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吧裏的氣氛比預想的熱鬧。可見同志也是普通人,像所有中國人一樣,絕不放過任何一個過節的機會,而且樂于把所有節日都過成情人節。管它是黑色的還是白色的。
明臻穿梭在餐桌間發傳單,年曉米湊過去一看:珍愛自己,健康生活。不用想,肯定又是防艾宣傳。邵怡正忙着把花籃往餐桌上擺,見狀撇了撇嘴:“大過節的你發這個……”
明臻還是那副溫和的樣子:“就是過節才要發啊。”
邵怡看見年曉米,立刻丢下明臻,一臉嚴肅:“欸,你來了,我正好有個事兒跟你說。”
年曉米跟他走到餐桌旁,把紙袋放下,好奇道:“什麽事兒啊?”
邵怡說你家那口子最近怎麽回事,他能不老來禍害人麽,是來砸場子還是什麽啊?
年曉米茫然道:“什麽啊?什麽禍害人砸場子的?”
邵怡氣道:“他最近天天來我們健身中心,散打的陪練都讓他揍壞倆了!仗着有錢欺負人是怎麽着!”
年曉米還在疑惑:“沒聽他說什麽健身中心啊……”說着說着腦子裏一亮:難道是因為這個才晚回家的麽?!
邵怡見年曉米一臉呆樣,恨鐵不成鋼:“你怎麽回事?你男朋友天天去哪兒你都不知道?”
年曉米說他那麽大的人了腿長在他身上我怎麽知道啊。
邵怡氣悶道,你就二吧,這将來讓人劈腿了都不知道。
年曉米郁悶道:“你怎麽回事啊,能說點好話不?他不是那樣的人……”
邵怡擺擺手:“我不管你,總之別讓你家那口子出來禍害人了,算我求你了。”
年曉米說回去我問問他,緊接着疑惑道:“但是散打教練跟你有啥關系啊,你不是教舞蹈的麽?”
邵怡聲音小下去:“我對象在散打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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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曉米驚訝道:“你換男友了?”
邵怡氣道:“不是!”
年曉米茫然:“還是大黃狗麽?不是分了麽?再說他不是當兵的麽?”
這下換邵怡郁悶了:“不是……他退役了……唉跟你說話怎麽這麽費勁……”
年曉米腦子裏一團又一團的問號和漿糊。
最後還是酒保跑過來八卦兮兮地做了解釋。
情人節那天年曉米走後,邵怡跑到吧裏宣布自己是單身,喝了一堆酒,大跳熱舞。那個一直和邵怡搞不清楚的男人也跑到吧裏喝酒,兩個人互相裝不認識。節日裏吧裏的氣氛和平時完全不同,沒下限程度已經逼近了hot sea那邊。那男的身材非常結實,在同志圈裏是很容易受歡迎的一夜情類型(雖然邵怡從來不承認),自然被人盯上了,好幾個小零過去搭話獻殷勤,最後一個小零力克衆零,就差等男人一點頭,馬上就能出去滾床單。
邵怡本來在喝酒,回頭一見就炸廟了,沖上去把那小零拽開了。那人也不是個省油的,何況都說了是分手了,邵怡這麽幹實在是沒道理,于是當場就吵了起來。
兩個潑辣的零號戰鬥力都不是蓋的,簡直能讓一衆菜市場潑婦掩面遁走。那小零得理不饒人,邵怡是蠻不講理外加沒理攪三分。語言不能解決問題的後果就是訴諸暴力,兩人很快大熊貓一樣滾做一團,最後是疑似邵怡男友的男人把邵怡拖走了。
然後……然後邵怡就有對象了。
酒保繪聲繪色地對年曉米再現了當日的完整過程。年曉米笑起來,本想對邵怡說句恭喜,待到看見對方一臉吃人的表情,又生生把那句恭喜咽了回去。
正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斜裏忽然伸出一只白`皙修長十指丹蔻的手,把紙袋提走了。
長發披肩,眉目如畫的美人輕巧地扯下蝴蝶結,拈起一顆草莓咬了一口,臉上浮現出迷人的笑容。
年曉米不知所措起來:“那個……不好意思,那是我的……”
對方輕笑一下:“拿過來不是大家吃的麽,還是說,沒有我的份兒?”
年曉米呆呆地看着她,忽然失聲叫道:“程哥!不對……你你你你怎麽……你是程哥麽?你是他妹還是他姐?”
程曉風眼波蕩漾,微微側頭,長發披散下來,正是個風情萬種的模樣:“你猜。”
邵怡沒好氣地把袋子搶走:“行了別逗他了,你有瘾啊?”
