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邵怡和張強最後的檢測結果一切正常,程曉風也一樣。明臻和陳澤鲲數周後去檢查,也是一切平安。
不過那是後話了。
虛驚一場一定是這世上最美好的事之一。
然後日子就這麽照常平平淡淡地過着。
偶爾他和邵怡在QQ上聊天,問一問對方心理治療的情況,八卦其他人,也聽邵怡吐槽自家漢子,順便咨詢一點羞羞的話題,比如灌腸液和潤滑劑哪個牌子好用,身上的牙印怎麽才能快點消下去之類的。
明臻偶爾會在群裏發信息,都是一些好用的常用藥劑和健康提示。年曉米不忙的時候去附院給米瑞蘭送飯,時常能碰見他。男人笑容燦爛了不少,走起路來都是輕快的。有幾次年曉米還看見他和陳澤鲲一起在醫院對面的小面館吃飯,一個穿白大褂,一個穿警服,很和諧的樣子。
北方的天氣真正暖起來的是四月末的時候,米瑞蘭的婚期也是安排在這個時間。姨媽那一邊好一通張羅,有人好事地背地裏嚼舌根,說一個二婚搞那麽大排場,米瑞梅卻振振有詞:“二婚怎麽了?五十歲還能結婚,那是我妹妹夠好。憑什麽不能風風光光地辦?”
米家這邊親朋好友多,喜宴安排了三十桌沒夠,最後又加了六桌。來的客人除了相熟的朋友,還有不少二老的學生,甚至不知道打哪兒聽到消息的從前的病人家屬。
沈嘉文混在一堆人裏随了紅包,私下另外準備了一套80頭的高檔餐具讓年曉米送過去。畢竟現在他和年曉米的關系,米家除了米瑞蘭和年曉米表姐,別人都還不知道,也不好太過張揚。
婚慶公司的化妝師嘴甜得很,一個勁兒地誇:“阿姨這皮膚真好啊,你看這上完妝,跟三十出頭似的,港城那些女明星都沒您漂亮呢,您年輕時得多美啊……”
米瑞蘭笑了一下,下一秒,一滴眼淚毫無預兆地落下來,打濕了白色的真絲手套。
那化妝師登時就傻眼了:“哎呦可不能哭!妝要花了啊!大喜的日子,您該高興才是啊……”
年曉米蹲下來,擔憂地握住她的手:“媽,怎麽了啊?”
米瑞蘭抽了張面巾紙,捏起一角,小心地吸幹眼下的淚水。萬幸化妝品防水做得還不錯,并沒有因此花了妝。
她不說話,笑了一下,拍拍年曉米的腦袋:“你不懂。”
年曉米憋了半天:“媽,你別想太多,你還年輕呢,該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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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瑞蘭笑着搖頭:“所以說你不懂呢。我跟你嚴伯伯說好了,将來……我們過世了,還是和各自家的那口子合葬。”
年曉米眼圈紅了:“說什麽呢,大喜的日子。那得多少年以後呢,你就算,你活到一百歲,還有五十年呢,起碼得等我也老了……”
米瑞蘭笑着掐他的臉:“傻小子,要麽說你還年輕呢。”
喜宴上倒是一切順利,年曉米看着母親穿着正紅色彩鳳刺繡的旗袍挨桌敬酒,心裏覺得有些心酸,又有些驕傲。
嚴伯伯家的二兒子恰巧又和年曉米坐在一處,那人是個健談的,難免聊到些工作上的事:“做企業會計很難有大的發展,你既然一直在考證,有沒有想過換一行做,比如審計?”
年曉米說想過倒是想過,但是現在沒有什麽合适的機會。
王致知就笑:“你要願意,我倒是可以介紹個地方給你,是朋友開的事務所,随時都可以過去。考慮一下?”
年曉米點了點頭。
婚禮程序走完已經晚上了。親戚朋友出了酒店,要送新人往新房去,年曉米很自然地要上沈嘉文的車,結果卻被他表姐一把拽住:“這邊,往哪兒走呢?”
