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 21
北方的夏天雖然高溫不多,但春短夏長,天熱起來得早。年曉米從藥店買了烏梅,甘草和陳皮,加上家裏冬天剩下的山楂片和平日泡茶用的玫瑰茄,加冰糖煮酸梅湯。天最熱的這些時日,沈嘉文一回家就非得喝上一杯,不然滿身的暑氣下不去,憋悶得慌。
傍晚還不到,外面天色就陰沉得古怪,是臺風過境的先兆。
年曉米擔憂地看了一眼窗外:“要麽你把機票改簽吧,這樣的天怎麽飛。”
男人扯松了領帶:“看情況再說吧。”
晚飯兩葷一素,白切雞,蒜拌茄子和清炒生菜,配大米綠豆粥和豆沙包。寶寶乖乖坐到餐桌跟前,眼睛眨了眨,卻沒有動筷。沈嘉文摸摸他的小卷毛,對廚房裏的年曉米道:“吃飯吧,你弄什麽呢?”
年曉米把最後一個三鮮蝦仁餡兒餃子碼在蓋簾上,送進冰箱:“包餃子。”
男人神色柔和下來:“不是有速凍的麽。”
年曉米洗了手坐下來:“那能一樣麽。”
沈嘉文嘴角一翹,不說話,只把雞腿和雞翅,還有其他比較嫩的部分堆到年曉米和寶寶的一邊,自己則留下那些骨頭多肉柴的部分。
寶寶蘸着蔥姜汁吃雞,卻不怎麽愛碰蒜拌茄子。茄子是白水煮過,撕成細條,用涼拌汁和蒜泥拌的,沒有過油,保留了本身的味道,可惜寶寶并不喜歡。
沈嘉文把寶寶碗裏的雞腿塊兒夾走,揚揚下巴:“那堆菜也是你的,吃不完就別吃肉了。”
小東西不情不願地夾了一口生菜:“沒有味道……”
沈嘉文把蔥姜汁的碟子放到他跟前。
寶寶只好苦大仇深地嚼起了青菜。
年曉米摸摸他:“夏天多吃點菜好,不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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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夥照舊睡得很早,年曉米在卧室裏和男人一起收拾東西。沈嘉文喜歡行李輕簡,把年曉米好不容易打包進去的一堆日用品統統拿出來,只帶了兩套正裝,一些換洗的衣物。
年曉米郁悶了:“藿香正氣水你真的不帶?那邊可比這邊熱多了。還有解酒藥,眼罩,備用剃須刀片……”
沈嘉文把空蕩了不少的旅行箱一扣:“不用,就這些,需要的話就在那邊買,又不是沒有商店。”
年曉米擰不過他,只好由着他去了。
男人趁年曉米洗澡的功夫去了一趟書房,從書架的暗格裏取出一個木頭盒子,打開來,裏面是一枚憨态可掬的白玉老虎的墜子,溫潤細膩,燈下仿若有微光。美中不足的是老虎少了一只耳朵。他伸出拇指撫了撫那枚墜子。大概是皮膚太敏感,扳指又多棱角的關系,金墜子戴久了,年曉米鎖骨那裏磨破了皮,搞得襯衣領口總是血糊糊的。青年無奈,只好把東西摘下,收了起來。剛好港城一個朋友牽線給他找了個很出色的老工匠,他打算趁這一趟出去,把這枚殘墜子和年曉米那個扳指做成個金鑲玉的吊墜,這樣對方就能長久地戴着了。
年曉米洗澡到一半,男人推門進來和他一起沖涼。
肌膚相親都不知多少次了,年曉米還是對這樣的狀況感到有點尴尬。他匆匆把身上的泡沫沖掉,耳朵微微泛紅地跑出去了。
沈嘉文也不在意,甩了甩頭上的水,腰上随便圍了條浴巾,赤着腳推門而出。
年曉米原本在床頭對着日歷掰手指頭,看見男人出來,呆了一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沈嘉文休息的時候有早起跑步打拳的習慣。平日工作壓力大,隔三差五會去健身中心找散打陪練“切磋”。
所以即使沒有什麽健身訓練和節食,他身材也一直很好。男人平時看上去身形颀長,其實脫掉衣服肌肉線條非常明顯,幾乎沒有一絲贅肉,整個人充滿一種優雅的力量感。
他們最初大多數時間裏都是關燈或者開臺燈親熱,年曉米在床上又是個經常神智不清的,以至于在一起好久他才意識到,男人不僅長得好,身材也沒話說,簡直撿到寶。早知道是這樣,當初那點糾結算個啥呢。哪怕再多受一點委屈,也很值得啊。
年曉米兩眼放光,抱着枕頭盤腿坐在床上,身體不知不覺地起了反應。他把枕頭摟緊了些,緊緊按在腿間,整個人都開始發熱。
沈嘉文坐在床邊擦頭發,似有所覺,揚眸看他,年曉米慌忙假裝自己對枕頭上的花紋産生了濃厚的興趣。過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對,我的人我憑什麽不能看!于是又理直氣壯地擡頭,結果正對上男人饒有興味的目光。
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窗外忽然一個驚雷,好似炸在耳邊。年曉米下意識緊緊抱住枕頭,整個人縮成了一團。
雷聲接二連三地炸響,即使明知沒什麽危險,還是讓人覺得心慌。年曉米硬撐着起身,和男人一起關掉了家裏所有的電器連同照明。
窗外枝狀閃電不停閃耀,仿若天空裂開縫隙,年曉米在黑暗裏看着窗外,心情反倒慢慢平靜下來了:“你看像不像世界末日?”
