。
年曉米每每弱弱地問起他的事,青年的口氣總是帶了一點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滄桑:“還能怎麽樣呢,就那樣。”
所謂“那樣”當然是說張強還沒有搞定自己的家裏人,持久戰總也看不到盡頭。邵怡習慣性地翻出年曉米留在店裏的杯子,給他泡點熱茶,後廚櫃子裏常有前一晚沒有賣掉的點心面包之類的,也一并拿出來招待。市裏最近搞掃黃,熱海那邊因為聚衆□□和涉毒被查封,連帶着星河這樣的清吧也受了波及。現在每天下午三點才開始營業,晚上九點就打烊。沒有生意的時候,員工也都樂得不上班,連身為經理的程曉風都不在。
兩個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地呆坐,偶爾餘光掃見玻璃窗外匆匆而過的行人。年曉米不算是個有主意的人,他那點智商在考試做飯以及給大老虎順毛的時候都用光了。邵怡當局者迷,滿心黯然,也提不起心思去想什麽主意。其實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這種事原本也沒有主意可想。
年曉米每次在店裏坐下沒有二十分鐘,同事的電話就要急急追過來,他只能把面包匆匆塞進嘴裏,再用喝紮啤的架勢把茶水咕嘟嘟地灌下去,一面抹嘴一面往外跑。邵怡目送他離開,總是悄悄嘆一口氣,繼續發呆。
日子在相似的重複裏不斷拉長。年曉米的忙碌是有周期的,天越是暖,工作就越是在不斷的循環裏慢慢輕松下來。嚴先生幫忙聯系到了一個很好的康複師,加上張大夫藥方的調理,姨媽的身體漸漸有了起色。年曉米休息的日子總要過去看看,順便也陪陪媽媽。然而現在不比從前,每次都是呆不上半天就匆匆離開了。
年節一過,知味居的生意就冷清下來。投資的企業搞有機食品,春夏淨是用錢的時候,資金鏈繃得緊緊的,前一年的投入都還沒有回本,裏裏外外,有點一籌莫展的意味。沈嘉文不跟年曉米說這些事,但是年曉米多少能猜個七七八八。他幫不上什麽忙,只能假裝不知道,三五不時地在飯桌上添一點沈嘉文愛吃的菜。他以為自己演技蠻好,殊不知早就被沈嘉文看穿了。
越是看懂了就越是心疼。
年曉米無知無覺地演着蹩腳的戲,沈嘉文就裝作無知無覺地配合着。只是春夜裏時常呼吸交纏,情濃時眼神裏難免會流露出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感情。或許是因為心離得太近,也或許是因為相處日久,這場無聲的戲碼終于落幕。
年曉米摟着男人的背,聲音有點委屈:“你怎麽總是有話不說呢……”
沈嘉文側頭在他耳朵上吻了一下,閉上眼睛,慢慢收緊手臂。
年曉米心裏又酸又軟,默默地承受着。月光裏稀疏的樹影映在兩個人身上,空氣裏有春日特有的涼意。
身上卻熱得不行。月影在熱意裏慢慢浮動,像雲一樣飄起來。
那些塵世裏的煩惱,似乎就變得無足輕重了。
天氣漸暖,夜晚院外的街上就開始變得喧嚣。大排檔和燒烤把桌椅擺到了人行道上,天色一擦黑就開始煙熏火燎的。清早年曉米出門,街上行人寥落,唯有夜晚的桌椅烤具東倒西歪地散落着,活像一群醉倒了的人。燒烤店老板帶着廚師宰活羊,血水順着髒污的行道磚縫隙流下來,淅淅瀝瀝地在柏油路上蜿蜒着。
年曉米捂住寶寶的眼睛,低頭拉着他的小手匆匆走過去。
血腥味似乎直到下一條街才慢慢散去。
寶寶似乎對殺生并不恐懼,只是低頭若有所思。年曉米問他在想什麽,小東西思索了片刻,答道:弱小的話就會被殺死。
這結論讓年曉米無言以對,他想跟寶寶解釋羊被殺是因為人需要吃東西才能活着,但又覺得這話很無力。