年曉米這才反應過來,只好尴尬地跟着他姐往另一邊走,回頭看沈嘉文,男人在車邊站着,沖他安慰地微笑了一下。
返回時依然不順利,他大表哥一定要送他回家,年曉米沒法解釋為什麽不回自己家,只好讓人把自己送回老房子那邊去。
新房子去年辦完手續很快裝修好了,因為放味道的關系,米瑞蘭今年開春才搬過去。老房子這邊一直沒有租,母子兩個偶爾回來一趟,打掃一下。
家裏門窗上都貼着喜字,卻因為沒人,不見半分喜慶。一些小擺件和書籍都拿到新家去了,屋子裏顯得有些空蕩。年曉米在床上坐下來,想到自己今晚應該沒法回去了,就打算給沈嘉文打個電話。
還沒撥完號,手機就響了,他接起來,那邊是男人帶着笑意的聲音:“我在你家樓下,不讓我上去喝口水麽?”
年曉米握着手機噌地一下蹿到窗邊,撩開窗簾,男人在樓下對他揮手。
男人進門後很自然地脫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有水麽?渴了。”
年曉米匆匆跑到廚房去燒水。
許久沒人住的房子,除了鍋碗瓢盆,基本沒啥可以吃的東西。年曉米翻了翻,蔬菜水果一樣都沒有,面粉倒是還有一些,再就一些調料了。他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小袋子從櫥櫃裏掉出來。
是一小袋黃豆。
看來明天的早飯有着落了。
沈嘉文許久不見人回來,起身來廚房找他。見年曉米和好了面,正在洗手。
男人很自然地從後面抱上去:“我今晚在這兒睡。”
年曉米故作嚴肅:“你不是說就上來喝杯水麽。”
男人就在他耳邊輕輕地笑,胸膛裏發出來的聲音,有點低沉,很性`感。溫熱的氣息落在耳朵上,讓人心上也跟着發燙。
夜晚還是有點涼,被褥大都不在這邊了,剩下的唯一一床被子薄得很。兩個人擠在一起,把外套蓋在被子上,互相磨蹭着對方的身體取暖。沈嘉文慢慢就有點不安分。只是兩個人親昵了許久,懷裏的人卻始終沒有該有的反應。男人停下動作,親了親他的額頭:“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年曉米搖搖頭:“沒。我只是……有點擔心我媽。總感覺其實她也不是那麽想嫁人。但是大家都希望她嫁,她就嫁了。我怕她委屈。”
沈嘉文沉默了一下,拿過床頭已經冷掉的開水,喝了一大口:“也許她也想試着開始另一種生活吧。我看那個人挺好的,你媽嫁給他,未必不幸福。說實在的,這個年紀結婚,圖的本來也不是愛情。慢慢相處,以後也能過得挺好的。你得對你媽有點信心。”
年曉米點點頭:“你爸爸,一直都沒再婚?”
沈嘉文思索了一下:“我上中學的時候,短暫地有過一段。他心裏總還念着我母親,人家因為這個跟他過不下去,跑了。後來我離家出走,他也上了年紀,就沒再找了。說實在的,我這輩子要說對不起誰,也就只有一個我爸。那時候……太不懂事。”
年曉米伸手握住他,心裏湧起一陣愧疚。
沈嘉文拍拍他:“別多想。咱倆的事兒,慢慢來吧。你別膽子那麽小,也跟李秋生那家夥學學,沒事偶爾去老頭子跟前晃蕩一圈。以後攤牌的時候,也能好講話。”
兩個人偎依在一起,年曉米腦子慢慢就放空了,一整天忙碌之後的倦意襲來,很快上下眼皮開始打架。
沈嘉文擡手關掉了臺燈,把他珍惜地圈在懷裏。
早餐是簡單的豆漿和油條,自家打的豆漿很濃,煮好了添兩勺白糖,把新炸的油條撕碎了泡進去,百吃不厭。年曉米三兩口吃完,抹抹嘴,跑去拆一個竹制的舊鞋架。沈嘉文倚在門邊一面喝豆漿一面疑惑地看他:“你弄什麽呢?缺什麽東西今天一起去買就好了。”
年曉米撓撓頭:“我想自己做點東西,這個能用上的,反正扔掉也可惜。”
兩個人大清早到老爺子那邊接寶寶,沈嘉文本來想慫恿年曉米上去,想想這次時機似乎不合适,也就作罷了。
寶寶坐進車裏時嘟着嘴,有點不開心的樣子,年曉米摸摸他:“怎麽了?不高興?吃早飯了麽?”