男人搖頭:“這沒什麽吧,正常天氣現象而已。”
“真的有世界末日的話,你想做什麽?”
男人從後面抱住他:“能跑就跑,跑不了該做什麽做什麽呗,人還不是都得死。”
“那換個說法,假如今天是世界末日,我們都跑不了,你要做什麽?”
“你覺得呢?”
“全家人在一起吃頓豐盛的晚飯。”
沈嘉文失笑:“好像也不錯。”
“那你覺得該幹什麽?”
男人翻身把他壓得一趴,聲音喑啞起來:“幹這個。”
緊張和恐懼似乎都成了情欲的催化劑。閃電照亮屋子,他在落雷聲裏慌不擇路地抱住男人的背,像風浪裏的小舟一般無助地颠簸。
火球閃過窗子時,男人一口啃在他頸側,年曉米絞緊雙腿,在雷聲裏呻吟起來。
卧室的門忽然被拍響了。
年曉米心髒一顫,理智回來了。他推了推男人的肩:“寶寶。”
沈嘉文似乎根本聽不到,只一味地帶他颠簸。
寶寶在門外開始嚎啕。
年曉米終于忍無可忍地踢騰起來。男人不情願地放開他。
青年套了條大短褲匆匆跳下床,落地時腳下一軟,差點栽倒。他剛一打開門,寶寶就撲進來大哭,話都說不清楚了:“雷……雷……”
年曉米摸摸他。
小東西見到大人就慢慢止了哭,怯生生地看了表情恐怖的親爹一眼。年曉米把他抱起來,小家夥似乎有了靠山,理直氣壯地順路抱着枕頭爬到床上:“我睡這裏。”
沈嘉文出去了。
再回來時男人身上有涼絲絲的水汽。
寶寶大字狀地在躺在床中間,男人磨磨牙:“沈念淇,你為什麽非得挑中間睡?”
寶寶似乎快睡着了:“因為和你們都能挨着呀……”
黑暗裏年曉米看見男人泛着微光的眼睛,沈嘉文動動嘴,年曉米辨認出他說的是:你竟然敢踹我。
他臉上微微發燙,嘴角卻有笑容,閉上了眼睛。
夜裏身邊有走動的聲音,雨聲不停。他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卻被人壓住親吻。
年曉米半夢半醒,只當又是一場春夢,最後還忍不住在夢裏小聲啜泣起來。
清早沈嘉文是被陽光弄醒的,一夜電閃雷鳴之後,天氣竟然意外地好。
年曉米全身光裸抱着枕頭趴在床上,只有腰間一條什麽也遮不住的毛巾被,睡得正酣。雪白潔淨的床上一個雪白的人,唯有頸側一個鮮紅的牙印,像是被蓋了個戳。
沈嘉文湊近了撥弄他的頭發,青年嘴巴微微張着,不知道夢見了什麽好吃的,咂咂嘴,一線晶瑩的涎液順着淡色的唇角流下來,把枕頭洇濕了一小片。
男人的瞳仁裏竄起了火。
年曉米做了個很開心的夢,夢裏他背着個簍子去海邊撿海物,清淺的海水下全是懶洋洋的海參和扇貝,他在水裏邊走邊撿,忽然發現不知道從哪裏游來一群小八爪魚,他高高興興地把他們撈起來往背簍裏丢的時候,腰間忽然被一條巨大的觸須纏住了。那觸手在他身上兜兜轉轉,最後竟然往他雙腿間鑽了進去。
他慘叫一聲,連痛帶吓,睜開了眼睛。
背上的重量讓他茫然了一下,很快心裏安定下來。
大概是要短暫分別的緣故,男人意外地熱情。年曉米撐着腰在廚房裏煮餃子,被隐秘處的不适拖累的動作有些僵硬。男人把勺子從他手裏拿過來,輕輕地趕着鍋裏漂浮的白團子。
寶寶過年時被速凍餃子荼毒,如今看了餃子還在犯暈,一臉悲傷地戳了戳碟子裏白胖的餃子。年曉米見狀,又去給他沖了一碗麥片粥。
沈嘉文無奈道:“你不要總慣着他,餓了他自己就吃了,是不是,沈念淇小朋友,嗯?”