校車來了,小東西沖年曉米用力揮揮手,颠兒颠兒地跑了上去。
年曉米上班的路上一直在思索,以後到底要怎麽教育寶寶才好。他剛和沈嘉文在一起的時候寶寶還很小,幾乎什麽都不大懂的那種。大概是小時候身體弱的關系,小家夥一直長得比同齡人瘦小,偏偏上學又早,看上去就更小了。大家始終拿他當一個小不點兒,就算有時候聰明些,機敏些,那也是小動物式的那種狡黠。
他們都忘了,小孩子是會長大的。
年曉米努力回想自己小時候,似乎過得特別簡單,寫完作業就出去和小夥伴滿院子亂跑。要是撒了歡兒以後再能有一份好吃的,就能高興到第二天。他的童年算不上多麽精彩,但也非常快樂。
硬要說有什麽陰影,大概就是父親去世的事。
他性情懵懂天真,一直到十一二歲才開始慢慢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但年幼時大人們落在他身上的那種目光,憐憫,慨嘆,甚至好奇,看戲,他始終都記得。談不上有多麽惱怒厭惡,但他确實是不喜歡的。可能就是從那時起,他開始變得在意旁人的眼光,但是僅僅是在心裏在意着,平時該怎樣怎樣,什麽都沒有表現出來。小孩子的演技遠遠超出大人的想象,大概正是因為那時候心思不全,明白着也懵懂着。至于現在,年曉米長長地嘆了口氣,他現在有時候眼神游移一下,都能被媽媽和沈嘉文輕易猜出心思,可見随着年齡增長,有時人不是變精明了,而是變笨了。
那麽寶寶呢。寶寶明顯比他小時候要早慧得多,不知道是天生還是怎麽,小東西察言觀色的本事有時連大人也比不上。偏偏他性子又随了沈嘉文,很多事都是不說的。年曉米接他放學的路上總是會問他,這一天過得怎麽樣,寶寶每次都是軟軟地回答“還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還行是怎麽樣的還行呢。年曉米不死心地追問,寶寶就歪歪頭,就是沒有什麽大事的意思呀。在寶寶眼裏,兩個老師打起來了,或者班上有小朋友突然被救護車拉走了,這種叫大事。其他的,諸如誰打架了,誰被老師批評了,甚至考試,都叫做“沒什麽大事”,自然全部被歸為“還行”那一類了。
沈嘉文對寶寶的态度則是:別太出格就得了。所謂別太出格,是指可以打架,但不要鬧到把人打傷需要家長出來收拾局面。作業寫不寫也沒所謂,你自己不怕讓老師批評懲罰就算了。成績嘛,能好好學就好好學。不樂意好好學的話,別考倒數連累家長丢臉就行。簡而言之,基本放養。
年曉米覺得這樣不對,還很是和沈嘉文據理力争了一番,當然最後是以失敗告終的。他不死心,直接去跟寶寶說,小東西幽幽的盯着他:我學習不好你們就不喜歡我了麽?吓得年曉米把腦袋搖成撥浪鼓,一疊聲地道歉加保證。小東西在他懷裏眉眼一彎,高高興興地把棋盤拿出來,眼巴巴地瞅着他。年曉米完敗。
他揉揉太陽穴,覺得還是應該就這個事跟沈嘉文好好說說。這個時候才知道養孩子的艱難,不是單純地做點好吃的就行了的。有時家長無心的一句話,甚至都能左右一個孩子的人生軌跡,何況此時朝夕相處。年曉米第一次從心底生出一種惶恐來。
仿佛要印證他的不安,當天下午,年曉米就接到了寶寶班主任老師的電話。他只好硬着頭皮請假,萬幸大boss不在,管人事的大姐姐很溫柔地批了假,幾個同事把他的工作分了。年曉米再三道謝,抓起外套往外跑。
寶寶的班主任看不大出年紀,年曉米覺得是個介于二十歲到四十歲之間的女人,長得還算不錯,只是有一個尖尖的,總是上揚着的下巴,舉止裏隐隐有種盛氣淩人的刻薄。
這位老師一看見年曉米就開始皺眉:“你是孩子父親?”