“吃了……可是你們吃油條了都不帶着我……”
年曉米聞聞自己的衣服,油煙味很淡,小東西的鼻子倒是怪靈的。
因為孩子太小的緣故,平時他基本不在家裏做油炸的東西。但是寶寶其實是愛吃的,油炸的東西人人都愛吃。
他從挎包裏掏出一袋巧克力:“奶奶的喜糖,喏,好幾種口味的呢。油條……你想吃,小爸明天再炸。”
寶寶笑起來,高興了一會兒,忽然歪歪頭:“小爸,結婚是什麽啊?”
年曉米:“結婚……就是,兩個互相喜歡的人,準備很多好吃的請人過來吃,然後告訴大家,以後他們要在一起生活了。”
“可是你和爸爸在一起生活為什麽沒有準備很多好吃的請人過來吃呢?”
年曉米語塞。
沈嘉文開着車,淡淡道:“我們準備等你長大了一塊兒請人大吃一頓。”
寶寶:“那我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
“等你開始賺錢的時候。”
寶寶低着頭,一臉深沉思考的小模樣。
年曉米不為人知地輕輕嘆了口氣。
兩大一小進了家居用品城,慢慢逛起來。年曉米拉着淇淇四處看看摸摸,最後挑中兩套卡通床罩套裝,一套是維尼熊,另一套是大森林。
沈嘉文從另一邊轉過來:“床單你開了幾條?”
年曉米說兩條,沈嘉文搖頭:“起碼得五條吧,你打算天天洗?晾了能幹麽?”
年曉米:“……我覺得你買一次性的比較實在……”
“我問了,沒有賣的。”
導購看他們的眼神開始變得怪異起來。年曉米提着裝好的袋子,耳根發燒,拉着寶寶匆匆走掉。
出來逛的重頭戲是買茶具。沈嘉文看好一套蛟龍出海的端硯石茶盤,年曉米看着那老大一個茶盤一陣牙疼:“你買那麽大的……不合适吧!”
“大點好看,瞅着也大方。”
“可是和屋子不搭調啊!”家裏整體走的是簡約的風格,弄一個這麽華麗高冷的東西擺在客廳,怎麽想怎麽都別扭。
“我看那個黑檀的就挺好的,簡單又漂亮……”
兩個人争來争去,沈嘉文固執己見,一定要買自己看中的。年曉米嘆了口氣,轉向導購:“不合适能退麽?”
導購:“……原則上講如果沒有質量問題我們是不退換的。”
年曉米:“……要麽這樣,黑檀的有這麽多種,你先買一個便宜的回去用着,實在不合适,淘汰了也不會太可惜。石頭的太貴了,萬一真的不好看,不是白扔錢麽?寶寶覺得哪個好看?木頭的還是石頭的?”
寶寶:“這個黑黑的木頭……那個大石頭好醜……”
沈嘉文:“……你贏了。你挑一個吧。”
最後的事實證明年曉米的眼光是沒錯的,鯉戲蓮葉圖案的茶盤擺在茶幾上,就好像它一直在那裏一樣的和諧,寶寶試着往配套的紫砂荷葉金魚上澆冷水和熱水,那對相親相愛的魚兒一起噴出水來,煞是可愛。
年曉米回頭看沈嘉文:“你覺得怎麽樣?這個我問過了,是可以退換的。”
男人嘴角翹了翹:“泡茶。”
年曉米笑起來。
春夏不那麽忙,年曉米閑下來的時間基本都在改造連接客廳的那個大陽臺,一部分地磚上被他鋪了地板,放上小茶幾和藤椅。一面花架底下埋了薔薇苗和牽牛的種子,另一面則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結果的小葫蘆和始終不開花的忍冬,綠蘿順着吊在半空的花盆小瀑布似地往下生長,沒有鋪地板的一溜靠窗的地磚上則是一排種滿桔梗和文竹的小花盆。
他甚至還買了一棵藍莓苗和一盆金錢橘放在角落。
沈嘉文對他徹底無語:“你喜歡的話,我找人來弄的就好了,你這天天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一抱一身灰,一親一口土,讓他怎麽受得了。
年曉米抹了把汗水,臉上滿滿都是單純的開心:“那不一樣啊!這個是自己弄的,多有成就感。”
寶寶蹲在地上拿小鏟子往花盆裏填土,像模像樣地,聽見爸爸說話,回頭一笑,臉上黑乎乎的,一口牙倒是白得可以。
男人只得無奈地搖搖頭,随他們去了。
周末沈嘉文送寶寶去上一個課外班,教書畫的。原本他打算自己教寶寶學武術,誰知道淇淇根本學不來,連最基本的馬步都紮不好,最後當爹的徹底失去耐心,以寶寶大哭年曉米大怒作罷。
後來問寶寶自己想學什麽,小東西深思了好一陣:“我想學寫字和畫畫。”