寶寶悲憤地看了他親爹一眼:“不是!”
沈嘉文把又一個餃子在點了雙油和蒜泥的醋裏滾過,吃了下去:“随便你吧,挑食長不高,你就永遠坐第一排吧。”
寶寶嘟着嘴,咬了一口餃子。
年曉米笑笑,伸手去夠蒜泥的碟子,卻被沈嘉文一筷子輕輕打在手上。
青年呆了呆,忽然和寶寶有了同病相憐的感覺。
早飯吃到一半,沈嘉文的手機響了,房間很安靜,小助理焦急的聲音清晰可聞:“老板!您辦公室的鑰匙找不到了!”
沈嘉文臉色沉下去:“再找找,是不是你落在老方那兒了?”
小姑娘快要哭出來:“我沒有!我一直放在包裏的,出去拿個早飯就沒有了!”
男人放下筷子:“你再好好找找,我馬上過去。”
放下電話,看見年曉米擔憂的目光,安慰地笑笑:“沒事,小何你也知道,笨手笨腳的。那我現在出門吧。”
年曉米原本打算送他去機場,男人笑笑:“出趟門而已,過幾天就回來了。”說着招呼把臉埋進粥碗的寶寶:“兒子,爸爸出門了,不說再見麽?”
寶寶臉上蘸着麥片,疑惑道:“你不是說很快就回來麽?”
男人朗聲一笑:“小白眼狼。”
年曉米還在啰嗦:“旅行箱的背面的袋子裏有個保鮮盒,裏面是我做好的芝麻八爪魚和炸蘿蔔丸子,你不要忘了吃。還有解酒藥我還是給你塞進去了,在那堆襯衫邊上的袋子裏……你喝酒前多喝點牛奶,多吃油大的東西……哦還有胃藥也在一起,別找不到……”
沈嘉文忽然擡手摸摸他的臉:“知道了,那麽唠叨,像個老太太。”
老太太……年曉米一臉備受打擊:“我是為了你好!你也不想年紀輕輕得酒精肝吧……”
話還沒說完,臉側忽然落下一個吻。
年曉米還沒來及回味,就聽見走廊那頭重重的關門聲。
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男人的臉色有點無奈:“好了,我走了,有事找不到我就給陳憲或者秦銘打電話,讓他們幫忙。”
年曉米點頭。男人笑了笑,電梯聲響,他提着行李箱小跑過去。
年曉米看着空空蕩蕩的走廊,心裏忽然一悶。他按了按心口,那股感覺又沒有了。
寶寶扯扯他的衣襟,眼睛骨碌碌地轉起來,忽然狡黠一笑。
年曉米忽略了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覺,詢問地看着寶寶。
小東西歡呼起來:“爸爸出門啦!”
年曉米目瞪口呆:“難道不是該傷心麽?”
小東西眉眼一彎:“我可以吃想吃的東西啦!”
估摸着上飛機之前,年曉米給沈嘉文打了個電話,男人的口氣很輕松,笑着說是小助理記性不好,鑰匙已經找到了。年曉米放下心來,叮囑他下飛機時發個信息。男人笑着說好。
家裏的大老虎不在家,就是小老虎稱大王了。寶寶上蹿下跳,在屋子裏好一陣撒歡。最後一身灰地滾到年曉米腳邊,抱着他小腿撒嬌:“小爸,中午我想吃蒸雞蛋糕兒……”
年曉米有心想嚴肅認真地教育他一下,又想起小東西平時那一副乖得讓人心疼的樣子,最終還是心軟了,溫聲說好。
沈嘉文在家時有個壞毛病,就是很喜歡搶寶寶的東西吃。倒也不是他真的多喜歡,想吃同樣的,冰箱裏有的是。就是……純粹的惡作劇。
清明從老家祭掃回來,他帶回來了一點那邊特産的小銀魚幹和蝦幹。年曉米拿着給寶寶蒸雞蛋羹當早餐吃,男人第一次見了,毫不猶豫地上去舀了一大口。一只雞蛋蒸出來的東西原本就沒多少,寶寶差點眼淚汪汪,從那以後每次吃雞蛋羹都緊緊挨着年曉米,雙手抱着瓷盞,生怕被搶。
年曉米說了他幾次,男人才悻悻地作罷。末了晚上就在床上揉騰他,把人拱出火就跑掉,讓人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其實解決的辦法倒是蠻簡單,多做點就好了,只是男人這個性子總讓年曉米又好氣又好笑。
老爸不在家,寶寶着實過了一天滋潤的日子。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玩得太髒的關系,到了晚上小東西就開始頭皮癢。年曉米給他洗了澡,扒開小卷毛看,一片小紅點。打電話給米瑞蘭,說是出痱子了,建議把頭發剃了,擦點痱子粉。