程曉風臉上笑容不變:“過節麽。”
邵怡沒再說什麽,只是拉着年曉米坐下來。
程曉風隐去笑容:“我去看看後廚。”然後婀娜地走開去,開叉到腰的紫色晚禮服裏一片光裸白`皙的後背晃得人直眼花。
年曉米還沒有從震驚裏回過神來,邵怡在旁邊輕輕嘆了口氣:“別理他,他心情不好就愛穿成這樣作弄人。”
年曉米說幹嘛心情不好,今天不是大家都在麽,聚會是很開心的事啊。
邵怡難得耐心地解釋起來:“大家都有男朋友了,只有他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能開心才怪。”
年曉米被一個又一個重磅炸彈轟得體無完膚:“不是……你說啥?明哥也有了?”
這回輪到邵怡詫異了:“他沒跟你說過麽,他有個男友的。”
年曉米想了想,明臻是說過的,用那種淡淡的開玩笑的口氣。他并沒有當真,因為認識這麽久,明臻始終是孤身一人。他聽愛八卦的酒保提過,明臻在星河有個外號叫冰人,是說他是個感情絕緣體,每次過來基本就是沒完沒了地發傳單發安全套貼宣傳海報,被很多人當成神經病。然而這個神經病長得實在是太勾人,于是自然就有不少無聊的有心的都對他躍躍欲試,一晃已經大半年了,無人成功。後來有個在明臻曾經工作的城市也呆過的圈裏人透露,他在那個城市的圈子也是一樣,三四年都沒人成功把他帶走過,至于原因,圈中不乏很多龌龊惡毒的猜想。明臻大概都是知道的,但并不表現出什麽,一切照舊。
年曉米是個很好的聽衆,可并不是愛打探的人,後來有了沈嘉文,注意力都轉移了,也就從沒往深裏探詢過。
邵怡說着說着嘆了口氣:“不過有跟沒有也沒什麽分別,聽說一年到頭都見不上一回。咱今天能遇見,也是運氣。”
聊着聊着,人很快就到齊了。
年曉米屬于在很多人裏呆着會說不上話來的那種,所以只是有點無措地呆坐着,倒是明臻那一位很豪爽熱情:“你是年曉米吧,我聽臻兒提過,謝謝你和你媽一直照顧他,來,我幹了,你随意。”說着一口氣飲幹了杯裏的酒,明臻在旁邊有點無奈的樣子,捕捉到年曉米的眼神,給了他一個歉意的笑容。
邵怡的那一位年曉米是見過的,叫張強,似乎也是不善言辭的,只是憨厚地笑了一下:“那就……都在酒裏了。”
年曉米慌忙把眼前的酒端起來喝了。
最後一位陌生的面孔則是一個相貌頗清秀的少年,韓式的短發,白襯衫,藍領帶,年曉米被程曉風刺激得有點大發,腦子裏好一陣懷疑:這不會是個女的吧。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完全不是多餘。這位身高一米七七胸前一馬平川的清秀少年鄭重宣布:本人男,性別女。
年曉米拼命忍着不把嘴裏的意面噴出去,好懸沒噎死。
大家把禮物都拿出來,邵怡男友帶過來的是影城的半價票,邵怡自己拿的是健身會所的免費體驗卡,明臻拿的醫用潤滑劑,年曉米的是草莓巧克力棒,那個叫月圓的少年則是數枚寶石領帶夾。
年曉米看着燈下閃閃發光的飾品,有點猶豫。
少年看出了他的不安,笑道:“我是設計師,拿這些都是不花錢的,幾個小玩意兒,算是借花獻佛了。”
邵怡看着程曉風:“你的呢?”
程曉風看上去是貨真價實的美女,聲音卻是毫不掩飾的男聲:“這頓我和陳澤鲲請了。”
餐桌上很快泾渭分明起來,明臻的男友和邵怡的男友都是退伍軍人,很快推杯換盞稱兄道弟,愣是把西餐酒吧喝出了路邊大排檔的氣氛。月圓和程曉風還有明臻聊着圈裏的事兒,邵怡則陪着年曉米掃蕩餐桌,一面吃一面不忘豎着耳朵聽八卦,不至于無聊。
說着說着忽然說起小小原始人的那位作者的事。月圓一直灑脫爽朗的口氣驟然一變,簡直有些咬牙切齒起來:“那個人渣,下回讓我遇到,一定揍他個生活不能自理。小安多好的人,我要是喜歡男的,哪能輪得到那個混蛋……”
年曉米匆匆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急急追問道:“你認識他?他現在怎麽樣了?”
月圓嘆了口氣:“南下了,去工作,順便也治病,醫生說像他那種心理疾病換個環境有好處。”
年曉米有點難過地低下頭:“怎麽會這樣啊,唉,我很喜歡他的畫呢,以前還買過徽章。”
邵怡也很不平:“背着人劈腿結婚不算,把說好兩人一起買房子的錢買婚房,還騙着人家給他還貸款,這男的實在也太混蛋了,你朋友怎麽不去告他?”