年曉米解釋說孩子父親很忙,自己是叔叔。老師就一副我跟你說不着的樣子,寶寶從角落裏擡起頭來,殷殷地望着年曉米,眼睛裏全是委屈。
年曉米默默地深吸一口氣,耐心地解釋說孩子的父親是真的很忙。老師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兩眼,才不情不願地把事情的緣由說了一下。
小學班裏有評比,比如誰作業拿個優,小測驗成績好,平時表現好,就能拿一朵小紅花。班級後面有個白板,上面寫着所有人的名字,後頭跟着或多或少的一串小紅花。小紅花是貼紙式的,老師大部分時候發給小朋友自己去貼,期末根據數量的多少發點文具之類的獎品。
東西是不值幾個錢,但是個榮耀的象征。家長會上家長們互相也有攀比,誰家孩子得的少了,做父母的臉上也無光。沈嘉文不太在乎這些,小東西考試成績還蠻不錯,小紅花雖然遠遠不夠拿獎品,可也不算太少,說明平時表現還成,他也就沒有過問。
寶寶乖巧聰明,加上很懂得讨大人歡心,小紅花其實拿了不少。但這個小東西只留了一部分自己貼,剩下的,全部賣給班上那些抓耳撓腮地得不到小紅花的同學。原本他做得也算悄無聲息,誰知道班上兩個尖子生争第一,其中一個眼見壓不過另一個,情急之下跑來找寶寶。小紅花少的那些同學,偶爾白板上多一朵少一朵也沒有人在意,可是這兩個人就不一樣了,全班的眼睛都盯着呢。小東西怕被老師發現,不肯賣,結果這孩子一氣之下,反倒把寶寶的事捅到了老師那裏。
年曉米聽完了緣由,一時有些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淇淇果然是沈嘉文親生的,那小心眼兒估計跟馬蜂窩差不多,他像寶寶這麽大的時候,還在大樹底下跟人家彈玻璃球呢。
他趕緊跟老師道歉,說回去會好好跟寶寶談。結果老師有些不依不饒,一會兒說你孩子這樣,我們可是操了不少心,一會兒說他總是這樣,我的工作要怎麽做。年曉米禮貌地聽了半天,慢慢地覺得,這個老師有點醉翁之意不在酒。
“……最可氣的是,你家小孩,我讓他把錢拿出來當班費,他說什麽也不同意……”
年曉米扭頭看了寶寶一眼,小東西站在辦公桌旁邊,一只腳在地上輕輕地蹭。
正在思索怎麽應對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老師起身去開門,看見沈嘉文穿一身休閑裝,笑吟吟地提着個紙袋站在門口。男人進來,先是客氣了兩句,然後就讓年曉米帶寶寶先出去,老師剛想說什麽,沈嘉文就直接毫不見外地坐下來,笑道:“您也坐啊。我還想着,什麽時候要和老師您好好聊聊,真是巧,看樣子我們想到一起去了……”
年曉米帶着寶寶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聽見辦公室裏面傳出了老師的笑聲:“哎呀那怎麽好意思……”
寶寶低着頭。年曉米摸摸寶寶的小卷毛,領着他出門了。
學校對面有個小小的甜品店,因為不是放學時間,還沒有什麽人,年曉米給寶寶買了杯鮮榨的草莓汁,再問寶寶吃什麽,小東西搖搖頭。青年看了眼招牌,又買了一塊奶油小方。沒搬家之前,年曉米喜歡在家裏試着做甜點;搬出來之後,住的房子沒有那個條件,外面的又賣得都很貴,倒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給寶寶買過甜點了。
寶寶看着蛋糕,沒有吃,眼睛紅紅的。
“那個老師不好。”
年曉米頭痛:“哪裏不好?”
寶寶不吭聲。
年曉米摸摸他:“好啦,讓爸爸去跟她談吧,我們吃東西。你還小,每天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就是完成任務了。”
寶寶抹抹眼睛,拿了根小叉子遞給年曉米,自己也握了一根:“小爸你吃。”
年曉米吃了一口,小東西才慢慢叉了一小塊,放進嘴裏。
沈嘉文回來的時候神色挺平靜的,把書包放進寶寶懷裏:“丢三落四的。”
寶寶默默背上書包,低着頭不說話。
沈嘉文在他後腦上上拍了一下:“賺了多少?”
寶寶比劃出了五根手指。
年曉米猜道:“五十?”
“五百。”
沈嘉文哭笑不得:“你一朵賣多少錢啊?”
“十塊。”
“心夠黑的。行了,這些事就當玩玩,別放心上。學校還是學習的地方。回去在你們老師眼前裝得乖一點……別瞪我,我知道你膈應他,但你只能在心裏膈應,她還是你的老師……”
“爸爸你不生我氣麽?”
沈嘉文捏了捏鼻梁,在他小腦門上彈了一下。寶寶摸了摸紅起來的額頭,癟癟嘴。
挺大的事就這麽輕飄飄地揭過去了。年曉米還是有些擔心,他看了眼低頭走路的寶寶,悄悄嘆了一口氣。
回家剛好到了吃飯的時間,沈嘉文看了一眼開始熱鬧起來的大排檔,笑道:“今天在外面買點吃?他家的羊是每天現殺的。”
年曉米不好說什麽,沈嘉文去點了六十串羊肉,三十串牛肉,還有三十串雜七雜八的東西。年曉米帶着寶寶坐在外面等,燒烤攤煙熏火燎的,寶寶沉默了半晌,忽然小聲說:“小爸你不要生氣……”
年曉米把他抱過來:“沒有。你是平時零花錢不夠麽?每個月再添一百?”
寶寶搖搖頭,又不說話了,只是眨了眨眼睛,羞怯地笑了一下。
果然什麽也問不出來:“那……總之不要做壞事,小爸就不生氣。”
這次寶寶終于挺起小小地胸膛,十分幹脆地回答:“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