理發店的小姑娘不知出于怎樣的惡趣味,明明說好剃個圓溜溜的和尚頭,卻偏偏在小家夥的腦門上留下一撮桃心狀的小卷毛。要是寶寶身前圍個肚兜,整個就是年畫裏的童子。年曉米帶他從理發店回來,常在樓下一起帶孩子玩的家長都來誇。
然而第二天狀況忽然變了。年曉米照舊帶寶寶下去玩得時候,平素熟識的孩子家長卻把自家的小豆丁抱走了。
寶寶拿着遙控器,孤零零地坐在秋千上,車模在空地上寂寞地轉圈。
鄰裏間的流言傳得飛快,這才一天的功夫。年曉米想起那個和他們住一層的鄰居,是對五十多歲的夫妻,兒子也是做生意的,把上小學的孫女丢給兩個人照看。他從前偶爾看見那婦人提的東西多,還順手幫過幾回忙。
年曉米在寶寶面前蹲下來,難過得不知道說什麽好。
小東西似乎一直在思索什麽,年曉米不知道。偶爾他會覺得寶寶其實什麽都明白,否則按照他十萬個為什麽的性格,不可能什麽都不問。
寶寶鼓鼓小腮幫,噗地吐了口氣,眉眼一彎,聲音糯糯的,比劃出三根手指:“沒人跟我玩兒,今天下三盤棋好不好?”
年曉米澀聲說好,把他抱進懷裏。
男人不在,年曉米和寶寶在一起倒也十分自在。淇淇歸根到底不是個鬧騰的性子,有人陪玩當然好,沒有人,他一個人拼拼圖,堆積木,也能很開心。
這樣的日子偶爾過上一天半天當然好,時間長了卻讓人空落落的。晚飯時年曉米做了肉炒豆角絲,還炸了一點鱿魚圈,配上一小碟番茄醬。寶寶咬了一口說好吃,吃了好幾個,忽然不開心起來:“爸爸都不在。”
年曉米點點他的小臉蛋,盛了一碗綠豆南瓜湯給他,把裹了蛋液煎好的饅頭片放進他的小碟子裏。
寶寶小大人似地嘆了一口氣。
寶寶睡下以後年曉米照舊是看書,他換了單位,發現就算是拼命過了考試,自己依然有很多東西要學。然而今晚方塊字排列組合,他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心口沒由來地有點發悶。
他把書丢開。滑進被子裏。
不知道沈嘉文在做什麽。男人在那邊想必是很忙,好幾條短信只回一條,都是說沒事,讓他別記挂。
其實哪裏會有那麽輕松呢。只是怕他惦記,不願意跟他講罷了。
年曉米忽然有點寂寞。習慣了一個人的陪伴,那人卻忽然離開,他覺得想念。思念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安靜,并且無處不在。
他想起來他們在一起時的很多細節,其實說起來,兩個人也不是整天沒完沒了地說話,就是各自做各自的事,偶爾擡頭,看見那個人在旁邊,心裏覺得踏實。
陪伴是那麽好的事。
床頭的電話忽然響了。
年曉米趕緊接起來:“喂……”
男人帶着笑意的聲音從那邊傳來:“你果然還沒睡。”
生意談得很順利,他接下來的行程相對能比較輕松。接待方把住宿安排得很好,他的房間從落地窗能看見海港,周遭高樓林立,燈火輝煌。
忽然就想起家裏那一大一小,後悔沒把人一道綁過來。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男人說起這邊的見聞,從人到事。年曉米聽着,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在笑。
說了一陣子,男人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一句:“寶寶睡了麽?”
年曉米說睡了啊,期末剛考完,他也很累呢。
男人笑起來:“一直有人給我塞卡片呢。這邊真是開放。”
年曉米緊張起來:“你不能答應啊喂!”
“所以,你是不是得補償我?”
年曉米一頭霧水:“怎麽補償?等你回來……”
“穿衣服了麽?”
“當然!”
年曉米從疑惑到恍然,身體的反應卻很誠實。電話裏男人壓抑的喘息聲誘惑他慢慢把手探下去。
結束的時候他覺得被子裏好冷:“你快點回來吧……”,我很想你。
那邊男人似乎感受到了什麽,微微喘息着說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