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瘋狂的加班開始前,年曉米和媽媽一起去見了媽媽的那一位。很有風度的老知識分子,話不多,做什麽都一板一眼的。他給年曉米的見面禮是一個記憶合金制作的眼睛架,據說不論用火烤還是用被彎折都不會壞,說着還當場示範起來,年曉米驚訝地看着那個眼鏡腿被從中間一百八十度折疊,然後又在大家的注視下慢慢恢複原樣,連點痕跡都看不到。老先生很自豪,我們研究院裏這兩年的新成果,那個什麽什麽飛船,就應用了這種新合金,前景非常廣闊啊!
老先生的二兒子笑了,說爸我們今天是來吃飯的,不是來上課的。老先生心情很好,對對對,趕緊上菜。那什麽,小米啊,你二哥原來是做審計的,你們可以好好聊聊。
老先生的二兒子微笑了一下,你好,我叫王致知,幸會幸會。
開席前一個短發精幹的女子牽着個棕發綠眼的美女推門進來,叫了一聲爸,又打量了一下米瑞蘭,克制而禮貌,阿姨您好。
米瑞蘭點點頭,笑容溫柔。
老先生嘆氣,正心你又遲到。說着轉向年曉米,這是我小女兒,論年紀你要叫姐姐,那位是她的妻子。
年曉米嗆咳了一下。
綠眼睛的美人和在座的小輩一一擁抱,女性每人都被她左右各親兩下,最後她快樂地在年曉米身邊坐下來,非常熱切地看着他,嘴裏噼裏啪啦蹦出了一大堆音符。
年曉米一臉茫然。
姑娘湊過來在他左右臉各親了一下。
年曉米瞬間石化。
老先生的大兒媳笑着解釋,她說她為多了一個弟弟感到非常高興,她覺得你非常可愛。
年曉米被那個“可愛”深深地打擊到了。
他注意到在座的男性只有自己被親吻,于是小聲地問了身邊新認識的“二哥”。
王致知有點尴尬,猶豫了一下告訴他,呃,她認為……怎麽說呢……因為你是同志……對女性沒有……威脅……大概是這樣……
年曉米滿腦子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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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致知拍了拍他的肩。
總之年曉米直到離開飯店還是一臉被世界抛棄的表情。他幾乎要埋怨自己的親媽了,搞什麽啊,每次都是他以為人家不知道其實人家都知道……以後絕對會得心髒病!絕對會!
但是,能這樣平靜地接受在大衆眼裏看來非常不平常的事,大概也能說明這個家庭開明和寬容的家風。
所以媽媽以後一定會很幸福吧。
年曉米在新年前夕陷入了瘋狂的加班,沈嘉文也忙得要死。兩個人一個有時根本回不來,一個回家都半夜了。
淇淇成了兩個人的心事。
沈嘉文去年是把兒子送了整托。高檔幼兒園的孩子家長有不少從事的是高薪高壓的工作,同時又是外地來這裏打拼的,沒時間照顧小孩,幼兒園針對這個,就開了這個整托的業務。
問題是淇淇太小了。他頭一個晚上住在幼兒園哭了一整夜,以為他爸爸不要他了。別的小孩哭累了就睡了,他不,他哭累了卻試圖逃跑,都跑到鐵栅欄門口了,被老師逮了回去。沈嘉文事後想想特別後怕,幸好幼兒園的栅欄密實,不然那麽個小娃娃大冬天跑丢了,只怕要凍死在外頭。
但是沒辦法,誰也沒時間給他帶孩子,保姆又一時間找不到合适的,最後他還是狠着心把兒子又送過去了。別人家的孩子鬧騰個一兩天也就算了,淇淇不,他天天在鬧,各種撒潑打滾發瘋,甚至還咬傷了看護老師的手。管事的老師很不高興,但是耐不住沈嘉文私下塞了錢,只得忍氣吞聲。但是看護的老師就很煩。這年頭哪有幾個天使心腸的幼兒園老師,反正不是自己家孩子,只要打不壞,怎麽折騰不是折騰。問題是淇淇性子太倔,你越罰他,他越鬧,于是被罰得更厲害,于是鬧得也更厲害。
沈嘉文最後看着寶寶蹲下來抱着他的小腿大哭,後脖子被掐得一片青紫,當時又痛又怒,立刻就報了警。警官是他熟人,把看護的老師直接帶走拘留。這下園長當然不幹了。總之最後鬧得很亂。等塵埃落定之後,淇淇又一次換了幼兒園。好在那時候最忙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沈嘉文通常是把淇淇接出來放到店裏,他的小助理和人事經理有時間過幫忙照顧,沒時間就把孩子鎖在辦公室睡覺。
今年他本來想着父親不忙了可以把兒子送過去托他照顧,哪知道正趕上高中期末複習,他父親在學校住宿,根本沒這個時間。