寫字到底哪裏有意思呢,沈嘉文和年曉米都不是很懂。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愛玩愛鬧,寶寶卻似乎更偏愛安靜的東西,比如和年曉米下棋,比如看圖畫書。
教書法的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一直向沈嘉文誇寶寶有毅力,有恒心。沈嘉文看着兒子懸腕練字的樣子,也就由着他的性子去了。
家裏沒有人,年曉米修剪了陽臺上的花草,洗手換衣服,正打算和點面粉烤豆沙小面包的時候,門鈴響了。
他疑惑着沈嘉文今天怎麽這麽早回來,想也沒想就開了門。
門前是個陌生的男人。
“請問你找誰?”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兩眼:“這不是沈嘉文家?”
年曉米說是啊,請問您是哪位啊?
男人說我是他堂哥,你又是誰啊?
年曉米有點懵了。
沈嘉文在外面一向跟人說年曉米是他表弟,年曉米也這樣下意識地回答了對方。
來人明顯不信,我認識他這麽多年,就沒見過他媽那邊一個活着的親戚。說罷毫不客氣地跨進屋子。
年曉米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然而于事無補,只能有點窘迫地泡茶招待客人。
沈嘉文的這位堂哥相當不客氣:“喲,這一個茶盤,得好幾萬吧。還有這茶葉,啧啧,特級龍井吧,好東西啊……”
其實那個茶盤只有兩千多塊,茶也只是品級一般的龍井。還沒來得及解釋,男人已經端着茶杯四處晃蕩了起來。
年曉米不好說什麽,只能跟在後面禮貌地勸說:“要麽您先坐一下,他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誰知道對方拿他的話充耳不聞,而是徑自走向書房,翻起桌上的文件來,甚至還狀似随意地拉開一個個抽屜查看。
脾氣再好的人,也都有自己的底線,年曉米有點生氣:“他平時不讓人動書房的東西的,您還是在客廳等一下吧,他真的很快就回來了。”
男人看了他一眼,端着茶杯晃出來。
年曉米真的無奈了,只好拿起電話,打算催沈嘉文快點回來,還沒撥出去,就看見男人打開了卧室門往裏探看。
他的手僵了一下,放下電話,迎向對方怪異的目光。
“你跟他睡一起?”
年曉米強作鎮定:“我暫時在這兒借住。”
男人嗤地冷笑一聲,坐下來,徑自把剛燒好的白開水澆在茶盤上擺着的紫砂三足金蟾上。年曉米心疼得要命,那玩意兒明明不能拿白水澆的。
正想着要怎麽勸說,門響了。
沈嘉文推門而入,見到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神色相當意外,但他很快調整表情,客氣地叫了聲三哥。
年曉米看了看他們兩個:“我出去買點東西。”
沈嘉文看着自己堂哥那副吊兒郎當無所顧忌的模樣,心下已經有譜了,他也不慌,淡淡地囑咐道:“回來撿一塊豆腐吧,我想吃鍋塌豆腐了。出門小心車。”
年曉米臉上有點發熱,也不敢看那位堂哥作何表情,抓起鑰匙匆匆出門。
樓道裏的腳步聲遠去了,沈嘉文松開襯衫的袖扣:“怎麽突然想起過來了,也不打個招呼,不然我還能準備準備好好招待你。大伯最近還好吧?”
年曉米一出門,那位堂哥立刻就換了副表情,臉上幾乎是有些谄媚的:“我爸好着呢,這還多虧你托人買的藥,現在都能下樓溜達了。這不,挺長時間沒見你了,我辦事兒打這頭兒過,來看看你。”說着拿起沙發邊上的一個紙袋子:“從江夏那邊兒捎回來的點心,拿過來給你嘗嘗。”
所謂擡手不打笑臉人,沈嘉文淡淡笑了一下:“三哥有心了。”然後不鹹不淡地話些家常。
“我看這也快到中午了,咱出去吃吧,小區旁邊有個日料的館子,他家刺身很新鮮。”
這就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堂哥趕緊賠笑:“不忙不忙,早上吃得晚,還不餓呢。你……不等等那誰,你那表弟?”