“你知道戀愛裏的人都是傻的,當初說好那房子是兩人一起買來以後住的,那人說怕父母懷疑,不敢在房産證上寫兩個人的名字,他為了表真心,就答應了只寫那人渣的名字。首付是兩個人三七開,我朋友拿三,那人拿七。但最後還貸大部分都是我朋友自己還的。我們都以為他過得挺好,誰知道最後會是這樣。”
餐桌上一時沉默下來,好在侍應生很快端了東西過來。
“碳烤鳕魚,紅酒焗蝸牛。”
衆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年曉米拿刀劃拉來劃拉去,不大熟練地分隔盤中的魚,邵怡看不下去:“直接上手抓得了,多費勁。”
于是好好的西餐廳就變成了印度菜館子,衆人棄了餐具,紛紛上手。只有月圓一個人慢條斯理地拿刀叉吃蝸牛,姿勢熟練而優雅,引來程曉風的打趣。
正吃得高興,忽然聽見餐廳另一頭傳來嘩啦一聲巨響和一個女人歇斯底裏的尖叫:“你這個人渣!你怎麽不去死!”
程曉風站起來看了一眼:“壞了,好像是領帶的媳婦兒找過來了。”
領帶是酒吧的常客,一個已婚男,因為不管什麽時候來都是西裝革履,領帶板板正正的,所以有了這麽個外號。
圈子裏都有小圈子,也講究物以類聚,領帶和邵怡年曉米他們平時不在一處玩兒,對程曉風來說都是一樣的客人,倒是明臻和他略微相熟些,但是對彼此印象都不好。
程曉風剛要往那邊走,月圓忽然拉住他:“等一下,那女的好像不大對勁兒。”
酒吧另一側很快吵鬧起來,幾個年輕小夥子過去拉架:“姑娘你冷靜點,你們有什麽事兒出去說吧……”
女人的尖叫蓋過了酒吧的樂聲:“我就要在這兒說!這是個人渣!你們同性戀都是人渣!自己有病還傳給別人!你們怎麽不去死!……”
酒吧裏忽然靜下來,領帶旁邊的一個人站起來:“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他有艾滋病!”
“別聽她瞎說!”那個領帶男忽然站起來,推搡着女人往外走。女人掙開他,從包裏拽出一張紙,嚎啕大哭起來:“你們自己看!”
吧裏驟然騷動起來,明臻站起來:“我得過去看看。”
可是他和程曉風還沒走兩步,騷動瞬間變成了大片的尖叫。
吧裏這一側的人都站起來往那邊跑,那邊的人卻往後跑,年曉米被陳澤鲲從邊緣擠到前面,目睹了他這輩子最大的一場噩夢。
女人手裏拿着刀,跌坐在地上,一旁倒在地上的男人被另一個年輕男孩搗藥似地一下下搗着,不停抽搐,暗紅的血像茫然的溪水一樣在陰影裏蔓延開來。
陳澤楷和張強從年曉米身後沖出去,把人往外拉,那男孩揮舞着手裏的東西,整個人精神已經崩潰了。
年曉米這才看清,他手上拿的是一把沾血的餐刀。
明臻臉色早就變了:“別碰血!”
陳澤楷嘩啦一下拽下一條桌布,撲上去搶下了刀子。張強把人拖到一旁摁在地上。
明臻沖圍觀的人吼道:“愣着做什麽!快打120啊!”說完轉向程曉風:“快!快去拿副手套過來!”
身後酒吧裏已經亂套了,客人紛紛往外跑,餘下沒走的都遠遠站着,程曉風把手套拿過去,轉身看到已經吓得不會動彈的年曉米:“你和邵怡先趕緊走吧……”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警笛轟鳴,門口傳來一聲大吼:“警察!不許動!”
程曉風把他倆推給月圓:“你快送他們出去!”
月圓趁亂一手拽着一個,貼牆溜進酒吧深處。
後廚有個平時堆食材的倉庫,月圓管廚師要了鑰匙,打開了倉庫角落的門:“走吧。出院子往左拐一直走是商業街,你們從那邊就能回去了。”
年曉米這才稍稍回過神來:“那你怎麽辦?明哥程哥他們呢?”
月圓笑了:“沒事,別擔心我,我也就跟着去做個筆錄啥的。程哥有他的老板罩着,輪不上咱們擔心。”
年曉米點頭,伸手拉邵怡,卻被大力甩開:“別碰我!”
月光下邵怡面色一片慘白,卻沒有直視年曉米的眼睛:“我先走了。”說着匆匆跑進夜色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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