年曉米絞盡腦汁,也不知道還能把寶寶托付給誰。他媽是沒指望了,一年四季都忙,更別提冬天了。姨媽那頭還不知道他跟個男的一起過呢,回頭可能要炸廟。
年曉米最後想了想:“有的班太晚我應該可以推掉,大不了年終獎少拿就是了。淇淇接回來放店裏,我每天九點鐘過去接他。”
沈嘉文一想,似乎也只能是這樣了,他嘆了口氣:“難為你了。”
然而這周的加班已經排好了不能推,沈嘉文說:“後天先把淇淇送他姥爺那邊呆兩天吧。然後下周的事下周再說。”他翻了翻自己的日程本,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元旦小假期,年曉米是在加班的。沒辦法,雖然和同事串了班,但是該上多少班還是要上的。辦公室冷冷清清的,大家都跑去放假了。他其實也沒剩下太多事要做了,只是在幹靠鐘點。
辦公室有點冷,年曉米披上羽絨服,把下巴擱在文件上發呆。前些天去沈嘉文前妻那裏接淇淇,總覺得那女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他想自己雖然是gay,但是從小沒誰覺得他娘,頂多就是生得過于白淨了些。別人對他的評價大多是脾氣好,老實,上學時有女生喜歡欺負他,可那都不是出于惡意的。他在男生堆裏和朋友也都玩的很好,一開始有人開玩笑他還會緊張些,後來該臉紅臉紅該炸毛炸毛,大家也沒懷疑過什麽。
他嘆了口氣,撥弄桌上的小盆栽。其實也沒有刻意地隐藏過,只是被發現了日子多少會變得有些不好過吧。像明臻本來在軍總幹得好好的,還不是說辭退也就辭退了。雖然他本人說是早就想離開只是因為一些原因……年曉米直覺有八卦,雖然很好奇還是沒有追問下去。
但是現在麻煩的是自己啊!他覺得沈嘉文的老婆絕對知道些什麽。但是沒可能啊!他們之前就見過那麽一次,他抱着淇淇,和沈嘉文也沒什麽親密的舉動……年曉米抱頭在文件上蹭來蹭去,但是我為什麽要怕她啊!他們都離婚了啊!我又不是小三!我們是正當的戀愛關系啊!
蹭了一陣擡頭,傻眼了,文件皺巴巴的了!算了,再打一份好了。
年曉米渾身骨頭長蘑菇,在椅子裏扭來扭曲,大過年的上班真的好無賴啊,他想做芝士焗土豆泥,想做巧克力蛋糕,想做水果大福藍莓蛋撻雙皮奶西米露雞蛋布丁……而不是在這裏無聊地等着關聯企業發傳真件啊淚流。冰箱裏的巧克力和奶酪再不趕緊吃的話會壞掉吧,買了那麽久都沒有做會變得不新鮮吧,好傷感……
手機忽然響了,年曉米有氣無力地接起來:“喂……”
沈嘉文的聲音聽上去很輕快:“中午我有兩個小時,現在在你單位樓下,你出來一趟,有點東西要買。”
年曉米呆了一呆,骨頭縫裏的蘑菇瞬間被撥了個幹淨。
他上車的時候沈嘉文正在喝一罐紅牛,看見他上來,把空罐放在腳下:“安全帶系好。”
“淇淇呢?”
“在他姥爺那裏。晚上我去接。你今晚還加班?”
年曉米無奈道:“是啊,前一陣請假太多了,所以現在人家放假我就要加班了。”
沈嘉文拍拍他的頭。
年曉米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嗯?”
沈嘉文專心開車不理他。
最後下了車竟然是四季坊。年曉米看着那高貴冷豔的摩天大樓,登時有點腿抖。沈嘉文把他丢在門口去停車。年曉米站在那個華麗萬分卻不噴水的噴泉跟前,CPU有點短路。來這裏做什麽,把他按斤稱賣換個LV麽,那傻包有什麽好看的,早市大媽不是都背那個買菜的麽……
沈嘉文停好車回來,看年曉米還在門口傻站着,很自然地拉了他的手往裏走。年曉米卻輕輕掙了出來。沈嘉文一挑眉,不由分說地攬着他的肩,堂而皇之地邁了進去。
一樓是賣珠寶的。因為是奢侈品聚集區,大都是些大品牌的旗艦店。年曉米跟着人往裏走,沈嘉文走到一家店裏去,導購很殷勤地過來。沈嘉文揮揮手,示意她不必。對方還是湊過來:“先生看中哪款我幫您介紹一下……”
沈嘉文不悅地擡頭:“不必。”他不高興的時候總是唇線筆直,眼裏有股森然的冷意,給人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導購小姐被凍了一下,讪讪退推開了。
年曉米也被凍了一下:“別那麽兇。”
沈嘉文不說話,眼神盯在玻璃櫃下璀璨的一點:“你看這個怎麽樣?”
導購小姐這次很有眼色地把那對戒指拿了出來。
年曉米一驚:“這是……婚戒?!”
沈嘉文點頭:“好看麽?”