沈嘉文神色不變:“不用,咱們下去吧,太晚了過去怕沒有位子。”
戲演不下去了。
這位堂哥一抹臉,似乎有些難以開口:“其實我今天過來吧……是想要……唉,這話不太好說。”
沈嘉文抱着手臂靠在落地窗邊,一臉波瀾不驚,絲毫沒有接話的意思。
堂哥只好硬着頭皮開口:“我跟朋友倒騰建材,貨款,差十萬塊錢。”
“我記得我前年已經借了你五萬。”
“前年是前年……咳,那回不是賠了麽。我跟你說,這回這次和那回可不一樣,能翻倍地掙回來,到時候我連那五萬一起還你……”
“我就問你兩個問題,第一,你這些年跟人做生意,賺過多少,賠過多少,你心裏有一筆賬麽?第二,你在我這裏的好幾張欠條,日期都是不作數麽?”
堂哥語塞。
“我想你比我有數。”
“這次真的不一樣……”
“哪次你不是這麽說的?”
“弟,你那麽有錢,不差這一點,就當接濟……”
“我這些年接濟你們家的還少麽!不提你爸看病的事,就說你家,嫂子親戚犯事也是來我這兒借錢,借條現在還在我抽屜底下壓着。你借我的名義到我店裏來拿東西,我哪一次跟你算過賬。別的我不想再說了。你自己心裏應該都有數。”
“弟,你這就不對了,你看,家裏的兄弟姐妹,數你當年最得奶奶的寵,她過世,老家的房子和田地都是落在你名下了,就沖這個,你幫着家裏,也是應該的。更別說,你看你現在過的,我們沒法跟你比啊,你就當松松手指縫,我們也能跟着好過點,好歹是一家人……”
沈嘉文臉色冷下來:“房子和地你媽賣了,把錢拿去給大伯看病的事,你不知道?”
堂哥臉色閃過一絲尴尬,随即又強硬起來:“一碼歸一碼,這筆錢,你看……”
“資産都跟朋友拿去投資了,現在還沒回本。搞不好其實我比你還窮呢。”沈嘉文譏諷道。
“扯淡!你包小鴨子有錢,對着親哥……”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沈嘉文眼睛眯起來。
堂哥見了他的表情,瑟縮了一下,然而利字當前,難聽的話還是一股腦地湧出來:“別以為我不知道,現在包個二`奶,一年沒二十萬都下不來,你不拿錢猛砸,他一個大小夥子能給你白玩?”
“你可以走了。”
“你……”
“出去。”沈嘉文臉色變得非常可怕。
堂哥似乎想起了什麽,臉上漸漸浮現出驚恐的表情,見男人一步步逼近,慌忙抓起東西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門重重地關上了。
沈嘉文周身的氣勢一下子洩了,他癱倒在沙發上,擡手遮住臉,很久都沒有動作。
年曉米推門進來時看見男人在沙發上的模樣,有點緊張:“怎麽了?不舒服?餓了?”說着放下手裏的東西,擔憂地湊上去。
男人聲音有些發啞:“坐過來。”
年曉米聽話地坐下來,誰知卻被大力帶倒,胡亂地壓在對方身上。他下意識地想爬起來,卻在聽見對方沉悶的聲音時停止了動作。
沈嘉文說:“讓我抱一會兒。”
沙發不像床那樣寬大,怎麽都是別扭,年曉米艱難地調整姿勢,控制着自己不要摔下去,盡力靠近男人懷裏。
外頭天色有些發暗,遠處公園的一片綠色無聲地起伏着。風從陽臺穿過客廳,拉門兩側的窗簾簌簌地飄起來。
要下雨了。
“我說錯話了。”
“沒事。”
“露餡了。”
“嗯。”
“怎麽辦啊?你堂哥知道了,會不會告訴你家裏?”
“誰知道,随便他。”
年曉米腦子一團漿糊,心裏有些難過。
“你怕麽?”