年曉米還沒從震驚裏回過神來:“哦。”
沈嘉文嘆了口氣:“問你呢。”
年曉米心跳如鼓,盯着那閃瞎人眼的一排亮鑽:“太亮了吧……”
沈嘉文不以為然:“鑽多點不好麽?”
年曉米“……但是戴着這個很危險啊,會被搶吧。”
“不會啊……啊,也是。”他看了一眼年曉米。
年曉米心說你看我做什麽,我看上去很好搶麽……
導購小姐不失時機地湊上來:“我們還有好多其他款式的,先生是結婚時用麽,未婚妻的戒圍是多少呢?”
“你量他的就行,他和他姐手大小差不多。”
“但是男性和女性……”
“說了差不多。”
年曉米低頭默默臉紅。
他們差不多把對戒都看了一遍,年曉米的意思是不要鑽,沈嘉文覺得鑽太少看着寒碜。最後兩個人各自妥協一步,選了一對嵌了一枚小鑽的白金戒圈。
沈嘉文那枚剛剛好,年曉米戴女款的戴不上,戴男款的又大。
導購小姐看他們的眼神已經有點不對了。
沈嘉文把戒指放回去:“尺寸可以改麽?”
導購小姐:“我去問一下。”
年曉米坐在沙發上等,看着不遠處的幾個導購湊在一起對自己指指點點。他只是不舒服了一小下就釋然了。心裏的喜悅太大,平素會在意的事都變得不在意了。就好像一塊美味的芒果蛋糕,難道因為爬了一只螞蟻就要把蛋糕丢掉麽,當然是把螞蟻彈開然後吃掉蛋糕才是正經嘛。
沈嘉文出來的時候臉色有點冷,他看了一眼那些湊在一處的小姑娘,擡手撥了個電話。不到三分鐘就有個西裝男子滿頭大汗地跑過來:“沈老板,哎呀呀您要過來怎麽不早說……”
沈嘉文臉上變臉似地換成一片雲淡風輕,兩個人打了一會兒哈哈,一塊兒進去了。
過了一會兒沈嘉文出來,那人跟在後面滿臉歉意,沈嘉文不在意地揮揮手,招呼年曉米走了。走過拐角的時候聽見那西裝男吼人:“客人的事是你們能管的麽!啊!又跑了一筆錢!”
沈嘉文攬着他年曉米的肩膀摩挲了一下:“戒圍改不了,我們換一家看看……”
年曉米:“沒關系啊。不過你又怎麽人家了?”
沈嘉文抿嘴不說話。
年曉米默默嘆了口氣。
兩個人逛遍一樓珠寶店和專櫃,再就沒有更合适的了。沈嘉文先前來逛過一次,看中的就是最開始兩個人看的那一款。
最後一家的導購小姐很盡職:“先生要是沒有滿意的,可以春節時過來看看,我們聖誕剛在意大利發布了新款,預計春節時這邊會上櫃,這裏有宣傳冊,您可以拿去看看……也有很多偏中性的款式,在歐洲那邊反響很好。”
沈嘉文點點頭,看了眼表。
年曉米:“到時間了吧,你忙就會去吧。下次有時間再過來。”
沈嘉文看了看他,眼神很溫柔:“還有點時間。對了。我有東西要拿,差點忘了。”
年曉米跟着他到金店去,看着他跟店長打了聲招呼,不一會兒拎着個小紙袋出來。年曉米坐在卡座上等他,沈嘉文把紙袋放到他腿上,指着櫃臺裏的戒指:“要麽買個這個給你先戴着?”
年曉米感覺他其實問的是:“要麽買棵大白菜給你先吃着?”
櫃子裏是那種老式的金扳指,刻着福啊,壽啊之類的大字。沈嘉文挑着戒指,随口道:“我奶奶原來給我留了一個,後來讓我大娘發現,又哭又鬧的,我爸拉不下臉來,就讓她拿去賣了。”
年曉米看着他。側面瞧這個男人睫毛很長,低頭認真看什麽的時候,總是顯得寂寞又溫柔。他心裏一動:“我買給你吧。你要哪個?”
沈嘉文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停頓很久,忽然笑起來:“好啊,我要那個財字。”
年曉米剛想嘲笑他只認錢,就聽沈嘉文說:“我給你買那個福字。”
付了錢沈嘉文就把扳指套手上了。年曉米看着自己手裏那個老大的扳指,有點牙疼。店長很拿出了一根細細的金鏈:“你看你買了這麽多,也沒辦法給你個折扣,這個就送你吧。”
沈嘉文笑笑:“沒事,上面定的規矩麽。謝謝了。”
店長也笑:“老板記得常來。”
沈嘉文點頭:“一定。”
兩個人出了門,年曉米走在沈嘉文後面,雖然這個月工資一下子沒了大半,但是還是挺開心的。沈嘉文去取車,他翻看手裏的紙袋,發現是一本黃金存折,開戶日期是今天,折上寫着他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