“不……可是我給你惹麻煩了……”
“我問你怕不怕?”
年曉米認真地想了想:“有一點,但是我覺得我更多還是緊張。”
沈嘉文忽然笑起來:“嗯,我也有點兒。我都好多年沒緊張過了。”
兩個人就這麽躺着,沈嘉文把他箍得死緊:“以後你見了他,他說什麽,你都別放在心上。我家那邊的親戚……有點麻煩。你不用理他們。”
年曉米有點不明白:“是你堂哥的話,感情不是應該很好麽?從小一起長大的。”
“我家和你家不一樣。真要碰上了,繞着走,聽見沒?繞不開,他們說什麽,你也別往心裏去,有什麽事兒都往我身上推就行了。”
年曉米看着男人恹恹的神色,有些心疼起來:“知道,都聽你的。”忽然想起寶寶不在家,似乎可以有點別的減壓方式。
初夏穿得薄,年曉米本來就很容易被對方引誘,現下這麽抱着,呼吸裏都是男人肌膚上溫熱的氣息,隔着兩層布料,那熟悉的肌理紋路輕易地便挑起了暧昧的期許。
他夾住雙腿蹭了蹭,那裏脹得難受,已經有些濕了。布料上黏膩的,細微的刺激,勾得人心上發癢。
自己似乎變得越來越色`情了。
盡管羞恥,卻很快樂。
被愛的快樂。
年曉米臉上發燙,閉上眼睛,慢慢伸下手去,摸索着把兩個人握在一起。
沈嘉文把他抱緊了一些,低低地喘息起來。
後面的發展就有點超出預期。
年曉米本意只是吃點零食,對方卻領會成了要提前吃大餐。他被按住剝衣服的時候才意識到要抗議:“說好一個星期一天的。你前天剛剛……我那裏還沒好呢!”
男人置若罔聞,沒有套子和潤滑劑,就這樣胡亂壓上去。
年曉米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條被魚叉插住的魚,很疼,不能呼吸,
離開水面的魚拼命撲騰起來。
卻在聽見男人壓抑得有些痛苦的呼吸聲時停下來,抱住了對方寬闊的脊背。碰到那條疤痕時,他還是本能地把柔軟濕潤的魚鳍溫柔地覆蓋上去。
深海裏的兩條魚,小魚攀附在大魚身上,在冰冷的洋流中拼命地逆流穿行。
直到暖流最終充盈了身體。
年曉米裹着毛巾被蹲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指導沈嘉文做午飯。抹鹽腌好的豆腐牌兒放在鍋裏兩面煎,加打好的蛋液,再一塊塊鏟出來,拿蔥姜爆香,再放回去,添水,糖,鹽,最後放澱粉勾芡。
男人第一次做這個菜,煎得有點過頭,出鍋時味道卻很香。
放下豆腐,沈嘉文盛了一碗小米粥給他,看他坐都不敢坐的樣子,心裏滿是懊悔。
年曉米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呼呼地吹着粥。一副着急吃卻吃不到的樣子。
男人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兒,忽然把勺子從他手裏拿開,把人抱起來。
年曉米愣怔了一下:“诶我自己能走……你幹啥啊!我要吃飯……”
沈嘉文把他一路抱到卧室,小心地放在床上,出去了,過了一會把飯菜端過來,支起了床桌。
小桌子本來是寶寶的,小東西以前愛生病,常常在床上吃飯,如今倒是閑置下來,誰知道這次用的人竟然換成了年曉米自己。
“會把床鋪弄髒的。”
“我洗。”
年曉米不忍心拆穿他所謂洗東西就是丢洗衣機的事實,默默拿起奶油小饅頭咬了一口。
還沒碰勺子,對方已經把吹涼的粥送到了嘴邊。
年曉米沒有喝。
沈嘉文放下勺子:“怎麽了?”
“你不用這樣。”
男人低頭輕輕攪動碗裏的粥:“是我混蛋。沒有下次了。”
年曉米搖搖頭:“我自己願意的。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沒事兒。”他猶豫了一下:“我以前說,你要是不趕我走,我就一直在你身邊的話,其實是騙你的。你就是真的趕我走,我也會賴着不走的……”
沈嘉文擡頭,嘴角高高地翹起來:“知道了。吃飯吧,張嘴。”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